闻悦满身疲惫地回到醉乡坊,夜深风寒,巷子里黑漆漆的,路上疏散的几个行人,也是匆匆归家去了。然而她的家又在哪里?这间藏匿在深巷中的酒肆,也不过是另一个牢笼而已。
“闻悦,你到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来?”一个光头大汉倚在门口等她,脸色阴沉,泛着寒光的双眼直盯着她的脸,正是之前绑走柳清持的那个和尚,名叫老庞者。
闻悦走到门口停下,微微扬起头,一张清丽无瑕的脸上满是嘲弄:“把你那双眼睛从我身上拿开,我嫌恶心。”
“你……”庞和尚脸色变了,怒气腾腾,“不知好歹的家伙,我好心等你……”
闻悦打断他的话:“谁让你等了,好心,呵,只怕早就黑透了吧,滚开,别挡我路。”
“死丫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到底死哪去了,别以为主上受你蒙蔽,看不出你一肚子的坏心眼,嫌我脏,也不看看你自己干净的到哪里去。”庞和尚一手扣住她的胳膊,暴怒的目光恨不得将她撕碎,忽然手腕一阵刺痛,庞和尚赶紧放开了她。
闻悦拔出发簪,血染了一手,微热的温度,鲜艳的色泽落在眼里异常嫌恶:“你算个什么东西,再敢碰我,我要你命。”她脚步虚浮的回了房间,那支染血的簪子被随意丢弃在一旁。
庞和尚说的没错,她又干净的到哪里去,自她助锦璇姑姑加害二公子开始,她就已经陷入尘泥,阴谋,黑暗,各种各样的不堪!日日夜夜的撕扯着她的身心,未敢一日深眠,每一日的安稳之下都包裹着她一颗不安惶恐的心,那是无数的祈愿才又换来平安无事的一日。
从前在祈王府至少还是她熟悉的人,到顾恒身边后,日日提心吊胆,不敢有分毫差池,这样的日子,真是能把人逼疯。闻悦睁着双眼,毫无睡意,她该怎么办,满心苍凉无人可诉。大公子愿带她回府,可是顾恒没有带她回梁族,顾恒手上到底有多少隐藏势力谁也不清楚,她还不能回去。一点冰凉从眼角滑落,世事难全,命途坎坷,也许就是这般吧。
一夜难眠,直到天微亮才沉沉睡去。次日清晨,比平常又晚了些时候,梳洗过后,小二端来早饭,一碗清粥,两碟小菜。拿根银针试了试毒,见没有异样才稍放了心,拿汤匙搅了搅,不料竟发现一块极小的瓦片。闻悦轻嘲一声,扔了碗,这般粗俗的手段,也就只有那和尚想的出来。好一个狠毒的和尚,不回报点什么都对不起他了。
闻悦整理一番便出了醉乡坊,她极少会留在那个阴沉的地方,顾恒也不会管她的行踪,她助顾恒逃出都城,目前算是得了他的信任。然则顾恒早出晚归,她极少能见到他,不知他整日是去了哪里。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碧水城中必定有鬼,否则顾恒不可能弃梁族而往碧水城。只是他到底隐藏在何处,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在外头四处走,碧水城是个佳丽之地,如果不是深陷险境,在此多住些时日倒也是享受。闻悦站在桥上,碧水荡漾,果然不负碧水二字。再好的景色,此时也没了心思观赏。沈云岫的事一直压在她的心上,大公子来此处又是为何,不应该啊。
碧水城是从前三国交界处,乃是四国第一富庶之地,隶属于珣国,交接越、梁两国。帝君明知此处靠近梁族,又怎会派大公子来此地,莫非,是受了锦璇挑拨。细想这也不可能,都城到碧水城至少也要十日,大公子怎么能任意离朝这么长时间,除非帝君知晓,否则绝无可能。
思及此,闻悦又向茗雅轩而去,去了茗雅轩,不过片刻又出来了,沈云岫不在。也罢,沈云岫既然与她定下了三日之约,就必然不会失信。转身出了茗雅轩,自去了。
庞和尚隐在暗处,见她进了又出来,不觉纳闷,这丫头跑茗雅轩来做什么,还记挂着在都城里的祈王府,果然是个贱骨头,做个下贱的婢女也做的甘心。庞和尚偷偷跟在她不远处,臭丫头一天到晚往外走,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闻悦进了一家药铺,很快手上便提着一副药包出来了,此时就没去别处,一路回了醉乡坊。庞和尚纳闷了,这丫头出门就买包药,看她也没病啊。闻悦一路回房,让小二把药拿去煎了,便再没有出来。
到晚上,庞和尚清理伤口,忽觉一阵火辣辣的疼,辣到骨子里的疼,恨不得把整块肉都割下来,连忙出了房门,把整条手臂都放到水桶里的浸一浸,只是一阵冰凉过后,却是丝丝入骨的痒,一抓一层皮都落了。他怒吼一声,整座院子里的人都醒了。怒目圆瞪,直盯着小二。
小二惧怕,颤着声音道:“庞大爷,不……不是小人哪,是,是闻姑娘让我往你的水里掺药的,她说不小心伤了您,实在是于心有愧,就买了副治理伤口的药,给您赔罪,又怕您在气头上不肯受她的罪礼,这才让我悄悄地加进去,不关小人的事啊!”
“闻悦!”庞和尚怒吼一声,冲上去一脚踹开闻悦的房门,恨不得就要杀了她。
闻悦匆忙躲开,桌子一下就被他劈成了两半,大喝道:“庞和尚,再不住手,你要把殿下惊动过来吗?”
庞和尚声声止住,还是忍不住的怒意滔天,“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般害我!”
闻悦淡淡道:“礼尚往来而已,你可以在我的饭食里放石子,就不许我报个仇了?不过是我闻悦命硬了些,没让你得逞。莫非就只许你一人耍阴招?今日只是小小的惩戒,不过一些腐肉草,外加痒痒粉而已,下次再敢招我,就没这么简单了,滚出去。”
转而又望向小二:“还不去给他请个大夫,要是你去的晚了,他这手保不住了,我不可不敢保证不会迁怒于你。”
小二大惊,连忙起来,也不管此时半夜,医馆早就关了门,匆忙请大夫去了。
闻悦自回去挑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再不看庞和尚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