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岫回到客栈,烈风已在屋中等候。
“大公子,可曾打探到了消息。”烈风迎上去问。
“我准备去碧水城一趟,明日便动身,你继续在此等候罢。”他心里到底还是抱着一丝期望,也许她想开了,也就自己回来了。
烈风心中蓦然一松,却又有着无尽的担忧,“属下遵命,只是宫里有时限,侍卫领命至多只得一年,属下该何时回城,请大公子示下。”
沈云岫细想片刻,沉吟道:“你且再等些时日,等都城消息。”
“是。”烈风退下。
第二日,沈云岫即启程前往碧水城,丰都与碧水城相隔数百里,他时限短,也便顾不得歇息,一路风餐露宿,到达碧水城已是满面风尘,颇有些疲倦之色。落脚还是选在茗雅轩,天下只有两座茗雅轩,一座原本建在前朝珣国帝都,珣国亡后,便迁到了现在的靖朝都城。另一座便是在慕公子的出身之地碧水城,也是如今慕家仅剩的财产。
茗雅轩自是与丰都客栈不同,与都城别无二致,华美雅致,文人胜地,一入此,仿佛又回到了都城。沈云岫歇息一夜,也不再绕弯子,直接让茗雅轩中的童仆去唤掌柜。茗雅轩立足已久,与达官贵人来往也是平常,是以轩中的伺候的下人也都个个都是古灵精怪,最善察言观色。
“公子何故要见掌柜,可是小的照顾不周,公子有何吩咐尽管直言,小的莫敢不从。”
“祈王府沈云岫,要见这茗雅轩掌柜,莫非还要本公子亲自去请?”沈云岫性子谦和,从不以身份压人,而今却也顾不得了。
那仆从眉头一挑,和声道:“公子稍候,小的这就去请掌柜。”
沈云岫心中暗赞,果然是茗雅轩一贯的做派,小小一个仆从也是镇定自若,不卑不亢,颇有大家风范。
“大公子。”茗雅轩掌柜是个中年男子,面目与都城的掌柜慕宜生有五分相似,原来竟是父子。
沈云岫抬手示意他起身,道:“慕掌柜,本公子来碧水城奉命寻人,望你莫要阻拦,我问你,柳清持可在碧水城?”
“柳清持?”慕掌柜凝神细思,好一会儿才道,“大公子问的这个人,在下未曾听过。”
“你说什么!”沈云岫不禁提高了声音,眼里满是怀疑,“此女是慕家后人,你会不知?”
慕掌柜睁大了眼,又不禁笑道:“公子说笑了,在下是从前慕府管家的长子,自小就在慕家长大,家主只得一双儿女,子逸少爷同汐月小姐,大少爷已逝去多年,慕家后人只有汐月小姐一人,小姐偶尔回慕家,如今身在何处,在下就不知道了。”
“我问的不是慕小姐,而是她的女儿柳清持。”沈云岫同他解释。
慕掌柜一愣,继而道:“公子这话说的蹊跷,家主与夫人云游多年,不知所踪,我家小姐也该是有了夫婿,只是此事我却不知,我已多年没见过家主夫人与汐月小姐了,更不知她何时有了个女儿,说来也怪,大公子是如何知晓这位柳清持姑娘是我家小姐的女儿?”
“你不知道柳清持?”沈云岫心中惊异,这怎么可能,柳清持是慕家后人在都城里已不是什么秘密,他曾亲眼见茗雅轩的第一琴师关雎对柳清持行礼,称她为大小姐,眼前这人是慕宜生的儿子,如何能不知道柳清持。
慕掌柜缓缓摇头:“在下确实不知,我从未见过大公子口中的这位柳清持姑娘,家主命我打理茗雅轩,多年来从未离开过碧水城,也从未见过这位柳清持姑娘,如果她真是慕家后人,这茗雅轩与慕家旧宅都是要交还给她的。”
“慕家在何处?”沈云岫轻声问,他实在无法相信,柳清持竟从未涉足过碧水城,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又该往哪里去寻。
慕掌柜倒不介意带他走上一遭,当即为他带路,“大公子随我来。”
慕府建在碧水城最为繁华处,占地极广,气派亦不失书香之气,慕家主当年被称为儒商,慕家兄妹才高卓绝,这座府邸中亦是书写了两代人的传奇。沈云岫随慕掌柜入府,饶是他出身王家,也不禁惊叹,此间绝秀雅致,一步一景,极尽工巧,诚然不负当年慕家的盛况。
慕掌柜道:“家主夫人小姐都不在,慕家只有在下一家住着,也便少了些人,大公子,清持姑娘既然是小姐的女儿,在下便带你往小姐从前的住处看上一看。”
沈云岫点头,赞道:“慕家果然不负盛名。”
慕掌柜淡然一笑:“所谓盛名,也不过转瞬即逝,慕家当年何其繁盛,而今也不过是过眼烟云,家主从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命我等打理茗雅轩,也只是为了怀念大少爷。”
沈云岫安静地跟在他身后,整座府邸不闻人声,暗想多年之前慕家也是仆从成群,言笑宴宴,慕家主为妻子儿女撑起的一片天。蓦然眼前出现一片桃林,绵延无尽,树干光秃,不见纷繁。纵使如此,他也不禁心神为一动,慕家小姐得天独厚,其父专为她在府中种植了两里桃林,这份宠爱,怕是足矣令天下任何一个女子羡慕。慕家主亦是一带奇人,鼎盛之时,行善天下,不涉朝堂,不入江湖,民众莫不交口称赞。朝野更迭,富国之财,拱手相赠,自己携夫人游山玩水,好不快意。
慕掌柜推开绣阁的门,一股寂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沈云岫心中一叹,此处当真是没有住人,没有一点儿人的气息,死寂,阴冷。绣楼里摆设如旧,似乎在等待着主人归来,墙壁上挂着一幅桃夭图,漫天纷繁的桃花,如锦如霞,醉人眼眸。沈云岫的眼再移不开去,这想必就是此处繁花开遍的盛景,这是世外桃源,住在这里的人亦是不染尘俗。
慕掌柜温声道:“这是大少爷专为汐月小姐作的画,等来年春,桃花开了,比这画上还要美上三分。”
沈云岫心中是惊异,是敬服,慕家这一家人都让人心生艳羡,甚是潇洒快意。他不禁暗想,如果柳清持长在慕家,是否也是一个秀美绝伦的深闺小姐,如同当年的慕家小姐一般清雅脱俗,才高卓绝,却不至拒人于千里之外,漠然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