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云岫特地近午时才出发去散发精舍,到达兰桥之时,傅临渊已在桥上候着了,风盈满袖,丰都人杰地灵,傅临渊算是其中一个。
“来了,走吧。”傅临渊转身就走,沈云岫随后跟上,但愿今日不要再有什么刁难了。
这一回倒是顺利,小童子一开门就让他们进去了,还是将他们带到了江畔,柳弁手里拿着根鱼竿闲闲搭在膝上。
“看来柳老先生果然是爱吃鱼,昨儿钓的可够一阵子了。”沈云岫上前坐在他身边,目光清浅,气息温和。
柳老先生悠然道:“钓鱼为的是求个清闲,省得我这老头子整天没事做,今儿一早给放回去了。”
沈云岫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能跟此人废话,三两句就能把人给堵死,真是累。当即正色道:“先生可曾听过柳清持这个名字。”
“听过。”柳弁很干脆。
他果然知道,沈云岫追问,“敢问她与先生是何种关系?”
“一家的。”
沈云岫已猜到,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父女?”
“不是。”柳弁两眼望着江面,一问一答,惜字如金,当真干脆明了。
“请问她现在在何处?”总算是有了点眉目。
柳弁:“她家。”
沈云岫又问:“她家是在哪里?”
柳弁冷笑:“凭什么告诉你。”
沈云岫暗叹,言辞恳切:“先生能否不要为难?”
“你又能否不要为难我那侄女儿?”柳弁终于望向他,其实他算不得老,认真起来,条理清晰,两眼清明,哪里还有昨日的迷糊,他淡笑一声,“我柳家自靖朝开国就已不再涉足朝堂,我那侄女儿去宫里当个什么琴师,也是无奈,被她爹逼的,如今她好不容易出来了,还回去做什么?”
沈云岫默然,柳清持在入都城之前,一直都无拘无束,天高地广任她走遍,兴许她真是被逼无奈,只是帝君如此牵挂于她,这般不着痕迹的消失了,帝君必定黯然神伤,他待柳清持情真意切,又如何能没个结果。
“柳姑娘是陛下的琴师,如果她真的要走,亲自与陛下说明,想必陛下也不会强留,如此逃匿了,终归不光彩,还请先生行个方便,云岫在此谢过了。”
堂堂祈王公子对一介布衣行大礼,不卑不亢,心意皆诚。饶是柳弁原先有意刁难,此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叹道:“你来丰都找清持,却是来错了地方,清持他父亲是老夫堂弟,你以为我这侄女儿这四处乱跑的性子是学了谁,还不是她爹,丰都里虽有三间草屋,却是常年空着,清持何时回来我也不知,也有好些年没见着她了,至于她究竟在哪里,我当真是不知。”
“半年前,她回了丰都,至今不见踪迹。”沈云岫眉峰微皱,目光紧盯着柳弁。
柳弁神色自如,“已有半年之久了?那她大概是不在丰都了罢,天南海北,上哪找个人去,我这侄女儿又学了他爹一身本事,她若不想出来,外人是寻不见她的。”
“我还是想试上一试,可否请先生告知柳姑娘家在何处?”沈云岫神色难安,心中亦是犹疑,如果是柳清持不愿再回靖宫,他当真能狠下心带她回去么?
柳弁唤过一童子:“侍书,带这位公子去停云精舍。”
“多谢先生。”沈云岫跟随那少年出去了。
望着二人渐远,傅临渊才问道:“先生为何要诳他,停云精舍里从未住过人,只是柳家的书斋。”
柳弁亦是满心无奈,摇头叹道:“还不是清持她爹特意交代的,但凡有人来寻清持,想办法打发走,他倒是潇洒,二十八年前把族长扔给我,而今又让我去诳个后辈,传出去,老脸都丢尽了。”
傅临渊倒是奇了:“莫非小师妹真是在丰都?”
“为师也不知,你师叔的脾气,谁能摸得准。”眼见午时快过,柳弁有些乏了,“你且回吧,为师有些困了,歇会儿。”
“是。”傅临渊低声应答,顺道吩咐了照顾师父的小童,日后午睡一个时辰就叫起师尊,不必再像往常任由他睡了。
沈云岫跟着小童一路往僻静处而去,约莫半个时辰,才在一座老宅前停下,破旧的匾额上书“停云精舍”四字,门环已经长满铜锈。小童开门而入,满地落叶狼藉,阴冷萧瑟,整座宅子已久不闻人声。此处果然无人,当真是她一回丰都便借机走了么,帝君如此倾心信任,竟被如此辜负。沈云岫四下走了走,整座宅子藏书极多,柳清持能有如此学识,想必家风甚严,却不知她如今到底在何处。
出了停云精舍,与小童告别。沈云岫一人在丰都城里独行,满心的落寞,他没有找到柳清持,却又如何去向帝君交代,难道为他带去一个最不愿听到的消息,柳清持不顾他的信任,不辞而别了。不能这样,大哥如此倾心相待,如得知真相,必定会成为他心上一道伤痕。柳清持啊,你真是不该,不该如此负他。沈云岫不禁苦笑,他们终究是错看了她。
“大公子。”傅临渊迎面而来,他知道沈云岫必定一无所获,却没有料到他竟会是满脸的沉闷阴郁之色,一个琴师何至于此,“在下有一事不明,小小一个琴师,竟让祈王公子亲自来寻已是怪异,而今看来,却不是琴师这么简单,莫非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沈云岫摇头,“没有什么隐情,柳姑娘是慕家后人,靖宫座上之宾,她此番突然离去,始料未及,帝君难免会有些不悦。”
“丰都城里是找不到她了,大公子不若前往碧水城去看看,柳姑娘是慕家后人,她一家人极少在丰都落脚,或许碧水城里能得些可靠消息。”柳弁先生也不知柳清持在哪,按傅临渊的猜测,就只有碧水城有线索了。
“如此,我就碧水城走一趟。”沈云岫已下了决心,但凡有一点可能,他也不愿放弃,她像是一个谜,绿衣素琴,毫无预兆的出现在靖宫,明明与世无争,却又见她狂傲凌人的一面。看似世间诸事毫不在意,却又无故消失。其实又何须逃匿,沈昱宸对她万事宽容,只要她开口,必定不会强留,又何苦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