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之回了自己房间后,雨棠与轻尘都来见过。升之一边搂住一个,说道:“为夫要远行了。舍不得你们啊。”妻、妾相互视了一眼,轻尘说道:“相公要去哪里?我们与你同去。”升之苦笑道:“可不是你们所赐吗?我写的文章普通,你们润色得太好。众官交口称赞,如今使我出使京师,劝皇帝迁都。”
“啊?”雨棠失了声,轻尘却道:“这毕竟是一个机会。”
次日清晨,左不渝藏在被窝里,头昏沉沉的,眼睛都睁不开。他觉得有些饿,想喝点稀饭,又不愿意去喊老仆。
此时门被推开,进来一个人,说道:“兄弟,大哥又来看你了。”一面在床沿坐下。
左不渝勉力应道:“大哥,你来了。我头晕。”
左升之愁眉苦脸道:“我的头也有几分晕。你因人,我因事。”见不渝不答应,又道:“大哥要去京师了。”
不渝方问道:“此时去京师做什么?”升之郁郁然道:“受南京官绅派遣,劝皇帝南迁。”
“这是你受了重用。兄长多保重。”不渝是这么认为的。“你不和我一同去?”升之此问似乎有些突兀。
不渝摇头:“这又与我何干?何况我这模样,又如何去得呢。”
其实升之心里自有盘算:我一人前去,责任全在己身。若有个伴,急切中还能使个金蝉脱壳之计。故是要劝你一同去的。只是你因情而伤,若不以情诱之是不能使你相随了。默默思忖一番,计上心来。于是说道:“兄弟,大哥想问问你,那张小姐所以看不上你,究竟是为的哪般?为的你相貌猥琐?粗俗迂腐?还是品行不端,家第衰落?”
不渝连摇了摇头。“那总有个让她不屑的地方,少女正当怀春之时呢。”
不渝的眼神忽然聚于一处,闷闷的说:“她是嫌我文弱,没有做大事的气魄。”又接连叹了数声。
左升之心里叫声好,这下你逃不开了。也叹了一口气,说道:“兄弟,大哥也觉得你大丈夫倜傥气逊了些。你为一个女子弄成这样,就是明证了。”看了眼不渝,又道:“幸而这种气也不是不可得不可养的。只看你肯不肯去寻。”
不渝疑惑道:“如何寻呢?我心灰意冷,连自己的魂魄都留不住了。”
左升之站起身,振声道:“眼前便是一个机会。你与我同去京师,说成了皇帝南迁,功在社稷,寰宇赞颂。张小姐若不对你刮目相看,你找大哥来理会。”
话音未毕,左不渝噌的从床上坐起,看着左升之,眼中不见了阴云,那表情仿佛见到了奇物,忽然又跳下床道:“我与你同去!同去!”
崇祯十七年的春节简简单单就过了。百姓们自然还是祭祖,除祟,祈福,贴春联,放烟花,一家一家亲朋的吃饭,渲染出热闹温馨的景象,然于许多注意着北方局面的人来说,心情已经恶化了。
一切预备妥当之后,正月初八日,左氏兄弟就要出发。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位可法的亲随,名叫史德威,字赫然。为人谨慎,颇善武艺,可法将他引为家人。
他们不知道,同在这一日,李自成的主力大军离开西安,朝着北京进发了。
北门外的驿道上,史可法携着南京的官绅市民们排出一个长长的阵势为他们饯行。案桌上点着一条香炉,摆了各式果品,可法则斟了三杯清酒递给他们,自己也斟了一杯,对他们道:“此去关系重大,你们务必向圣上陈述利害。江南官民都盼着圣驾南来,重整河山。”他又压低了嗓音说:“假使陛下不听从,你们便速速回来。”对着左升之嘱咐道:“这是你的机会。贯之年少文弱,你须好生照顾。”复对不渝道:“我知你素来不喜入仕,我也勉强你不得。但你既愿意和你兄长同去,就要留心留意,学会些做事的方法。凡事多听升之的。”又对史德威道:“德威,你出身戎旅,切要保护好他们。三人同去,三人同归。”
三位使者点头应允,同饮了酒。于是登上马车,挥手作别。正是:万家相聚此别离,迎春不急迎圣急。
马车行了不上十余里,左升之望着窗外,向亲自驾车的史德威喊道:“兄弟,停车!”车停处,只见路边上转出一个女子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手持着一个绣袋,正是花轻尘。
左升之伸出手,她笑盈盈上了车。不渝怪异道:“嫂子如何来了?”
花轻尘撇了嘴道:“叔叔你没有家眷,就不许你哥带家眷来吗?”不渝正待说话,左升之笑道:“兄弟,你莫奇怪。男人在外,有许多不细心处。还需一个女人持料为好。”
不渝便不言语了,看着眼前,念着张贞仪,心里一股愁流。
几人晓行夜宿,马儿跑得也甚快。却说这一日他们行到了山东东昌一处小镇,天色已暮,只剩一抹残霞,几人寻了一家客栈歇脚。客栈十分显旧,招牌上的字迹也淡了,升之皱了皱眉,却也只好将就。伙计牵了马去喂,店家自是热情相招。
点了几盘菜,店里却都没有,于是让他们胡乱上了几样,四个人吃了,便要了两间房,欲休息。
不渝与史德威一间房。看着房间布置简陋,德威道:“左公子,住的惯吗?”
不渝淡然一笑:“这里的模样与我的房间正好相似,图个简单自在,我不介意。”
德威点头道:“那就好。我曾经和流贼作战,艰辛日子习以为常了。这两年待在南京,反有些思念那般情景呢。”
两人简单洗整,为的疲倦早早睡下。忽然听得隔壁房间有异样的声音。不渝睡意顿失,这声音正从左升之的房中传出。再听,竟是花轻尘在高喘尖叫。
不渝猛然掀开被子,喊道:“有盗匪!”下了床,就要奔出去。
亏得史德威从后拽住他,笑着急道:“左公子,你错了!他们没有事,正快活呢!”
不渝隐隐约约也觉到一点不寻常,说道:“是什么?竟让嫂子如此?”
德威咧嘴道:“此种事我也不便说与你听。左公子还是赶紧找个如花似玉的浑家吧,那时自然明白。”
不渝讷讷道:“我原也听说过这些事情。只是不想真就叫成这样。如此,可不烦着了他人?明日见面,也不好看。”已是打了个冷战,赶紧钻回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