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相闻
“自古以来，正邪争斗不休，究其本因，盖道不同而已。正道自诩舍己，能为者鲜矣，披狗衣行狼事者若过江之鲫，不可胜计。更其甚者残厉阴险远出吾辈千里。然其披狗衣，自当护羊敌狼，道貌岸然，为己便宜尔。吾辈今诟为宵小，俱其披狗衣者造之。吾门下弟子，当行吾之门纲，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完固自己，以乘圆满。”滚滚音浪席卷了整个缥缈峰，一袭红衣的风情冷面寒霜，俯视着新入门的弟子们，冷声道，“若遇披狗衣之徒，杀无赦！”
“谨遵尊旨！”百千弟子齐声应诺，神色肃然，入门大典结束，新入门弟子在相应门徒带领下依序退下，不多时，这山顶广场就空寂下来。
长舒一口气，风情揉揉额头，那冷厉表情已不复存在，她立在高台之上，望着天空沉默。
自她执掌灵鹫以来，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她早已不是刚入江湖的少女，如今天下，明为仙境，实为江湖。人心在，江湖就在。修行仙法秘诀又怎样，只不过是那力量更为强大，破坏力更强，纷争更大罢了。
曾经江湖，可以为一本武功秘籍掀起血雨腥风。而如今，法宝灵丹，洞府仙境，珍禽异兽，神通法诀哪一样不都争得血河横流？
“人心如旧，一切皆如旧……”风情长叹一声，正待离去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话，“那么旧人来，是否如旧呢？”
风情心下一惊，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神功运转，一道妖红利刃激射而出袭向身后。“这可不是你如旧的待客之道吧。”孤君夜伸手夹住那妖红利刃，微微笑着。风情转身见是孤君夜，不禁一怔，后笑道：“你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舍得回来了？”
“这话很暧昧哦。”孤君夜挥手将剑甩给风情，扫视一圈，道：“缥缈峰的变化很大呀，我都快不认识了。”
风情收起剑，看着孤君夜娇笑道：“咯咯咯，你都被我们这些邪派尊为圣尊了。圣尊这次回来又是有什么事情呢？”孤君夜瞥了一眼山顶石亭，道：“我回来，做的仅仅是把水搅浑。而且我也不想暴露身份。”说罢他向着石亭凌空一摄，一道人影顿时惊呼着被吸了下来。
风情脸色一变，她没有想到那石亭之后还藏着人。那人一袭灰青色衣饰，蒙面，此刻正愣愣的盯着孤君夜重复说着“不可能”三个字。
孤君夜将那人往地上一丢，淡淡的道：“青城的探子，怎么处理？”
风情看了一眼那青城弟子，道：“肯定又是一个领了任务的新人，估计他也没有想的会在这里碰到传说中的剑魔吧。”说着还戏谑的冲孤君夜笑笑。
孤君夜点头道：“你们处在这个世界，自然要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办事。系统的规定就是规则……哈哈……”他看了一眼那青城子弟，笑道：“你想活着还是死？”那弟子本还精神恍惚，听到孤君夜这句话后立马正色道：“邪魔外道，休想侮辱我，要杀便杀！”
孤君夜轻笑，道：“你要死。呵，那我根本不用杀你，因为你早就死了。”孤君夜转身离去，低笑道：“多可笑，风情，把他丢下山吧。如果他命大，自然会多福。”风情一笑，挥掌将那青城弟子击落山崖。
缥缈峰密室，孤君夜看着高高在上被细细铁链缠绕的寒玉面具，沉默半响，后轻笑道：“剑魔的面具么……呵呵…不知道现在又有几个人记得住这面寒冰…”他伸手一摄，寒玉面具入手，那冰寒气息是那么熟悉，这么些年被供奉在这阴寒密室中，面具的品质竟也有了些微提高。
“呵呵……果然有时候，最初的也就是最终的。”将铁链解开收入袖中，孤君夜双手捧着面具，缓缓的将面具戴在脸上。一旁的风情双眼不眨的看着孤君夜的动作，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就好像，那副面具活过来一样，整个与孤君夜融为一体。剑魔的形象，早已在她心中刻下印痕。白衣寒面，鬼影冷剑……那时候的江湖，多么稚嫩……
噼啪的声响从寒玉面具上响起，风情愕然的看着那面具上缭绕起淡淡黑色电弧，电弧消散，寒玉面具上的纹饰已然改变成类似荆棘的抽象图案。
“黑色的闪电？”风情疑惑道，她记得孤君夜的内息是极寒的，怎么会成为闪电？
“极致浓缩的阴寒凝聚的闪电。”孤君夜解释，风情又问道：“为什么是黑色？”
孤君夜轻笑道：“因为还不够凝聚。”风情哑然，后又不甘心的问道：“那极致是什么颜色？”
孤君夜从袖中取出铁链，一边用体内阴寒内息将铁链内那微少的杂质过滤，一边道：“凝聚初期的程度，要么白色，要么黑色。而终点，会成为漠然一切却又包容一切的灰。”
“最后一个问题，你的意境？”风情笑着看着孤君夜用那铁链将头发从背后束起，然后又道：“用寒铁做发带？”
“被我淬炼过了，无重。”孤君夜整了整头发，然后道：“我的意境，是忘情。”
“忘情？忘记感情？”风情喃喃，孤君夜却没有纠正她的误解，其实在她看来，那是正解。而其实，孤君夜也不想解释。
风情和孤君夜讨论了一下如何把水搅浑以后就出去了，留下孤君夜一人在密室内翻阅着派内典籍。灵鹫宫派内典籍记载了彼岸开放以来的天下大事，不过孤君夜对此并不上心。所谓大事，其实是无数小事累计到面目全非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
孤君夜注意的，是现在的天下结构。
正邪对立，正道泰首自然依旧是少林武当，外加峨眉与一些零散的小门派。而邪派之中，灵鹫宫依然是执牛耳者，血刀声势浩大不下灵鹫，但是实力略逊。这个两个门派，一个只收女子，一个只收男人。至于排行第三的门派，是五毒教。
五毒教地处南疆大泽之中，正道中人鲜至，是以发展迅速竟然成为第三大派。而且五毒教不但用毒之术极高，修行之术也不差。融炼蛊物于自身，端是诡异的修炼方法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效果。
正邪相对制衡，看来孤司昼也没有什么大动作。孤君夜想着，将书合上出门而去。
天色已晚，缥缈峰上忙碌的身影却还是不少。孤君夜扫视一圈，突然对一个摊位产生了兴趣。
那摊主也戴着一副面具，不过却是木质。她的摊位上一半是面具，另一半是一切看似废铜烂铁的兵器饰品之类。这样一个摊位，光顾的人自然不多。
孤君夜来到那摊位前，拾起一副面具打量了一番。面具是雕出来的，材质是北冥檀香木，具有清心镇神的功效。总的来说这面具的效果还是不错的，可惜的是，灵鹫女子很少有喜欢逮面具的。
孤君夜将面具放下，又看了看其他物品，却都摇了摇头，全是些没有卖相的东西，怪不得鲜有人光顾呢。灵鹫宫可是女子门派，这种没卖相的东西自然不会有多少人买。至于买的，自然也非常人了。
将无常剑让给自己的弟弟之后，孤君夜一直没有找到趁手的剑，虽然他可以凝冰为剑，不过功效却不若无常那种神兵。秋水的碎片还在他的空间囊中，孤君夜暂时还没有将秋水重新炼制的想法。
孤君夜立在那摊位之前沉思，摊主正好抬头，这才发觉自己的摊位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一袭白衣的人，戴着诡异寒玉面具，看身形竟是男子。
“你？”摊主出言询问，缥缈峰上向来禁止男人上来，这人怎么回事？
孤君夜闻言回过神来，又在摊位上扫了一圈，目光落到一柄残剑上面。“这残剑是在哪里找到的？”摊主看了看那残剑，笑道：“虽然不知道你一个男人为什么能在缥缈峰上，不过既然在了，那就不是常人。这残剑的来历可了不得呢，是昔年剑魔用过的玄铁剑！不过可惜的是残缺了……”
孤君夜一愣，他还记得当初用玄铁剑练剑的时候，也记得在那孤岛上遇到了独舞。至于玄铁剑的处理，孤君夜将它插在了无稽山的一个山峰之上。没想到，竟然被人找到。
而且，玄铁重剑他几乎没有在人前使用，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这是剑魔练剑之用呢？
“你去过无稽山？”孤君夜伸手摄过那柄残剑，剑一入手就感觉到了玄铁剑那特异的冰寒与沉重，还有一丝不属于玄铁剑的燥热之气。“你怎么知道这是在无稽山找到的？”那摊主诧异非常，她是因为听到许多传闻都说当年剑魔与江湖的顶尖高手都习惯在无稽山上会面，于是苦练轻功并搜集御寒的物品，无稽山几乎被她翻遍，在一次偶然的雪崩中发现了这柄重剑。当她将剑拔出的时候，剑竟然是断掉了。
“重剑曾被取出，不过为什么又将剑放回去了……”孤君夜感受到重剑上传来的那股灼热气息，心下已经明白是他弟弟用过玄铁剑。不过孤司昼内息灼然，与玄铁剑阴寒属性不符，是故玄铁剑才会断掉。
“你怎么知道这是剑魔的剑？”孤君夜又问，那摊主似乎也对孤君夜知道这么多起了兴趣，兴奋道：“这剑旁边有一块冰板，上面刻着‘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八个大字呢。这字刻在万载寒冰之上，不是功力极深怎么可能。所以肯定是剑魔啦，你以为我没有看过过剑魔练剑的传说么，我可是做足准备才进入这里的。对了，我是朵儿，你呢？”
孤君夜哑然，他其实也是知道独孤求败利剑、软剑、重剑、木剑与无剑五个用剑等级的，是故才会这般练剑，不过木剑级他直接跳过去了。无剑仅仅是一种境界，并非说无剑就一定可以胜过有剑。
孤君夜对这女孩有些好感，是故也没有打算隐瞒自己的名字，况且他们知道的剑魔都叫独孤求败吧，又有几个人能记得自己的名字？
“我是，孤君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