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馒头
生活就是一场游戏,人们被无数决定交织,而后为之付出或收获相应的代价。
孤君夜需要明白这个世界,所以他首先要融入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之中,什么都是虚假的,唯独力量是真实。
孤君夜取出了那面很早之前就得到的面具戴在脸上,异色的眸子里透出的冷淡的光。“为情而忘情,并非真意。”一股淡而不散的血腥气味笼罩了这片空地,一身血色袈裟的檀香踱步而出,他脸上的“卐”纹已经近似暗红色,就像是未凝结的伤疤。
“你过河了么?”孤君夜瞥了一眼檀香,而后望着自己的手纹不说话。檀香摇头,他明白孤君夜的意思。孤君夜轻笑一声,“此岸并非痛苦,认不清此岸的人将永远溺于河中。”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檀香猛然翻手一掌拍出,一道血光四溢的掌影迸击而出,孤君夜轻踏地面跃起,身形倏地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在檀香的身后。“你见到佛了么?”
檀香哈哈大笑,袈裟鼓起,地面竟是被他的笑声震裂。孤君夜恍若未闻,依旧静静的站在那里,“音吼功并非只有你会。”孤君夜的话音很轻很淡,但檀香只觉这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深深的砸在自己的心上,不禁吐了一口腥血。
风很轻,却能吹进毛孔,沁入身心。风中的血腥气味终于散了,檀香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孤君夜,孤君夜挥手将檀香打飞,“你并没有见到佛。”
檀香翻身从地上跃起,“因为我不想见。”说罢又跃身攻向孤君夜,两人交手数次,每次都以檀香被打飞结束。
“热身结束了。”檀香含笑,“刚才只是以过去的招式,下面的,是现在……”檀香双手极快的翻动结印,一股煞气笼罩了这片地域,无数哀嚎响起,原本平静的地方已然成为鬼蜮。
孤君夜静静的站立,看着这一小块天地异变。天空变为暗红,地面迸射出岩浆,无数惨狞的面孔浮现于空气而后怪叫消失。
“地狱幻境?”孤君夜挥手抓住一只哀嚎的小鬼,轻笑道:“你知不知道,地狱根本就不用虚构。”檀香见孤君夜抓住小鬼,心中总算安定下来。幻觉可以构成真实,而触摸便是第一步,触摸虚构的时候,便已深陷。
孤君夜突然叹了一口气,整个幻境消散,“对你来说,这根本就是虚幻,连你自己都不信的东西,如何让我相信?”孤君夜拍了拍檀香的肩膀,而后离去。
檀香愣立半晌,后大笑三声,脸上的卐纹泣血,那血,黑色。
“愿我来世,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时,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量无数无边世界。以三十二大丈夫相,八十随形,庄严其身。令一切有情,如我无异……”
檀香将眼睛闭上,慢慢离去,他的身后,一道淡淡的血色光环随着他的声音消散。
皇城。
喧闹的街道,拥挤的人流,无数的人在街上奔忙,却不知是为了什么。两个看起来很光鲜的江湖人在一个拐角处称兄道弟,一个乞丐颤巍巍的伸出破碗,被其中一人一脚踢开。另一人见道,“怒海兄不要这样嘛,人家也是混口饭吃。”说着拿出一个铜板丢到乞丐面前,拉着怒海离去。
乞丐伸出手拾起那一个铜板,而后他那颤抖的手竟将铜板一分为二,他拾起那只破碗,佝偻着身躯慢慢的离去。
就在这时,一个衣衫不整的小男孩跑到了乞丐面前,双手将一个雪白的馒头捧给乞丐,乞丐半晌没有动作,小男孩见状将馒头放入破碗里,笑笑后跑开了。乞丐的手又开始抖了,他伸手拿起那个雪白的馒头,这柔软的馒头,他扳不开……
孤君夜立在屋顶看着这一幕,静静的尾随着那乞丐出了城门。皇城里,仁慈而又威严,乞丐的出没被限定时间,过时违例者,斩。
乞丐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很痛苦,他整整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才走到了城外树林的一处小湖。乞丐将破碗放下,拿起那个白馒头愣愣的看着。
“你回来了……”乞丐突然开口,声音竟是说不出的年轻。“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哈哈……”孤君夜从树后走出,看着乞丐不语。
孤君夜无法说话,因为他说不出。他每次都任性的自我,对于那些追随他的人,没有真正的在乎过。他是王,是失败的王。他倒了,压塌了所有的追随。他每次都消失,而后任由那些人自生自灭。
“西北风……”孤君夜终于开口叫出了乞丐的名字,西北风突然神经质的笑了,“哈哈哈哈好!好!你竟还是记得我的名字!你竟是还认得出我!!!!!”
孤君夜没有问为什么西北风变成这样,他猜的出大概,而且他也问不出。孤君夜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过往的人与事,几乎都一败涂地。
可笑自己还想要,成王、败寇……
“我们等待你七百年……”西北风手中的馒头凝结了一层冰,“我们被江湖人追杀了七百年!!!都是因为你!!”他突然又笑了,“哈哈哈,我曾以为你是孤高的王,现在才明白,你根本就是卑微的寇!!!”
挥手将馒头丢入湖中,西北风站起身,他的手又开始抖了,“你的孤高……原来只是我们的自以为……哈哈哈……”
孤君夜没有说话,他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西北风自己一个人状若癫狂的自言自语。“你将我们的心打开缺口,我真为暮雪感到不值……”西北风的语调遽然转冷,“很抱歉,我突然发觉你弟弟有王的资质。”
孤君夜突然笑了,而后身形消失不见。西北风立在湖边,看着湖底的那一个冻结了的馒头,久久不语。
痛苦的根源,在于与内心想法的不契合,在于先入为主的认定了某个观念,而后发觉现实并非这样。这种落差所撕裂的伤口,就是痛苦的根源。
因为这代表了对自我的否定,这对内心的撼动是所有烦躁的源头。所以无我的人不会有这种情绪上的波动。
而忘我呢?
孤君夜立在一棵大树的树冠上,仰望着那渐渐变暗的天空,不时有一道剑光疾驰而过,将天幕撕裂。
“混乱么……呵呵…………”孤君夜轻笑出声,抬手凝望着手心的那两团异色的火焰。黑与白交织在一起却又那么泾渭分明,炽热与冰寒的感觉犹若天壤。“等我拿回我的眼睛,拿回被你们骗走的心媒…………”孤君夜喃喃自语,火焰熄灭。
极北之地,苍梧。
玄谛扯下束缚眼睛的丝带,而后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眸一黑一灰,“很可惜,齿轮已经调位了……”冰凰的头埋在玄谛胸口,她的声音低轻,“为什么要这样……”
玄谛沉默半晌,终长叹一声,“因为,天没有笑……………”
冰凰将头埋得更深,她的双眸,一白、一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