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东边有追兵,北边是京城,西边又有战火。”站在山坡上的沈炼四下看去道:“我看唯有去南边躲避了。”
一片小树林中,溪流旁边,朱离正在升火,他听到不远处沈炼的话表示很同意:“不错,如果能逃进蜀中就更好了,那里与世隔绝,很少有人去,我们也就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对了。”沈炼跑到朱离身旁道:“我母亲还在会稽老家呢!我这一走,老娘该怎么办?”
“那我们快去带你母亲来。”朱离起身,摸了一下刀把道:“以免有人先行一步。”
“不用了。”沈炼把包袱给了朱离道:“朱大哥暂且在这里等候,不到傍晚我就能回来。”
“我有些不放心。”朱离道:“万一锦衣卫的人在那里埋伏该怎么办?”
“不会的。”沈炼很放心地道:“我老家很偏僻,不会有人找得到。再者说了,如果真有锦衣卫,我们两个要是一起去,那岂不是全让他们抓了去?而我去,他们最多抓我一个。”
“那好吧。”朱离道:“路上当心,刚刚我看到路上有大虫的足迹。”
“知道了。”沈炼一纵身,走了。
沈炼施展轻功,一路疾驰,终于到了老家,而这个小山村也没有什么改变,人们也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在路上沈炼还遇上几个童年时的玩伴。
不过沈炼不敢跟他们打招呼,害怕他们因为自己而受到牵连,于是用袖子遮住了脸,只希望早点到家,接了娘亲就走。
可没想到他还是被发现了。
“咦,这不是沈炼吗?”那人唤道:“听说你这些年混得不错啊。”
沈炼尴尬的一笑道:“还算可以。”
“怎么可能是还可以呢?”那人道:“村里来了几个京城里的贵客,都带着东西来看老姨呢。”
“京城来的?”沈炼当时就愣住了道:“到我家来了?”
“是啊,就两天前。”那人笑道:“每天都来。”
“我知道了。”沈炼道:“我这就回家看看。”说罢,急忙走了。
到了家中,他看到锦衣卫百户邱旦成正在和自己的母亲攀谈。
“大娘,最近沈炼越来越厉害了。”邱旦成笑道:“他可是作了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了,我准备好好嘉奖他。”
“真是多谢了。”沈炼的母亲道:“还辛苦大老爷多跑这一趟。”
“不苦。”邱旦成道:“只要能找到他,都是值得的,不知道这些天他去哪里了。”
“我在这里。”沈炼沉着脸道:“你不是要找我吗?”
“呵呵。”邱旦成笑着搂住了沈炼的肩膀朝门外走去道:“咱们哥俩好久不见了,走,出去喝酒。”
刚一出门,沈炼就推开了邱旦成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抓你啊。”邱旦成这才恢复了本来面目道:“不过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面子,你不考虑一下把你同伙的下落也说出来吗?”
“你想得美。”沈炼冷笑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
邱旦成问道:“你应该认识一个姓狄的仵作吧。”
“不认识。”沈炼道:“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
“他死了。”邱旦成仿佛没有听到沈炼的话,自言自语地道:“当他说第三遍不知道你们行踪的时候就被我亲手杀了。”
“果然是我熟悉的锦衣卫。”沈炼笑道:“很好,你听着我说,我不知道他的下落,这是第一遍;我不知道他的下落,这是第二遍;我不知……”
“先别着急。”邱旦成道:“我知道你不在乎你的命,可是令堂大人的呢?她今年有五十六了吧?是隔壁村嫁过来的,对不对?”
夜深了,月亮悬在蓝灰色的空中,恬静而又淡然。
今夜无云,笔直的月光毫无保留的落在地上,落在水中,普现在每个人的眼中。
也出现在朱离眼中。
他有些担忧,因为这时已经过了沈炼所约定的时间,或许沈炼出了什么意外,又或者沈炼在家准备度过一晚,然后再来?
无论哪一种可能,朱离都要在这里等下去,万一他走的时候,沈炼正好来呢?
不排除这种可能,所以朱离只能这样等下去。
可是他最终等来的不是沈炼,而是杀人用的箭!
火光渐渐熄灭,朱离却把那一支箭折成了两半,然后放了进去,顿时火光亮了许多,照见了更远的地方,而那里有几个人,几个全副武装的军人!
“好功夫。”邱旦成缓步走来道:“当都督大人告诉我有人能杀了魍魉,我还不信,今日得见你的身手,我真是佩服。”
“就在一刻钟前,你才赶到。”朱离继续拨弄着火堆道:“比我想象中的慢了很多,你们锦衣卫的行动效率,有待提高。”
“照你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们来了?”邱旦成道:“我不太相信。”
“你原来披了一件斗篷。”朱离盯着邱旦成道:“发出的声音太响了,但是你后来接下斗篷的声音更响!”
邱旦成怕冷,所以在晚上行动都会带上斗篷,然后在准备动手的时候再脱掉,因为动手杀人是一件令人热血膨胀的事情,那时他将不会感觉到冷。
“没有人能挡住突如其来的暗箭。”朱离道:“我也不行。之所以我能接住,只是因为我早就知道有人盯上我了。”
邱旦成很疑惑地道!“那你为什么不走呢?”
“因为我想证明我的感觉是错的。”朱离脸部抽动了一下道:“我想等他来。”
“他现在已经被提拔成锦衣卫经历了。”邱旦成叹道:“而且是被调到京城为职,这种殊荣连我都望尘莫及。”
“我很替他高兴。”朱离道:“这件事本来就是因我而起,他是无端受到牵连的。”
“看来你很清楚你的罪孽。”邱旦成道:“那么你也应该知道,大明律怎么处罚以下犯上的罪魁祸首呢?”
“我有点后悔了。”
“不过已经完了。”
“我后悔没有杀干净。”朱离冷笑道:“留下赵文华和石非鱼继续为祸朝廷!”
“可惜你没有杀。”邱旦成道:“所以现在就轮到我们来杀你了,给我上!”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纵使朱离武功再高,也绝对逃不了这次追杀!
可是他就是逃走了,虽然身受重伤,但命却保了下来。
朱离躲不过这么多箭,但是他可以让自己身上的要害部位躲开,所以他四肢和肩膀都中箭了,整个人看上去就好像一只刺猬。
然后他做出了一件事,把酒壶打开了,撒在了地上,火堆旁边,顿时烈焰窜起六尺多高,然后一瞬间点燃了枯枝败叶,把邱旦成等人困在了火海之中!
邱旦成等人一阵大乱,而朱离就趁此机会,逃了出去。
邱旦成大怒,一挥掌,推开火势,带着几个人冲出了火海,顺着地面上的血迹追去。
“给我找!”邱旦成道:“谁能杀了他,赵大人赏赐他一百两黄金!”
那些人见财起意,搜寻的更加认真了,忽然,他们发现在一个洞口处,血迹没了,邱旦成冷哼一声道:“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说罢钻到了洞穴之中。
里面忽然爆发出一阵虎啸,紧接着一头两丈多长的猛虎冲了出来,邱旦成在猛虎的爪牙下瞬间毙命!
其余人吓得纷纷逃命,根本顾不上邱旦成。
秋天正是干燥的时节,此时火势越来越大,转眼间就已经蔓延开,半座山都一片通红,烟气弥漫,连月光都遮蔽了。
老虎见此状况扭头就跑,其他的动物也都不要命的向前奔去,稍有不慎就落入火焰的血盆大口当中,失去了生命。
而朱离此时正躺在老虎洞口的上面,看见如此情况他深知绝对跑不过火焰,于是翻身跳到了溪流之中,游到对岸。
此时朱离因为失血过多,再加上身上占了水,浑身发冷,连嘴唇都变白了。
不过好在风却是热的,甚至让人感觉到发烫。
朱离从包袱里拿出几块肉塞到了嘴里,然后灌了几口沈炼包袱里的酒,这才好了一些。
他检查了一下伤口,发现左臂中了三箭,右臂五箭,左腿两箭,右腿四箭,右肩中了三箭。
朱离苦笑一声,把衣服扯成布条包扎好了伤口,然后睡去了。
现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了。
苏州城内,白府,现在是灯红酒绿,歌舞升平,旎逦的风情令人沉醉。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江畔,相唤。晓妆鲜,仙景个女采莲。请君莫向那岸边,少年,好花新满船。红袖摇曳逐风暖,垂玉腕,肠向柳丝断。浦南归,浦北归,莫知,晚来人已稀。”
舞美、声美,人更美。
酒香、花香,金兽也香。
吞吐的烟雾,使得花不语的舞姿如同瑶台的仙子,似梦似幻。
在一旁的白雨后也觉得这是一场梦,一场美丽而又短暂的梦,梦到的就是天上的仙子,看似触手可及,但事实上极其的遥远,甚至比天边还要远。
醇香的酒入喉,忽然变得非常苦涩,白雨后甚至觉得他的咽喉,他的肠子,他的胃都在刺痛。
但更疼的却是心。
“你在想什么?”花不语忽然察觉出来了道:“我感觉我都已经快从你心里被挤出来了。”
“我在想朱离和沈炼。”白雨后握着杯子,要知道以前他眼前应该还有两个杯子,与他同饮。
可如今只有他一个了。
花不语拿的不是斗彩高足杯,和白雨后手中的截然不同。
不甚相同就意味着他们之间总是还有些隔阂。
这种隔阂来自于哪里?
来自于思想的不同。
“你不用愧疚。”花不语走到白雨后身边,依偎着他道:“你也什么都没做啊,只是说了事实而已,也只不过是把朱离和沈炼的名字说了出去。”
“真的吗?”白雨后问道:“我没有做对不起他们的事?”
“当然了。”花不语咯咯笑道:“试问全城的人,有哪一个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即使你不说,别人也会说的,既然都一定会被锦衣卫的人知道,从而得到一张地契,那为什么不能是我们?”
“或许你是对的。”白雨后又喝了一口酒,这一次,没有那么重的灼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