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很顺利,顺利到让暗夜心里很不舒服。
鄢懋文和马锡都已经死在了诰狱之中,而陆柄还把他们家所有的财富都骗走了,而且还在留下了纸条,以泯生门的口吻不停地继续索要金钱,致使他们去藏宝的地方查看时哭天喊地的。
然后把房子宅第都卖掉,本来绫罗绸缎,金银随身,奴仆极多的人家,瞬间一贫如洗,就连一顿饱饭都吃不成。
然后陆柄再把鄢懋文和马锡的尸体扔了出来,然后再随便抓几个流浪汉和死囚犯去邀功请赏。
这种事情,他做得竟然毫不愧疚!
他还非常高兴的把三大箱金银珠宝送到暗夜家中道:“这些都是圣上的赏赐,锦衣卫每个兄弟都有,你就放心的收下吧。”
暗夜自从来到京城,陆柄就在都督府旁边给他租了一间房子,他一般都是跟天权在一起,或者出去办案,很少有时间居住,房子里都有一些蜘蛛网了。
而此时的暗夜正躺在那张潮湿,甚至已经有些发霉了的榻上盯着房梁上的一只蜘蛛织网。
他有些迷惘了,因为陆柄真的是把鄢懋文和马锡一家人逼到了绝路。
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北方总是冷得很快,再过几天说不定就会下雪,而一些衣裳单薄的人会被冻死。
这种事已经屡见不鲜了。
而今年这些人当中会不会有鄢懋文和马锡的家人?
诚然,鄢懋文和马锡是十恶不赦的坏人,陷害忠良,荼毒百姓,无恶不作,暗夜也想杀了他们为民除害!
可是他们的家人呢?
不过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和妇孺罢了,他们有什么错?为什么要连带着受苦受难?
而且,陆柄这种人,会只害这些贪官污吏吗?
一只飞蛾不小心撞入了蜘蛛的网中,虽然百般翻转,可还是被蜘蛛咬住了腹部,不一会,从房梁上落下飞蛾干瘪的尸体。
陆柄就仿佛蜘蛛,平常时候静静地待着,就好像一块普通的石子一样,可一旦有东西进入了他的网罗之内,成为了他的利益,那他并不会管你是谁,他只会吸食所有人的价值,然后剩下一具具干瘪的尸首。
暗夜忽然起身,看向那三口箱子,不是很大,也就是一尺长宽,里面有一部分是嘉靖给的赏赐,还有一部分是陆柄从鄢懋文家里偷来的东西。
他抱起这三口箱子出了城,然后把里面的金银财宝一律分给了那些乞丐,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不是我的东西。”暗夜心中暗想:“我的财富来源于朝廷给我的俸禄,而不是偷来的,不是我的东西,无论再好,我也不会染指!”
走到半路,暗夜忽然怔住了道:“等会,刚刚我好像把圣上给我的赏赐也给了他们……”
“罢了。”暗夜摇头道:“去找天权吧,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
而在都督府内,有人向陆柄禀告了此事。
“本来还想好好培养一下他。”陆柄惋惜地道:“没想到他和我竟然不是一类人。看来以后要用天权了。”
“可是卑职觉得天权这种人正气凛然,更难掌控。”
“他确实很正直,不过有些太自傲了。”陆柄冷笑道:“这种人,最是好骗。”
暗夜找到天权,发现他正在看一份卷宗。
“你看的这是什么?”暗夜道:“是下一个行动目标的资料吗?”
“是所有目标的资料。”天权道:“这上面所列举的都是严嵩一党的人物,我要记下来。”
暗夜瞥了一眼,发现里面果然都是一些贪官污吏,不过是一些小官而已,基本上没有超过六品的。
“这些人好像都微不足道吧。”暗夜道:“即使杀了也威胁不到严嵩。”
“是啊。”天权道:“所以我想向陆都督要些大官的名录。”
暗夜想了许久才道:“你要多多小心他。”
“谁?”天权不明所以地道:“你刚刚说的是哪个人?”
这时石非鱼从外面走了进来,红光满面的,手里还提着两壶酒道:“来来来,尝尝酒楼新进的女儿红,味道很香醇啊!”
暗夜看到他来了,把想说的话又都憋回去了:“没什么,我还有公务在身,恕不奉陪了。”
“那算了。”石非鱼道:“天权,我们两个来喝。”
天权淡淡一笑道:“好啊。”
暗夜独自一人在皇城里巡视,没发现什么异常,可是当他回家的那一刻,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
杀气!
暗夜当即向后翻身,紧接着,一支利箭从屋**了出来!若是暗夜晚了一步,那就是生死之差!
“谁!”暗夜沉声道:“敢不敢出来一会!”
“取你命的人!”三声厉喝,三把夺命奇兵破门而出!
暗夜抽出剑道:“派你们来的,是不是陆柄?”
回应暗夜的,是急如骤雨的攻势!
暗夜剑锋一挑,掌纳混元之气,与来人一较高低!
数十招内,四人竟然不分胜负!
暗夜再次质问道:“让你们来的,是不是陆柄?”
“休得多言。”一个手拿双环的人道:“我们不过拿钱办事而已。”
“既然不肯说,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暗夜运转绝技“混元一气”,
掌心向前一推,然后沉肩坠肘,怒喝一声:“天罚!”
一掌之力震开三人攻势,可见暗夜功力之深厚。
一人吐出一口血道:“这点子太硬了,撤!”
“休想!”暗夜还想从他们口中得到害他人的名字,岂会如此轻易放过他们?所以紧随他们而去。
四人浅夜疾奔,此时城中灯火尤未尽熄,人也没有归家,月不过刚刚升起。
而他们之间的杀气,却好似已经浓烈到化解不开。
景山之上,四道身影去势如飞,突然,前面三人戛然而止,暗夜刚刚察觉不对,一张铁网已经从天而降!
“这可是精铁所打制的。”手拿一根铁拐杖的人笑道:“你还是乖乖受降吧。”
“可笑!”暗夜冷哼一声,剑影翻飞,犹如疾电破空,分开世界无数破碎的空间,下一刻,铁锁破裂!
“拿命来!”暗夜再施绝妙剑法:“天绝!”
天绝一出,万籁俱寂,那三人拼死抵抗,却挡不住暗夜的至强之招,那个那铁环的当先支撑不住,左臂中招,一条握着铁环的胳膊扬空而去,带起的鲜血宛如星辰陨落时带起的那长长的尾巴。
“哈哈哈!”暗夜狂笑道:“没想到,害我的人,竟然会是救我的人,这老天真是开眼啊!”
“好厉害!”手拿铜锤的人沉声道:“我们赶快摆阵!”说罢一掌拍出,将拿环之人打了出去,然后和拿铁拐的人一对掌,二人顺势分开来,绕到暗夜身旁。
铁拐去点暗夜肩胛骨,铁锤则打向暗夜头部,手拿铁环的人忍住伤痛,准备在暗夜抵挡其他二人的时候给予暗夜致命一击!
可是暗夜却忽然双手握住了剑,锋利的剑将他的手刺破,流出鲜艳的血色,然后一声脆响,剑断,人亡!
那一刹那,手拿铁环的人只看到了两道明亮而又刺眼的流光,紧接着就刺入了自己同伴的胸膛。
血,一滴滴流了出来,就好像灵魂一样。
消失的血有时候还能回来,可是消失的灵魂却永远也回不来了。
而随着灵魂所消失的思想,也不复存在了。
他们失去的是鲜血,是生命;而暗夜失去的,却是灵魂。
“你还想再战吗?”暗夜冰冷地问道。
一个人没了胳膊,一个人双手无法动用,其实拿铁环的人还有胜算,只要他能站起来,再用铁环使出一招“龙门跳”然后再平推、横抹,说不定暗夜就会死。
因为暗夜真正的武学都在手上,不能动手了,他就是一个废人。
可是他的信心却已经被暗夜完全击垮了。
一个人如果没有了信心,那他是不是也是一个废人呢?
或许连废人也不如!
月还在,人还在,鲜血还在。
可是暗夜已经不在了。
“如果没事了,那我就走了。”
暗夜对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好像一个遇到自己朋友的人,他们很无聊的谈了许久,然后分开时的样子。
刚才那股怒气,那股令人胆寒的杀气,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自从今天之后,京城里多了一个失去一条胳膊的疯子,口中总是喊道:“月亮啊!好漂亮的月亮!”
一个大夫动了恻隐之心,决定去治好他的疯病,结果一把脉,这人竟然比谁都正常。
那人近乎哀求地低声诉说道:“求你,别说出去好吗?”
“你的病太重了。”大夫长叹一声,大声道:“我无能为力。”
都督府内,正在看案宗的陆柄忽然抬起了头道:“天权?你怎么出来了?要知道外面很危险的!”
“我是来问问都督大人的。”天权把那些记着人名的纸张放到了陆柄桌子上道:“这些人,都是无足轻重的吧?”
陆柄沉吟了许久道:“我是为你好。”
“我不想听这句话。”天权脸色沉了下来道:“我就想知道究竟是谁和严嵩联手害死了我父亲!”
“唉!”陆柄犹豫了很久道:“希望夏大人的在天之灵不要怪罪我!”然后他从桌案下面抽出一个小盒子道:“你拿去吧。”
天权打开盒子一看,发现里面是三个人的资料。
陆柄怕天权没理解,又解释了一遍道:“这谢兰、杨守谦、王邦瑞本来是和曾铣一起在河套为官,可是他们嫉妒曾铣的本事,于是联合严嵩把曾铣暗害了,而夏大人就是因为要给曾铣之事讨个公平死去的。现如今王邦瑞、杨守谦已经被抓,不用理睬,唯有这个陕西巡抚谢兰为了逃脱追查,欲要辞官归家,你可以去将他抓来,好好审问。”
“好。”天权又想起一件事道:“不知魍魉现在何处?我已经几天没见他了。”
“他被我派去做一件非常秘密的任务了。”陆柄道:“估计半年才能回来,相信那时,你们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