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路还很长,他的腿伤还没有好,明明已经走了很久,可回头一看,原来只不过刚刚开始。
大火烧尽了树木,原来的青山此时已经成了一片焦土,若是有人踩踏上去,还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这里却实是变得凄凉,但是明年一定会开满美丽而又坚韧的小花,开的还会很好。
因为这里曾经埋葬了太多死亡!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这是一件非常残酷的事情,但也是让人无法反对的事情。
朱离拖着重伤的身躯找到了一个小镇子,停在一间客栈前面。
此时的朱离换了一身衣服,表面上和普通人没有两样,可是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的。
他扶住门槛道:“小二,给我准备一间上房,再给我买一些金疮药,路上碰上老虎了,险些丧命。”
小二扶着朱离道:“客官当心啊!这大虫为祸可是有一段时间了,一般人都不会路经那里,客官怎么选了那条路?”
“别提了。”朱离道:“我着急赶路,不得已抄近路,幸好我跑的快,不然早就成了大虫腹中之物。”
朱离进了房间道:“小二哥,麻烦再给我打桶热水来。”
小二掩门走了出去,过了一会才提着水和金疮药回来道:“客官还有何吩咐?”
“这些天除了送饭菜不要来打扰我。”朱离把一锭银子递给他道:“明白吗?”
小二欢喜的拿着银子道:“小的知道。”
在此后的五六天内,朱离便一直待在客栈当中养伤,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可是现在外面发生的事情,对他的未来,影响却很深。
话说陕西巡抚谢兰辞官归家,在驿站歇脚,而这个驿站门口有棵桃树,不过当中都已经腐朽出了一个大洞,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谢兰和妻女刚从车里下来就看到了这棵树,谢兰不由得感慨道:“此等古木还能屹立于此,真是不易啊!”
谢兰之女谢雪衣年仅十二岁,正是贪玩的年纪,她看到树洞顿时玩心大起,跑到树洞前面,准备进去看看。
谢兰一把将她抱住了道:“闺女当心,这树洞不知道有多深,万一再藏有毒虫,那是会咬人的,不能进去,听爹爹的话。”
“哦。”谢雪衣恍然大悟道:“女儿听爹爹的,不去。”
这一家子到了驿站,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在后面跟随。
而跟随他们的人,就是石非鱼和天权。
石非鱼鸡蛋里找骨头地道:“这个谢兰恐怕早有反心!”
天权问道:“何以见得?”
“先前他说这古木还能坚持到现在,这不是暗喻我朝老矣吗?”石非鱼道:“能坚持到现在都是不易的,这不是说我朝早就应该灭亡吗?”
“你想多了。”天权道:“明天我去会一会这个谢兰,探探其口风。”
“我随你一起去。”石非鱼道:“这谢兰很狡猾。”
“不用。”天权道:“有这种功夫,你还不如调集周围的锦衣卫来帮忙呢。”
“那也好。”石非鱼道:“等我召集好了人,再来与你汇合。”说罢,离开了。
而天权则是站在驿站的不远处,看着谢兰一家人,准备明天去和他们问一些问题,很重要的问题。
可是他来晚了。
那个褐衣人离开了苏州,从表面看去,好像长高了一点。
他一路上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很着急,日夜兼程,然后在驿站门口驻足,而且四下偷偷看了许久,这才离开。
不过一大早,他又来到了驿站前面,对守卫道:“我已经好久没吃饭了,求你们给口吃的吧。”
那守卫见他确实可怜,于是从厨房里拿了两个馒头递给了他。
他千恩万谢的走到了驿站对面的树下,拿着馒头吃了起来。
寅时刚过,谢兰就醒了过来,到院子里练功,这是多年当兵的习惯了。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人坐在树下,全身用一块半旧不新的裹了起来,看样子非常落魄。
谢兰问那守卫道:“这人是谁?”
那守卫道:“属下不知,不过是一讨饭的。”
“看他吃那馒头太过干硬了。”谢兰给守卫几枚铜钱道:“你再给他弄一碗汤饼吃。”
守卫接过铜钱,去到厨房煮了一碗汤,端了过来。
谢兰把那碗汤端着,走到了他面前道:“请问你是哪里人士?”
他有些扭头,看到了谢兰,有些惊讶。
谢兰见他这面具着实奇怪道:“这面具……”
“我的脸被火烫伤了。”他道:“为了不吓到别人,只能用这种方式了。”
“原来如此。”谢兰这才释然,然后把碗放到他面前道:“喝口汤吧。”
他点头道:“多谢大老爷。”然后一口气把汤喝了个精光。
谢兰又问道:“这附近没有灾情啊,敢问你是怎么落魄成这个样子的?”
“我不是本地人,而是巴蜀的。”他道:“前些年那里闹了一场旱灾,我就此逃了出来,后来因为一场事故,我被火烧伤了,自此再也没有人肯招我做工,而老家又荒了,所以不得已讨饭为生。”
“我这里倒是缺一个挑夫。”谢兰道:“你若是不嫌辛苦,可以来试一试。”
“多谢大老爷!”他跪倒在地道:“小人一定好好做事,绝不偷懒。”
谢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林。”王林道:“我可能干了,一次挑几十石的东西都没问题。”
“那跟我来吧。”
谢兰在前头带路,而王林就在后面双手捧着碗紧紧跟随。
等到了守卫面前,王林又把碗还给了那守卫。
走到了后院安放马车的地方,谢兰指着地上的两筐梨道:“接下来的路比较颠簸,我怕这些果子因此损坏,这一路上就由你来担着吧。”
王林点了点头道:“不知大老爷什么时候开始走?”
“卯时离开。”谢兰道:“你现在这里歇一会,等下我会让人给你送饭菜。”
王林感激地道:“小人明白。”
谢兰回到了驿站的前院,嘱咐厨房给王林多做一份饭菜,然后回到了屋中。
此时谢雪衣也醒了,一些手下也都出来准备东西,预备离开这里。
谢雪衣的侍女满院子追着她道:“小姐,小姐当心啊!”
谢雪衣做了个鬼脸道:“来追我啊!追不上吧!”
谢兰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这个女儿怎么那么不听话啊!”
谢雪衣刚准备跑出去,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然后她就跌倒了。
“哎呦!”谢雪衣惊叫一声道:“好痛!”
天权伸手将她扶了起来道:“这位姑娘,没事吧?”
谢雪衣一见来人是个潇洒的道士,再加上是自己撞了别人,也不好说什么,急匆匆跑到了谢兰身后。
谢兰笑道:“小女不小心冲撞了道长,还望道长不要在意。”
“贫道此次前来是有重要的事要与谢大人商议。”天权道:“是关于夏宰辅的。”
谢兰脸色顿时凝固了,他把谢雪衣推开道:“你去找青梅姐姐玩去,好不好?”
谢雪衣知道谢兰有事要处理,所以很乖巧的跟着她的侍女青梅走到一边了。
谢兰道:“道长随我来。”
天权跟着谢兰走出了驿站,到了一间茶坊,挑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谢兰问道:“道长与夏大人有何关系?”
“实不相瞒。”天权没有说实话,他为了套话编了一个谎言道:“我曾受夏大人的恩惠。”
“哦!”谢兰有些疑惑地道:“那么道长找我有何事?”
“我是来提醒你的。”天权道:“有人想要杀你。”
“那就让他们来。”谢兰不屑地一笑道:“我还不怕他们。”
“当真不怕?”天权再次问道:“要知道那些人可是锦衣卫。”
“锦衣卫又如何?”谢兰道:“想动我,他们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依我看那陆柄也要逊我几分。”
谢兰的意思是说自己武功高强,锦衣卫的那些人根本打不过我。
可是天权却理解成了他有严嵩做靠山,陆柄也动不得他。
“你就这么硬气吗?”天权道:“难道就连……”
天权话刚刚说到这里,驿站那边突然间着起火来,紧接着就是喊杀声四起!
原来石非鱼趁着天权把谢兰引走的时机,带着锦衣卫杀进了驿站,准备将谢兰一家人赶尽杀绝!
谢兰见此状况大惊失色,赶忙过去,却看到父母妻子都倒在血泊之中,全部都死了。
谢兰大怒道:“奸贼,偿命来!”
一挥掌,围攻谢兰的几个锦衣卫瞬间飞了出去,然后谢兰夺过一柄刀冲入锦衣卫群中,接连几刀血肉横飞,触之者死,沾之者亡!
石非鱼吓得胆战心惊,待到看到了天权这才缓过神道:“夏公子快些动手!”
谢兰一愣,不知道石非鱼所唤何人,然而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天权已经一掌印在了谢兰后心!
谢兰口吐鲜血,瞪着双眼怒指天权道:“乱臣贼子!”
然后剩余的锦衣卫上前,用乱刀砍死了谢兰。
“你们!”天权大怒道:“为何要取他性命!”
“夏公子有所不知,这个谢兰武功实在高强,如果不杀了他,很难困住带往京城的。”石非鱼说道:“再者说了,他可是严嵩一党的人,死不足惜。”
天权此时内心十分的愧疚,看着遍地的尸体更是痛心疾首,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里少了一个人。
天权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里祈祷,她能平安活下去。
谁也没有发现,王林趁乱逃走了,而此时的他好像又变了一点,起码那件袍子不那么空荡荡了。
王林冷笑一声道:“你躲在锦衣卫之中我找不到你,可是你自己出来了,可就怪不得我了!”
说着王林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盒子道:“接下来,找下一个人!”
昆仑山,赤霞峰上,极一道人抱着天魁在这里安居了数日,忽然,极一道人来到了。
极元道人问道:“师弟来我这里有何事啊?”
极一道人道:“天权出事了,我要赶紧去救他,玉虚宫这些天就麻烦师兄看管了。”
极元道人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道:“没问题,玉虚宫就交给我了!”
待到极一道人来到驿站的时候,谢兰一家人的尸体都已经被收拾罢了。
极一道人看出这里曾经死伤无数人,摇了摇头道:“唉,来晚一步。”
就在此时,极一道人忽然一扭头,看向了那棵树道:“谁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