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县城里,发生了两伙人火拼的血案。这时已有官府的人,来到这酒楼内。
一名手执簿子的小孩模样的小吏,正用手中破烂的毛笔在细心的记着什么,活脱脱一副师爷模样。另有十几个衙役将地上人的尸首搬到牛车上。当然,地上仍有几人还未气绝,但也被抬上了牛车。
一名衙役赶来问:“师爷,这些人怎么处理?”
这个小吏还真是县衙师爷,他往外头瞧了一瞧,喝道:“你们怎么装的,有几个人掉下来了。”
那名衙役忙向外喊:“快快将人装回去。”又对小师爷道:“师爷,将这些人埋在何处?”
师爷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他厌烦的挥了挥手:“城外随便找个地方埋了算了,哪这么多废话。”
那名衙役唯唯诺诺,出去招呼,十几个衙役便运送着牛车走了。
小师爷看衙役都走了,低头瞧自己手上的绿袋子,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他们赶到此地时,这些人全部躺在地上,而桌上却有一个没人管的袋子。他将袋子一打开,里头竟然有许多上好的珠宝,这一会可发了大财。
小师爷心中欢喜的要跳起来,却不喜怒于形色,面上仍是一副很威严的样子。他走到掌柜的跟前。掌柜的瞧着他,内心发虚害怕。当然不是怕眼前这个人,而是怕他背后的官府。
小师爷道:“掌柜的。”他的话音如同掌柜欠了他一万两银子一般,高傲无比。
掌柜的低下头,又搓了搓手掌。搓手掌是许多掌柜的习惯,无论在何地好像都能瞧见会搓手掌的掌柜。
掌柜道:“大老爷有何吩咐?”
小师爷似乎对这大老爷的称呼非常满意。虽然刻意忍耐,一张嘴却还是要翘到天上去。小师爷道:“这里死了这么多人,你看见是谁下的手没?”
掌柜的道:“看见了,不过他们都已经火拼死了。”
小师爷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你们现场维护的不错。但这些桌却要买新的了。”言外之意就是我们官府不会替你做公道。
掌柜一脸摆出苦瓜相,委屈的点点头,道:“当然了这次我要买好点的桌子。”转颜又问:“大老爷要不要来点小菜,我叫人给大老爷做去?”
若是没有那一袋珠宝,这小师爷定然要好好吃一顿白饭。但此刻情况不同,小师爷哈哈一笑,说:“本师爷还有许多事要忙,先欠着,欠着下次来吃。”
“哟,那真是可惜了,下次大老爷来,定给老爷来个红烧猪蹄。”说着,走出柜台,要送小师爷出去。
小师爷头几乎要仰到了天上,袖子一甩一甩,大摇大摆的走出酒店。
掌柜的在这小师爷走前还恭维道:“大老爷,路上慢走,下次再来。”其实掌柜的比小师爷还要开心,因为桌上的珠宝早被他取走一大半,剩下的小头才在那师爷的手上。这些珠宝刻意留给他,倒是怕他追究起来。
再说小师爷。这小师爷不仅年纪小,个子还小,这会被那掌柜左一句右一句的大老爷,早已捧到了天上。
小师爷走在道上,还在盘算着手中这些珠宝能值多少银子。喃喃自语道:“五十两?六十两?难不成有一百两?”他越说,数字越大,简直要开心的飞起来。
这时,一个话音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应该有二百两。”
小师爷一听,兴奋道:“真有二百两?”说完话,突然掩着自己的嘴。连来人是谁都没瞧,故作镇定,赶忙道:“什么什么二百两。”
一个人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小师爷瞧见这人的脸,足足吓了一个大跳,因为眼前这人有脸上有一条大疤。“我的乖乖,你是何人,竟敢挡着本师爷的去路。”小师爷鼓起勇气指着来人。
“在下草民李有财,有事要问师爷。”
听见是一介草民,小师爷胆子就足了。面上又是一副老气横秋的神情,道:“李有财,你有什么事?”
李有财道:“草民要问师爷要几个人。”
“大胆,我这怎么会有你要的人。”
“我听那酒楼的掌柜说,是师爷命人送他们出去的。”
“胡说八道,本师爷如何送过人,你又是听哪里个掌柜说的?”
“我说的是押镖人。”
“什么押镖人,老爷我一概不知,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将你抓起来。”
李有财还没开口,后头又传来一个声音,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李大哥,你和这种人客气什么,抓起来问就好了。”
小师爷口中的“大胆”两字还未出口,人已经被提了起来,顿时惊慌失措,四肢乱摇,叫道:“做什么,做什么。”
那女子的声音又传来:“快说,酒楼里那些死人被你搬到哪里去了。”
小师爷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大喊到:“你们再不放本师爷下来,统统杀头,统统杀头。”
突然一把白花花的长剑停在小师爷的眼前,小师爷立马安静,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女子又道:“快说,人到哪去了。”
小师爷颤声道:“应该在县城北三里外的杨柳树那。”
“那还请你和我们走一趟了。”
小师爷心里叫苦,不知今日是怎么回事。天上突然掉了一块馅饼,却没想到馅饼险些将自己砸死。
几人很快赶到了杨柳树下,那儿附近果然有十几个衙役正在挖地。
阮莺莺喝道:“你让他们滚吧。”
小师爷哆嗦的说:“是,是。大英雄你们先放我下来。”
一直提着他的汤落生才将其放下,小师爷二话不说,一溜烟就跑进了衙役群中。三人瞧见小师爷将所有衙役叫来,又对着三人指指点点。接着,衙役结成队拥了过来。
当头一位衙役大喝:“你们三个眼里有没有王法了,竟敢绑架县官。”后头衙役一边起哄,一边喝骂。那小师爷躲在最后,双手抱胸,得意洋洋的笑着。
汤落生与阮莺莺也不废话,一齐抽出长剑。两人抽剑极快,只是一瞬,剑尖就抵着那衙役的脸。那衙役显然被吓着了,身子向后仰,但双腿一软,摔倒在地。
带头的被吓着了,后头起哄的更连个屁也放不出了。这些衙役通常只有欺负人,可真遇上狠角只敢掉头就跑。可是这会跑也不是,上也不是,所有衙役只能低着头,待在原地。
李有财将两人的剑给按下,说道:“众位别惊慌,在下只想求几位帮个忙。”
衙役还是没有反应,而后头的小师爷显然没想到自己的手下这么没用,急的跳脚,喊道:“快上啊,谁抓住他们,赏银五两。”
五两银子已经够普通百姓一年生活开支了。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这些衙役还是愣在原地,好像小师爷根本没说过一般。看来是小师爷给的奖赏还不够,若是说一百两,那定然有人搏命也要抓住李有财他们。但区区五两就要让他们冒这危险,犯不着,太犯不着了。
李有财瞧着这些人的反应,心下好笑,道:“还请各位随我来。”
他绕过众人,走向牛车。而这些衙役头也不抬,却屁颠屁颠的跟在李有财的身后。
小师爷看了简直要气疯了。
但也无可奈何,就连他自己也跟了过去。
李有财让衙役帮忙将牛车上的人搬下来,衙役们照做了,接着又叫衙役们继续去挖坑,衙役们乐得其所,各自跑开。
李有财三人一一搜寻。搜寻什么?
不是值钱的宝物,而是看还活着几人。
原本在那酒楼时,仍有十几人活着。但此刻,有些人在牛车上被挤压致死,有人死于颠簸。看过来,也只有一人仍活着了。这人垂死挣扎,距离死,也只是一线之隔。
李有财知道他是强弩之末,也只能安慰道:“你别担心,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那人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握住李有财手,挣扎道:“我们愧对镖头,愧对……。”他再也说不下去,头一下垂落,已断了气。李有财沉默不语,良久方才缓神过来。
挖三十几个坑,需要许多时间,三人等不了这么久。
阮莺莺用刀子威胁了一下小师爷,小师爷流着泪,拍着胸脯保证定会好好安葬这些人。三人瞧他诚恳,这才走了。
三人往县城内进发。先前走得急,只互相道过了姓名,汤阮两人初听闻他名叫李有财时倒被吓了一跳。李有财问两人为何这般吃惊,两人才将江湖口耳相传‘李有财盗走了藏剑山庄的名剑’一事告诉李有财。
阮莺莺还道:“李大哥你这名字真是巧,竟和那人撞上了。”阮莺莺认为李有财撞名字了,因为江湖上都说盗剑的李有财已经死了。
李有财自然也不会去解释,这样更乐得其所。
此地离那山较远,倒也不怕那三个贼匪突然袭来,故而三人行的也不快。
李有财问:“不知两位要到何处去?”
阮莺莺道:“我和师哥只是出门历练,也没想好要去哪。”
李有财笑道:“是这样,在下有个问题想请教两位。”
汤落生道:“李大哥你有什么问题只管问。”
“两位可知道聚义盟的场子在何处?”李有财有此一问,自然是要去找司徒江等人。他推断:司徒江会带着柳英俊几人先回到聚义盟。所以要先找聚义盟在何处,巨侠郭松仁又在何处。
汤落生先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李有财,又忽然恍然大悟似得点点头,他道:“李大哥可是不太走江湖的?只要是走江湖的人,有哪一个不知聚义门总局在应天府。”
应天府也就是现在的南京。而聚义门的根据地,修在了应天府西南五十里扬子江边。但因靠近应天府,故而江湖上人都以为其就在应天府内。
说是聚义门的根据地,其实就是郭松仁的宅邸。
汤落生补充道:“郭巨侠侠义心肠,生活拮据。据说其成立聚义盟时,住的屋子还是破砖烂瓦。若下雨,还要整夜漏水。只是听说这几年来,聚义盟的兄弟偷偷给郭巨侠做了一个大宅子,众人又极力恳求郭巨侠住过去,郭巨侠才答应的。”汤落生感叹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若是我能有巨侠一半的风采就好。”
阮莺莺听着掩嘴笑:“我以后才不要住破房子哩。”话外之意很明显。
汤落生也不是傻子,听了脸上一红,低声道:“你不喜欢,那我就不学巨侠。”
两人情意正浓,连李有财在旁也打起情话,丝毫不顾及。真是爱到深处,不能自拔。浓情蜜蜜,旁若无人。
李有财处在一对情人之中,尴尬不少。咳嗽一声,问道:“那近来可有听说过聚义盟发生什么?”
汤落生本要作答,阮莺莺突然抢道:“这件事情可大着呢,全江湖的人都知道。郭巨侠的小儿子要大婚了。”说着嘟起了嘴瞥了一瞥汤落生:“可有的人就是胆子这么小。”
汤落生被这么一说脸上又是一红。
李有财听了,心中已知七八。司徒江曾说柳伤琴是他的棋子,而他也对李有财吐露了自己的抱负,那么这场婚的主人公定然是柳英俊了,可这又是不是一场戏?
世人皆知聚义盟有位副盟主,可副门主的大名却罕有人知。
“宁为虚名死,不做蝼蚁活。”这是李有财对司徒江的认识。当然,这只是李有财对其的认识而已。或许江湖上还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的了解司徒江这个人。
李有财又问:“以郭巨侠的人格,这婚宴自是小而节俭了?”
汤落生道:“李大哥,这你就说错了。就算郭巨侠想要扮小,聚义门的人又如何会肯?聚义门这几年声势浩大,以郭巨侠的名望,武林盟主的宝座自然也是非他莫属。
所以这场婚宴可以说是江湖上近几年最大的宴会了,几乎所有的江湖门派都收到了邀请。我想场面一定热闹的很。”
阮莺莺笑道:“你是不是也想去瞧瞧。”
汤落生挺起胸脯,拍了拍,道:“江湖上难得有这么多的英雄豪杰汇聚一堂,又能有郭巨侠这样的当世高人。我怎么会不想。”
阮莺莺偷笑:“那你没被邀请,是不是很不甘心。”
“自然了。”
李有财突然插话说:“在下没有被邀请,但也是要去的。”
汤落生用手肘拍了拍阮莺莺,道:“那李大哥可带上我们?”
阮莺莺却对汤落生道:“你和李大哥说话打我干什么?”
汤落生尴尬一笑,道:“当然是要你来说服李大哥了。”
阮莺莺说:“你自己有腿,为什么自己不去,偏要粘着李大哥。”汤落生一想:对啊,为什么自己不去反而要赖着李大哥。又想自己真是蠢,什么事都要阮莺莺来提醒。
李有财说:“我不识路,本还想请两位给在下指路,但看来倒可以与两位结伴而行了。”
阮莺莺道:“能和李大哥一路走,那是再好不过了。不过小妹心中有个疑虑。”
李有财道:“阮小妹不必过谦,有话尽管问。”
“李大哥去聚义盟做什么?也是同汤师哥一样看英雄豪杰去的?”阮莺莺问道。
李有财沉默片刻,说道:“此事关乎重大,我不能对两位说。但请两位放心,在下绝迹不会做伤害两位的事。”
汤落生道:“我们自然信大哥你的为人。”虽只相处不过几个时辰,但自李有财出手救了汤落生后,汤落生便对李有财好感倍增。
李有财如此说了,阮莺莺也不便多问。三人步行回了县城内,买了两匹骏马。李有财乘一匹,汤、阮两人骑一匹。也不在城内多做逗留,快骑便出了城。
从此地去应天府,马不停蹄也要两天路程。何况马也是要休息的,三人行了两个时辰,马匹越奔越慢。阮莺莺道:“李大哥,咱们歇息会,我们这匹马有些累了。”他们两人乘一匹,马力更是不支。
这时天色已暗,明月高挂。三人寻了一条河,找了处平地,再将马匹绑在树上。汤落生去林间找柴火,李有财手执火折下到河里捕鱼。
月明星稀,夜已深。林子旁的夜晚,不同城里,却是不得宁静。河畔浓香肆意,火堆旁叉着几尾通体焦红的鱼,香气从这里飘出来,寻找冬日食物的野兽,正虎视眈眈的据守在旁。野兽如此,汤、阮两人却比野兽还要急迫。
他两人身上银两充裕,自然不会栖身野外。而平日练武虽苦,也都是酒足饭饱。本以为这顿野味定是难吃至极,可几条大鱼在李有财手中烹调一番,竟是浓香肆意,叫人垂涎欲滴。
李有财在骷髅山时,常常只身进入深山中,一去少也五日。深山中自没有客栈饭馆,风餐露宿多了,便练就一身生存本事。尤其是烤鱼,香味传十里。
过不多时,鱼便烤熟了。汤阮两人迫不及待的拿起便吃。李有财瞧着他们狼吞虎咽,笑道:“可吃的慢些,我虽将鱼骨剔除,但肉里还会有些小刺。”话音刚落,汤落生突的大叫一声,将阮莺莺吓了一跳。
阮莺莺嗔道:“你吓死我了。”汤落生将舌头伸出,原来舌头上被鱼刺刺伤了。汤落生怪道:“李大哥你为何不早些说。”
三人大笑。
将烤鱼吃完,倦意上涌,三人熄火上树,和衣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