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把剑已全部展现在众人面前。这二十把剑,全部是成名人物所使的兵器。其中有好剑,也有花哨的。
丁乙、寒秋、袁弓三位大师身后跟着几个人,每一个人手上都持着一把剑。三人站到众人身前,袁弓率先开口,他从左往右依次指着说:“这四把剑分别是我,山东的陈光,山东的绍石所铸。而这一把剑,是我在一个山崖中发现的。”
袁弓指着最右边的一把剑。
他继续道:“那个山崖在深山腹壁之中,山壁上开了一个小洞。此洞洞口圆滑,是人为所开,我爬到洞内,便发现了这把剑。”
有人说道:“还请袁弓大师将此剑示与我们看看。”
袁弓道:“这把剑是我偶然发现,所以我想最后再展。”
又有人说:“那请大师先将其他宝剑与我们瞧瞧。”
袁弓也不废话,对身后几人一点头。
身后的三人“唰”的一声抽出了长剑。袁弓不愧为名家,其所铸之剑钢中带脆,这是一种坚硬到极致的脆。他所铸的这把剑虽然缺少了韧,但却是极刚。这种坚硬的剑,正是许多名家多好。
而他所带来,山东的陈光、绍石两位铸剑师所铸之剑虽也是好剑,但比起先他的这把剑还是有所不如。
客人中,还是那位大胖子先说的话:“袁弓大师,敢问大师你所铸之剑叫何名?”
“这把剑我一铸好就携着上路了。”袁弓一笑:“所以还没有名字,我想请待此剑易主后,再请主人命名。”
丁乙嘴角含笑的捋了捋胡子,而寒秋表情则是一变。这两位很清楚,评剑会评出近几年最好的五把剑,而三把最好的剑会进行拍卖。袁弓的意思是自己的剑至少能排的上前三。
过的半响,持剑的三人将手中宝剑回鞘。袁弓往回退了一步,看来没有展示那最后一把剑的意思。
丁乙道:“你先?我先?”他这话是对着寒秋说的。
寒秋道:“大师你压轴,我先来吧。”
寒秋脱下了上身的衣衫,露出了自己铁一般的胸膛,他人虽不高,但每一块肌肉都像是铁打的,充满实感。
他自己取过剑,将剑高举道:“这把剑我打了四年五个月。”环视众人的表情。有人表情惊讶,有人点头表示赞许,也有人跃跃欲试。寒秋喜欢这样看着别人,也喜欢别人用这样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剑。“这把剑名曰尊无,天地间无所不从。”
宝剑出鞘!
剑体作出龙吟之声。剑出鞘的一刹那,剑尖以极快的频率震颤。
好剑!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第一反应,无论是懂剑的,还是不懂的,都知道这把一定是好剑。
这把剑从一块大精铁,被打造成了如今这一把不过手腕粗的剑。按理说,这样的剑应当坚硬无比,甚至比袁弓那把剑还要坚硬。
但这把剑却是显得这样的柔软。
丁乙瞧着此剑,脸色微微一变。一个人能将一把剑反复铸造四年,其毅力,体力,承受力都要非常的强。干将、莫邪铸干将剑、莫邪剑也只用了三个月,而眼前这人竟花了四年的时光。其中又要承受多少的辛酸血泪,这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袁弓皱起了眉头,他原本认为一把剑打造的过久,会使剑体过于重,无论是韧性还是刚劲都会显得不足,但寒秋的这把剑竟刚中带柔。
寒秋大师,果名不虚传。
可是,还不止如此。
寒秋道:“还请陆庄主来一试。”
陆京会意,取过尊无剑。陆京拿住此剑才发觉,这把剑竟有普通剑的几倍重。但剑体大小与寻常的剑没什么两样。
陆京两眼发光,赞道:“果然是好剑。”
寒秋脸上露出了骄傲的表情,能得懂剑之人的赞赏,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是最重要的。
“陆庄主,请你折转剑体。”他用手一比划,意思是让陆京弯折剑体。
夺人性命的武器,往往是至刚。但天下的名剑,多数是至柔。这些名剑有的甚至能弯折一个角而不断,可见其柔韧程度。
陆京一身功夫尽得其父真传。他双手握住剑的两端,突地一提气,大喝一声,双手向内挤压。
坐着的客人眼睛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们自然听过宝剑能弯折,但从没有人真的见过剑能折成这幅模样。
只见尊无剑被折成了一个直角。
这番场景,看的座上宾客眼睛都直了。座上有人甚至在叹息,这样一把宝剑就被这样毁了。
寒秋大赞道:“陆庄主好气力,我与徒弟四人也不能将此剑折到这番程度。”他的脸上表情轻松,还带着一丝骄傲的笑容,却丝毫不担心剑,“还请陆庄主收力。”
陆京双手一放力,整个剑体竟像一个弹簧,瞬间就弹回了原样,剑体在疯狂的抖动,就像飞速摇摆的钟。因弹力太大,陆京握这剑柄的右手竟被带着,跟剑体一起抖动。
鸦雀无声。
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瞧着眼前的一幕。
李有财也张大了嘴,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也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好剑。”众人随即大声赞叹。甚至已经有不少人暗自下了决心,要取得这把宝剑。
丁乙大师,是三位大师中年数最大的也是名声最大的。
丁乙此番带了五把剑,有两把是其亲手铸造的,另有两把与袁弓一样,是替他人带来,剩下一把是其徒所铸。
丁乙将自己所铸的两把剑,率先亮出。
一把通体漆黑,好像墨水泼上到了山水画上。
一把通体乳白,好像白玉被细心的雕琢。
一黑一白,两把剑。
“这两把剑,黑的叫丑、白的叫陋。是以丑陋。”
为何两把美丽的剑要叫丑陋?
丁乙接着说:“剑体再美,也是用来杀人的。剑名再俏,也是用来杀人的。杀人的剑就是丑陋的剑。”他的声音倒有些愤世嫉俗的感觉,好像道出了一腔愤怒。
“所以这两把剑,外形如何根本不重要,能杀人的,就是好剑。”
也不让众人再瞧,就将剑收回鞘。
将另外三把剑展示在众人眼前。但这时却没几人再看,更多的人在思索丁乙的话。
越来越多的人将兵器做了收藏,将剑配在身上以作身份的象征。这是十分平常的事,但丁乙却不这样认为。他认为,剑出鞘,就要见血,不饮血的剑,就是悲哀的剑。也正是他这样的想法,才使他铸造的每一把剑都是快刀斩乱麻,奇利无比。
所以他也没有如何展示自己所铸的两把剑,因为真正的好剑是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的。只有两剑交锋才能评出剑的好坏,他丝毫不在意剑能否弯折,剑体如何刚硬。
能杀人,才算的上好剑。不然,那和手上戴的镯子,腰上挂的香囊,头上戴的玉冠没什么区别。
李有财心中暗道:“不愧是老师傅,境界上与先前的两人就完全不同。”
孙稽大声说:“就差袁弓大师发现的那把剑了。”
此时众人才回过神来,还有一把剑没有看过。在看过这么多把精妙的剑后,众人其实对这把剑的兴趣已经很低了。
袁弓道:“把剑给我。”
持剑之人将手中的长剑递到他手中。
“我发现这把剑的时候,还发现了别的。”袁弓说:“在那山洞中竟有一口铁棺材,棺材盖已被焊上,而在棺材的上放着三样东西,这一把剑,还有一个腐朽的木雕,最后是一本书。书有已经腐烂了,里头的字迹也看不清。但封皮是用油浸泡过的,所以封皮没有烂掉。”
“封皮上面写着什么。”问话的是李有财,李有财对这样的事情似乎有些着迷,总希望知晓一切。
“封皮上写着,姜小小。就这三个字。”众人有些疑惑,不明所以。
姜小小是谁?
没人知道,或许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吧。
就在袁弓要把出手中之剑,众人眼神都聚集在剑身之时。
潭水旁的小木屋中,伸出来了一只枯槁的右手。
这只手十分粗糙,苍白、纤瘦。仿佛瘦的只剩下了骨头,一条条青色的血脉爆出,看起来令人胆寒。
谁也想不出,人会有这样的一只手。
这个小木屋处在潭水的一旁,这是个与周围景色有些格格不入的木屋。但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宝剑上,所以没有人去计较。
木屋看起来狭小,简陋,所以谁也不会想到有人在里边。木屋的门非常破旧,推开的时候伴随着“吱呀”一声。这一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众人都瞧见了这只手,令人感到可怖的手。
陆京突然冲将过去,跪在了木屋门口。他身子竟似有些颤抖,陆府上所有的人看到这情形,竟全与陆京一样,冲到那木屋门口,跪了下来。
这是谁的手?
为什么这样的一只手,令陆府上的所有人如此行为。
陆京的几位兄弟原本都不在这观剑潭,但这只手一伸出,陆家的人神出鬼没般全部聚首到木屋前。
这时候,府上的客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不说这些客人,就连三位铸剑大师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非常的安静,安静到陆家兄弟轻声道出的话语,李有财都听得很清楚。
“爹。”这是陆家四子同事说出口的,声音中微微有些颤抖。
门内之人是陆神剑,这只手竟然是陆神剑的手。
天下第一剑客,使剑的手。
任谁都想不到,天下第一剑客的手竟然会是这幅模样。这只手就像一根枯木,再也生长不出新芽的枯木。
从这只手上,甚至看不出丝毫生机。
陆神剑的容貌呢?
没有瞧见。
陆神剑只伸出了手。
他好像说话了,但他的声音细如蚊蝇,就连李有财又一点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陆京突然起身,向众人走了过来。
陆神剑老爷子看来又吩咐;不知陆神剑老爷子是什么意思;真想瞧一瞧陆神剑的真面目;莫不是陆神剑要亲自接待我们?众人心中思绪不一,只是陆神剑的一只手也令这些人折想,可见其江湖地位之高,影响之深远。
陆京没有招呼众人,而是在袁弓耳边低语几句。袁弓听了,表情一番变化:“是。”
袁弓进了屋,陆京又在门外跪下。
屋内光线很暗,光线只能从斜上方的一扇小天窗照射进来。袁弓想仔细瞧瞧陆神剑的面目,但奈何始终瞧不清。
陆神剑就好像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已经与这黑暗融为一体。袁弓从始至终能看清的也只有他那一只枯槁的手。
“刚才的名字你再说一遍。”这是陆神剑问的话,自然是问袁弓方才所说那书皮上的名字。
袁弓有些胆颤,陆神剑的声音完全不应该是人有的,简直就是僵尸,但怕归怕,老爷子问得话还是要答的:“姜小小。”
陆神剑的身子似乎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袁弓能听到他剧烈的呼吸声,看来他有些气急。
“姜小小,姜小小,姜小小……”陆神剑喃喃的在嘴中一直念叨。
袁弓此刻已经害怕到了极点。他从未见过陆神剑,西湖评剑会也是第一次参与,他实在莫不清眼前之人的脾气。在这漆黑的小屋中,与这样一位阴晴不定的高人处在一起,换做任何普通人都会害怕。
陆神剑突然急道:“你说你看到了一本书。”
袁弓被他一惊,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但陆神剑却好像看清了他点头的动作,接着问道:“你是在何处发现的。”
袁弓将自己发现这把剑的经过一一向陆神剑到来。
“那剑呢?”
“前辈请。”袁弓将手中的剑平举起来。
陆神剑一把抢过这把剑,寒剑出鞘,森森然。
整个屋子竟然透出了一股寒气。
袁弓牙关开始打颤。
“阴月,真的是阴月。”语声仿佛野兽在嘶鸣,又好像在哀嚎。
无力的哀鸣。若是旁人听着,也不知会作何感慨,是感到悲伤,还是感到害怕。袁弓反正是害怕的紧,他甚至感觉自己被这股无孔不入的寒气压的喘不过起来。
“阴月。小小,你已走了吗?”
他的语声里透露着无奈,透露着伤感。
陆神剑又抽出了一把剑,袁弓完全看不清,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取得这把剑。
这把剑一抽出,木屋内的寒气才淡了些。
“阴月、正阳。阴月、正阳。”陆神剑又开始喃喃自语“小小,你也走了吗。”
袁弓此刻一心只想离开这个可怕的木屋。他颤抖的问道:“前辈,我可以出去了吗。”
“那本书呢!”声音雷利,袁弓被惊了一下,腿一软,跌在地上。
“我没——我没带在身边。”
“快去取来!”
“前辈,书我没带到杭城,放在山东老家。”
只听“砰”的一声,似乎什么东西被打破了。这一声非常的响,也非常的脆。
李有财这边都听得很清楚。
外头的众人非常想知道在那木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跪在木屋外的陆家人,还是一动不动。
袁弓几乎胆子都要被吓破了,原来陆神剑一掌将地上的石床打得粉碎,袁弓只感觉石块,粉尘扑面而来。
短暂的沉默。
陆神剑的心情似乎回转一些,他轻声道:“我不该对你发火的,还请你速速回山东将书取来好吗?”
以他的身份这样对后辈讲话,已是非常的客气。也不知袁弓是不解风情,还是不识时务。“可是还有评剑大会,在下也要等明日再启程。”
陆神剑哼了一声:“去将书取来!”话语中没有了先前一句的客气,而是以命令的口吻说的。
怕硬不吃软,袁弓给陆神剑这一怒,惊的身子直发颤,哀声道:“好,好我这就回去给前辈取来。”
陆神剑又道:“陆飞。”这一声是叫跪在门外的陆飞。
“孩儿在。”
“让你五个弟子送他回山东,再将书取来。陆谦,再给他备上一千两黄金。”
门外的陆飞、陆谦应道:“是。”
转过头,又对袁弓道:“劳烦你走一趟了,方才我有些控制不住,你莫害怕。”他的声音还是同僵尸一般,虽然话语中有几分歉意,但袁弓听着还是不住害怕,低头忙道:“不怕,不怕。我听前辈的,听前辈的。”
袁弓走出来了,他是一个生活在火炉旁的人,一生中也不知钻过多少黑屋子,但这个黑屋子是最最令他胆寒的。
若是有人问他,你敢在这个屋子里铸剑吗?
袁弓一定会说不敢了,宁愿死,也不敢。
袁弓冷汗直流,嘴唇发白。瞧着他这幅模样,众人更好奇屋子中发生了什么。还有那把剑呢?
他带进去的那把剑,竟然没有带出来。
陆神剑老前辈是因为那把宝剑才把他叫进去的?老爷子是不是威逼袁弓将剑交给他,所以才会有那一声巨响?这究竟是一把怎样的剑,竟连陆神剑都要得到?厅上宾客又止不住的纷纷猜想。
总之,袁弓随着陆飞走了,此刻也只剩下了两位大师。
跪在木屋门前的陆府众人,也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但厅上宾客再瞧那木屋就不同了,因为里面住着陆神剑。
陆京与丁乙、寒秋两位大师稍一洽谈,又对众人说道:“此番我们府上有些事,还望众位宾客多多谅解,今日的评剑环节暂时推迟。作为补偿,让各位到藏剑阁中一览。”
藏剑山庄藏着无数把名剑,这些剑又都藏在何处?
正是藏剑阁。
虽然刚才的事另众人有些不能理解,但此番能进到江湖人都梦寐以求的地方,众人都显得有些兴奋。
领路的是先前出现在厅角,目光如鹰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没有自我介绍,也一句话不说。此刻,众人跟随在他的身后,既兴奋又不开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