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手中紧握两把夺命的匕首,匕首映着火光划出一道直线,朝着朱心的天灵盖急速袭来。
这人是什么时候躲在房顶的?朱心的脑袋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因为一切发生太快,来不及给他思索的时间了。
匕首滑落,朱心的脑袋上应该是有两个大洞的。
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在这个人下落时,李有财手中长剑刺出了。这一剑奇快无比,快到就连落下那人都没看清。
就在长剑即将刺入这人身子那一刻,他突然凭空急转,飘然而出。
他是凭借自己的直觉躲开了李有财的这一击,但也因李有财这一剑只击出了一半。
剑锋还是在他的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
人落在两尺外。
李有财脸上的微笑一直挂着,这是和蔼的微笑,但只让那人看的厌恶。
李有财微笑的瞧着那人:“潘老伯,你来的正好。”
“哦,什么正好。”
“我正想知道我的朋友在哪里。”
“不在柴房吗?”
话音未落,朱心已携奔雷之势提刀砍向潘老伯。
刺客武功通常都不高,内劲更是不足。此刻潘老伯只能连连后退,完全不敢招架,倒和李有财先前与朱心的情况相似。
也有不同。
不同的是潘老伯此刻有些慌乱了。暗杀体现在“暗”这个字上,若一次暗杀不成,很难有第二次机会了。
潘老伯有些招架不住,对李有财叫道:“你还不来助我。”
李有财居然刻意的堵到门口,将出路拦上了:“两位本就会有一战,但因我差点搅合了,我怎么能再打扰两位的比试。”
潘老伯怒道:“小子,你在说什么。”他一个侧身避开了朱心的劈砍,往反方向调转身形,“你还不出手!”话语急促,显然潘老伯已抵不住。
李有财不慌不忙的说话,好似在看一场戏:“你饶了我一命,我也帮你跳了坑,我们已两清。此刻只希望你能将我几位朋友的下落告诉与我。 ”
潘老伯话语更急了:“我说了在柴房,若他们不在柴房定是被人转移了。”
“好,我再信你一次。”
李有财走出了门。
原本李有财挡在门口,潘老伯不敢靠近,故而空间小了很多。李有财一走,潘老伯的身形放开,反而压力骤减。
朱心又是连劈五刀。刀刀落空。
李有财若是不走,潘老伯想来已经抵挡不住。朱心今日遇着的对手都不与他正面交锋,而是处处闪避。他的一套功夫竟使不出半成,心中郁闷至极。李有财这一走,心中更怒。手中连刀都不挥了,双手伸出,只管扑向潘老伯。
“对手心中已乱,但方才已失了先机,先走为妙。”潘老伯心中思忖着。
他突地停下步子,向前击出一掌。这一掌只打出了一半。
朱心瞧见猎物主动上门,立马挥刀砍出。
刀一挥出,重心就回不来了。
此刻他发现潘老伯的手掌已经缩了回去。
“糟了,又上当了。”
朱心脑海翻滚的时候,潘老伯已经夺门而出。
这时候,朱心要追,是铁定追不上的,潘老伯的身法比李有财有快无慢。
张金贵的房间还是在老地方,这里李有财也来过几次。屋内还亮着灯,从窗户纸看进去,有一个胖胖的人映在窗上。
李有财此刻正坐在那窗户对面的屋顶上。
他的眼睛一道一道的扫过四周,张金贵屋子的四周连一个守卫都没有。
这又是为什么?
“今日到了江州后,被酒楼上的刘大金几人跟踪,后引来了张金贵。到了张金贵府上,击退了那赵大帅与埋伏的弓手。之后到了城外树下就发现了赵大帅的尸体,回到客栈,小青四人又都失踪了。”
“潘老伯到底是什么身份?一个本事如此高强的刺客竟在这城中卖了几十年的糖葫芦。我第一次发现他的身影,应该也是他刻意让我看到的,只为了让我接下来一个又一个的钻陷阱,直到帮他破了那厅中的埋伏。”
“潘老伯的目标又是谁?难道是那刀客?”
李有财发现自己思绪完全乱了。
直到刚才他还认为潘老伯是以他为诱饵,去破的陷阱。但此刻一理思绪发现之前的思考有一个漏洞,很大的漏洞。
厅中的陷阱是为谁设下的?
是潘老伯?可是谁才是老伯的目标?是那刀客?
一切看起来好像这么顺理成章。潘老伯为了暗杀那刀客,让自己先搅乱陷阱,等到他们阵脚大乱的时候,突下杀手。
可他的目的真的只是那刀客?一个老练的刺客为何不选目标休息的时候下手,而偏偏是他人高度戒备的时候?。
只有一个解释,在厅中有着潘老伯真正的目标,这目标被这些人保护起来。这地方不是挖坑等人往里跳的陷阱,而是有什么秘密在里面。而这些人只是守护着什么。
李有财心中思忖,“或者,只是说或者。这个陷阱真的是为我准备的?我初出江湖,又未与谁竖敌,是谁要为我做下如此大的陷阱?”
李有财悄悄跳下,猫从高处跳落也会发出一些声响,而李有财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已经确认过周围没人,此刻他人靠在窗子上,从破裂的窗子口看进去。
房内没有人,李有财一番确认后发现,在窗户纸内侧上贴了一个人形的纸,而屋内的蜡烛很大,足以点上五个时辰。
李有财微笑。
他几乎已经肯定小青四人是被张金贵带走的,此刻他做贼心虚,才贴上这个东西。显然人已经藏到了别处。
线索全无,李有财又回到了那大厅中。
朱心人还在,潘老伯自然不在了。
厅上也只有朱心一人了,或者说活着得人只有朱心一个。
这一切变化的太快了,李有财走的时候他们都还活着。
而此刻那二十一人全部被人杀了,全部被抹了脖子。
脖子上的血脉被割破,鲜血是飞溅出来的。所以大厅的地板上,墙上,甚至梁上,砖瓦上映满了鲜血。
从李有财现在的角度看来整个大厅就像一幅画,一副鲜血为墨的画,一副世上最可怕得画。
二十一人表情不一,有绝望,有愤怒,有不可思议……他们呆滞的双眼还凝望着前方,他们是否在生命的尽头看到了自己的妻子,老母,和家人?
无论他们是否看到了,他们都再也回不去了。
二十一人就躺在被点着穴的位置。李有财双目通红,牙齿紧咬,脖子上青筋爆出。
每一个字都是咬着吐出的,声音颤抖,愤怒的颤抖:“是你杀的他们?”
朱心的身子上也溅满了鲜血。一滴一滴的鲜血。
他显得很平静,一个在死人堆里滚打的人,自然不会被眼前的场景所吓到。
他的声音也很平静,但是其中带着一点失落:“没用的人就要被杀。”
“你还能算是一个人吗?”
“我早就不能算是一个人了。”
“他们不是你的伙伴么?”
“我从来都是一个人。”
“就算他们没用,就算他们不是你的伙伴,生命却是像你这般可以随意践踏的吗?”
朱心的眼睛好像突然亮了,他盯着李有财的双眼。
这双眼睛布满血丝,但是却如此的让人感到坚定,他的眼睛如此的坚定!
朱心从未看到过这样的一双眼睛。
他答不上来,生命是可以随意践踏的吗?一直以来,杀了很多人,具体多少自己也不清楚。江湖传闻他朱心杀了至少有一百人,简直就是一个诛心的魔鬼。还传言说他杀人不是为了钱财,而是因为他喜欢杀人。
这个世界上,只有朱心自己清楚,每一次杀人的时候都很痛苦。每当自己手中冰冷的刀割下别人的脑袋时,自己的内心都在挣扎、尖叫。
朱心知道,自己的头颅总有一天也会被人这样割下。
可他没得选择,他一直都是在为一个人杀人,只因为这人对他有恩。他报恩的方式,就是杀人。
泪水,这个朱心自以为没有的东西,从他的眼眶里夺目而出。
只是看着这么一双坚定的眼睛。
若是现在再让他重新选择一次,他宁可以自己死。
但是,永远都不存在如果。
“我厌恶杀人,但很多时候我不得不杀人,我已经不想在杀人了。”泪水流进了他自己的嘴,原来是这么的苦涩。
李有财没有说话,只是瞧着他。刚才两人激斗时,朱心问清了自己来的目的后,也没有再下手。
“那你为何将这几人杀了?你莫说是那刺客下的手。”
短暂的沉默,朱心道:“我本可以让他们活着的。”
生命有多可贵?李有财失去亲人后彻底的感受到了。那,如同一人处在漆黑的森林,四周布满了伺机待发的野兽。又好似在浩瀚无边的大浪里,翻不过身来的渔船。
那么的孤寂。
李有财长出一口气:“你既然不想再杀人,就离开这片土地。找一个地方,过上安静的生活,再也不要涉足江湖半步。”
“不,不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说罢,缓缓的拾起短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每一条人命都非常非常珍贵,从来不会有任何一条人命是低贱的。
李有财瞧他的架势,心道不好,立刻闪身至朱心身旁。
“不可。”
鲜血总是受伤的代名词。一滴一滴,止不住似的往下流。
是李有财的鲜血!
短刀刺在了李有财的腹部位置,这一刀本是刺向他心脏的,他冲过来的那一刻,瞧见了朱心脸上一笑。很小很小的一个微笑,但李有财注意到了。
他的双手是一双抓暗器、使暗器手。若只论速度,秦冷的手都没有他快。此刻他的手正握住了刀刃。
手指指节上开了两条大口子,鲜血都是从这里流出的。
朱心完全没想到,有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躲过这一击。他曾用这样的方法杀了五位武林高手,就连一些老江湖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能束手待毙。
可没有想到,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竟又一次发生了奇迹。
朱心此刻看着李有财的脸,非常不可思议。
“我没说错,你果然很出色。既然我杀不了你,那我也没有脸活在这个世上了。”
他想从李有财的手中将刀抽回,可没想到刀竟纹丝不动。
鲜血还从李有财的两个手掌上不断的流出。
他这样对李有财,李有财竟然也不让他自杀。只听李有财一字一顿的说道:“没有人能随便糟践生命,包括自己的生命。”
“我生来就是为了杀人。”他的声音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平淡。
“你刚才所说的一切难道都是假的?你说你后悔,你说你不愿过这样的日子?”李有财对着他大吼。
“不错都是假的。”
“你若有种,就应该活下去。”
朱心仰天狂笑,声嘶力竭的大吼:“我一个杀人犯,居然在要死的时候被要被我杀的人同情。我不需要你可怜我,拯救我,这就是我的人生。”
朱心是右手持刀刺的李有财,此刻左手还是空的。他左手朝着李有财手臂上两个穴道一点,李有财双臂瞬间不能动弹。
刀从李有财的手心缓缓的被抽出。
寒光沁刀,阴森森的刀面仿佛在炫耀着自己屠戮过的生命。
“你……”,李有财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朱心的身子摔倒,他的眼珠子最后死死地盯着李有财的双眼。好像在问李有财,“如何才能像你这样活着?”又好像在说:“我多么希望像你这样活着,朋友,替我活下去。”
朱心完全可以在刚才杀了李有财的,但是他没有这么做。李有财清楚,他是真的问心有愧。他甚至不想伤害到自己。
或许他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死亡才是他真正的解脱。
生无可恋。
这是多么令人惋惜,又是多么的悲哀。
陈府上下没有了人。
一个普通的下人都没有,这诺大的庄子为何会连一个下人都没有?
陈家上下也不知去了何处。
除了这几处埋伏的人之外,已没有了人。
“一轮顷刻上天衢,逐退群星与残月”。宋太祖作诗形容日出之景如此壮丽。
此刻朝阳已照透大地。江州城内的百姓开始有人赶着清早的集市了。
清晨的城内,总是一天之中最最热闹的。
城内有两个集市,分别在城东与城北。城北的集市虽是这两年才开张的,但此刻已远比城东集市热闹。
在城北的集市中,有一项规定。这儿的摊位是一日一付摊钱的,每日开市之前会有张府的下人,等着一个个赶早市的商人。
今早却没有张府的下人来。
但铺子不能不开张,一些商贩开始躁动起来。
正当人群大乱的时候,一声响彻天地的吼声贯穿人群。所有的人突然停下了手,静下了声。都瞧着那吼叫的人。
吼叫的人在北面,那儿是江州的北门。
这是一个可怕的男子,他的右脸上有一道可怕的疤痕。
有的摊贩带着自己的小孩子来赶早市,有几个小孩瞧了这人的脸哭了起来,一旁的大人连声安慰。
这个男子脸上却带着微笑,看起来很不和谐。他说:“今日是我们张府的张金贵大少爷大婚之日,今日早市不收费……”
他的话语说到一半,人群就沸腾了。
“静一静,请各位听我把话说完。不止今日的早市不收费,三年之内我们张府都不收任何的集市费用。”
人群仿佛炸开了锅,向来抠门的张府居然突然这么大方,简直不可思议。
果然有人问了:“你说张府不收钱,那你是谁,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那人笑道:“我自然不能让你们信服,可他就不一样了。”
在那人身旁有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胖子,只因那人脸上的疤痕太过可怖,众人都没注意到在他身旁居然还有个人。
这胖子虽然身上脏,但是细看他的脸,还是能看出正是张金贵。
张金贵每天都要到集市上来逛一逛,因为这个集市他爹让他来掌管的,他自然很威风,自然很喜欢来。因为所有摊贩见到他都要低头。
所以摊贩们都认识他。
刀疤脸的男子当然是李有财了。
李有财大声道:“张少爷,你怎么不将大喜之事与大家分享分享。”
张金贵的声音有点颤抖,但众人还是听得很清楚:“免三年的集市钱。”
李有财微微一笑:“以后这集市还是在张府的保护中,各位也放心。摊位先到先得,若有人不遵循规则的,我们张府还是要出来管一管公道的。”
众人简直不知道为什么天上会掉如此的大馅饼下来,但馅饼掉下来了,总是要捡的,于是众人互相推挤,捡起了“馅饼”。
李有财在众人抢摊的时候带着张金贵悄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