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_一夫当关
白棠不悦地哼了一声,道:“除了你,还会有谁让我这般为难……”说完身子偏倚下来,斜靠在高蝉身上,慢慢地闭上眼睛。
高蝉见她闭目养神,也不再说话,环过手去搂住她的腰身,将白棠固定在怀中,就这么静静地守着她。白棠的呼吸细而绵长,若不是四下俱寂,极难察觉。高蝉知这是配合了内息吐纳之法,但也暗暗心惊,单凭这内息吐纳,便可知白棠的内力还在自己之上。
容焕宁和云旗分完饭食,又收了碗筷回去,门下弟子们用了饭食,精神也好了许多,各自守在原处也少了之前的紧迫感。
“来了!”白棠猛地睁开眼睛,从高蝉怀中挣脱。她这一声不大不小,恰好正下方的几个弟子都听得到,瞬间都提起神备战,高蝉这才听到不远处传来如珠落盘紧密的脚步声,听声辨位,正是从渝州城内赶来,约二十人,脚步声虽快却重,内力比轻功更甚,应是流锋剑派的人无疑。高蝉望定白棠,柔声道:“你在这儿等我,别出声。”
白棠见他翻身一跳,落在院墙上又轻快落下,向远方冲去,不禁“呀”地叫了一声,心道他怎地如此逞强,流锋剑派众多高手,岂是他一人就能抵挡的!白棠正欲叫些人去帮忙,低头间却见门徒们惊怖在原地,握着兵器的手臂还战战发抖,顿时明白,如此低沉斗志,如何经得起流锋剑派的一轮杀机?高蝉身先士卒,也是为了牵制敌方主力,给门徒们作个标榜吧。想到这里,心中又疼惜起来:经营这样的一个庄子,真是难为他了。
白棠轻身落地,漫步行过众人,怒目横道:“害怕吗?害怕就永远报不了仇!”她在孤鸿庄没有身份,也无权教训门下弟子,此时横加一嘴,也不过是想激他们一激,虽然白棠也知这些人远不及流锋剑派的剑士训练有素,但高蝉孤身犯险,她终是放心不下。因此撂下这句话,她便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从渝州到孤鸿庄的这条道虽也宽阔,但两旁都是丛林,此时夜深人静,那二十余人没走主道,全部匿身于密林之中,月色并不明朗,能在黑暗中穿越丛林,可知这些人并非等闲之辈。
高蝉立于林道正中央,左手握着秦望川送他的那柄匕首,右指捏着四枚竹叶状的小细刀,这竹叶刃是汜水城的铁匠师傅为高蝉量身定铸,虽是钢铁制成,但叶片细薄如翼,如叶一般轻巧,但比之高蝉用的飞叶更具杀伤力,因只打了四枚,高蝉一直舍不得用。
“咝!”一道细弱的声响划破长空,林中传来一声闷哼。高蝉嘴角抬起一抹笑意,这叶刃当真好用,不仅迅捷无比,且极难察觉闪避,只可惜了只剩三枚。
哧地一声,林中一名黑衣人飞扑而出,一柄寒光长剑朝高蝉正面挺刺过来,长剑未至,剑气已先探出半步,高蝉暗惊,知不可与之交锋,但若闪躲,势必也会被其步步逼退,当下只得又射出一枚叶刃,趁那人闪身格挡之际,高蝉已抽出匕首,移退了两步。流锋剑派的实力从秦望川身上可见一斑,因此高蝉虽孤身前来,但并无丝毫放肆轻敌之意,他知流锋剑派的人不擅轻功,便盘算着以自己的身法优势牵制敌人一会儿,孤鸿庄内便可多一分时间准备迎敌。只要稍有危机,他便立即抽身。此时退后两步,还未立稳,两侧又涌出四名黑衣剑士,从四面夹攻过来,剑势凌厉,四面杀机,且丛林中还潜伏着一十八人,即便躲得过这四人联手一击,也未必能在接下来的十面埋伏中全身而退。秦家剑法出自流锋剑派,有攻无守是其优势,也是其软肋,而高蝉也不擅防守,与其为鱼肉任人刀俎,倒不如反客为主,以己之矛,攻彼之盾。四人合围之势虽然凶险,但上有苍穹,下有地缝,却也不是破无可破。高蝉倒执匕首,嗖地一声,向其中一人疾速奔去,他身法极快,又兼两方对向而走,转瞬之间便已攻至一人身前。以高蝉的实力,并不能在这股攻势下保全,但攻向一人,总比在四人合围之下要简单的多,他有十足的把握避开剑招的主要攻势,纵被余招所伤,也可破击一人,冲出重围。
他也有考虑过,若是飞身而起,在空中又遇合围之势,那时无从借力,就真的凶险了。
高蝉贴近身前,正欲以匕首撩开剑式,那黑衣人惊慌之下竟回剑反守,且招式错乱,完全不知章法。原来这人曾随顾南行在掌门大典时来到孤鸿庄挑衅,当时虽未见高蝉出手,但阿均在杨澈面前莫名受伤他却是亲眼所见,高蝉身为一派掌门,又敢孤身应战,定是有相当实力,他心知不是高蝉对手,因此见高蝉全身扑来时竟是一时慌了神,欲保全自己,反倒露了破绽。
高蝉的反应可比这人快得多了,他见有机可乘,也不稍客气,当下右手接过匕首,疾速穿刺而过,那人喉间嘶咝直响,却是鲜血在向外喷流飞射。
转身间结束了一人性命,显然也让那三人惊慌不少,高蝉回身对三人一笑,便投身丛林之中,不见了踪影。那三人欲追入林中,却被方才直刺高蝉那人以手示意止步。这为首之人,正是田子建,他是顾南行的左膀右臂,武功智计无不是弟子中的佼者,因此顾南行的任务多是由此人领队执行。他叫住三人,一是因高蝉投入的那半边林中还埋伏着九人,对付高蝉足矣,二是他听到前方不远处,又有一人正在靠近。
论起夜战,高蝉是黑暗中的潜行者,论起林战,林间的每一片树叶都可成为他的武器。因此,高蝉入了密林之后,并未急着动手,他与其他人一般,都身着黑衣,林中光线甚弱,一时间只听得人影响动,除了高蝉,没人分得清敌我。
高蝉攀上一截枝干,掠得几枚树叶,也不作停留,脱手便向其中两个人影飞出,虽有暗风声响,但难以视物,也辨不清方向,那二人正惊疑间,飞叶已钉在二人胸前,不过二人内力深厚,这飞叶只破得皮肉,却也伤不得二人根本。高蝉当然也没指望靠这小小树叶就打赢这场战斗,飞叶虽弱,皮肉之苦也无大碍,但积少成多,亦可大大削弱对手的战力和斗志。高蝉身如猿猴,不停地在树间跳跃攀援,而每次都可掠得几枚飞叶射出,不消片刻之间,那几名黑衣人身上都有了数十道创口。
黑衣人中不知谁开口说了一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不直取孤鸿庄?”随即闷哼一声,却是又中了两叶。
“不可。”一人接道。余人也都“嗯”了一声。
也是,高蝉的实力他们并不清楚,若是他们所有人连一个高蝉都对付不了,那直入孤鸿庄无异于找死。
高蝉却是玩得开心,他本无把握对付这么多人,在官道上的那两轮截杀也着实把他惊了一吓,不过对方选了林间做主战场,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手中无剑!”不知谁叫道,随后便是齐刷刷的拔剑声。之前每每高蝉的踪迹被发现,他便隐入人群,都是一般的黑衣打扮,也无人认得出,到现在都未出剑,也是怕误伤了自己人。现下他们手中每人一把寒光长剑,剑光隐隐,敌我身份便瞬间明了了。
那几人屏息凝神,静静观察动静,高蝉心知此时再发出声响定会被敌人发觉,只得隐于树后,先暂时消匿踪迹。如此一般,林中便安静了下来,官道上的打斗声这才清晰可闻,高蝉听得那女子清喝似是白棠的声音,心中一紧:她定是放心不下,过来寻我了。当下也顾不得再对付这几人,便飞身向官道上行去。这么一动,露了踪迹,那几人也紧紧跟上。
行出林道,遥见一道白影与几道黑影缠斗在一起,高蝉远远认出那正是白棠,见她被四人团团围住,脚下更快了几分。
“嗖嗖”两声,高蝉将仅剩的两枚叶刃飞射向围住白棠的两人,那两人见高蝉来了,本就分了心提防,听得暗器声,虽看不清,但也各自闪身格挡,高蝉疾速掠过,用匕首又逼退一人,搂过白棠,便施展轻功扬长而去。
黑衣人聚合一处,一人问道:“头儿,现在怎么办?”
田子建目色深沉,深夜动手,正是想杀孤鸿庄一个措手不及,如此看来,孤鸿庄已早有防控,这二十余人都是那日去过孤鸿庄的人,那日仅凭这些人,就震慑得孤鸿庄上下魂不附体,今日本也抱着必胜的把握,可仅凭高蝉一人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便大大挫了已方的锐气。如今一人身死,九人身上带伤,还有一人被叶刃削了半边耳朵,孤鸿庄内有多少埋伏也未可知,若再贸然前去,必定讨不了好,可也不能就这样碰了一鼻子灰回去。
“十一,十二,你们带着小八和十五回去,其他人跟我走,准备火油。”他们出行常用代号,以便隐藏身份。听得田子建的吩咐,其中两人便去抬起那名被高蝉一刃封喉的黑衣人,那名被叶刃削了半边耳朵的人也退至一旁,田子建带着一行人便又消失在丛林中。
高蝉带着白棠回到庄内,刚一落地,二人都急声问道:“你没事吧?”见对方都未受伤,才放下心来,高蝉横眉道:“下次可不许这样。”
白棠笑笑,道:“阿蝉,你放心,我既想去帮你,就不会给你添麻烦。”
高蝉“嗯”了一声,白棠对每件事都胸有成竹的态度,并没有让他安心,反而心中更多了一分疑虑。流锋剑派的剑法十分霸道猛烈,四个黑衣剑士的合围之势,连高蝉都不敢正面接招,而白棠方才竟徒手在四人合围中缠斗良久不落败势,接二连三的事愈发让高蝉觉得,白棠太过神秘,太过深不可测。
高蝉的神色白棠都看在眼里,她低头轻咳了几声,倒也不是装出来的,在剑阵之下,她也不过是勉强支撑,方才那么说,也只是不想让高蝉担心罢了,却不想似是弄巧成拙了。
高蝉独步行至门口,等了片刻,也不见黑衣人的踪影,料想应是自知孤鸿庄有了防备不敢再来了。走进门中,对门下弟子们道:“应该不会再来了,留几人守门,其他人回去休息吧。”
“阿蝉。”白棠急忙叫道。
“怎么了?”高蝉面上带着笑意问道。
白棠隐隐觉得高蝉的笑中包含着不同意味,却又说不清什么,不过她隐隐觉得此时不应该再提议什么。支吾了一下,才缓缓回道:“我内息有些不稳,想去请沈姐姐瞧一瞧。”
高蝉柔声道:“那你快去吧,时候也不早了,看完早些休息。”
“好。”白棠应了一声,便提步向内院走去。望着白棠微微打颤的背影,高蝉又忍不住一阵心疼。她深藏不露也好,心计无双也好,从相遇至今,确实没做过任何对不起自己的事,这般无端猜疑,倒显得他心胸狭隘了。
高蝉又去林中巡查了一番,这才放心,吩咐了一通,却见秦望川带着几人赶了过来,说是听说了流锋剑派来犯,担心他们还有动作,故来守夜。高蝉本觉得没有必要,但见秦望川兴头正盛,也由得他去。自己却是回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