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_真罡又现
第二日一早,响起了庄钟之音,这门钟音浑厚悠远,一旦敲响,方圆数里都听得见。因此便被用作庄钟,孤鸿庄的人都知道,除了战事时从急,也只有高蝉有资格敲响此钟。
不多时,庄园正中的武场之上,便陆陆续续地从四面赶来些人。高蝉身着掌门华服,头戴一顶金镶碧鎏金冠,金冠之上,一顶东珠,在晨光熹微中如明星一般璀璨夺目。
行至高台之上,高蝉睨过众人,见人群虽散漫些,但排布站立尚还整齐,门下弟子们也都打起精神,身姿挺健,神色凝沉,遥对着周流微微颔首。
周流一双虎目在人群中扫射,凡他目光所至之处,弟子们倒都自觉地立稳昂首。扫视了两三遍,才见云旗和容焕宁姗姗来迟,这才停下,静立一旁。
高蝉居高临下,武场中笔直地立着五十余人,左侧是以周流为首的戚华、容焕宁、方采薇。右侧是以高延为首的沈澜清、玉牙、木香。确认了下人都到齐了,高蝉提声说道:“这是本庄第一次召齐所有人等,希望各位都听仔细了!”
“谨听掌门训令!”周流先提声应了一句,随即众弟子齐声应道:“谨听掌门训令!”
高蝉对这种反应十分满意,厉声道:“昨日流锋剑派来犯,我孤鸿庄可算是丢尽了脸面!不过……”高蝉顿了一下,又接道:“各位觉着我孤鸿庄实力如何?”
人群中细声交接了一番,屠荣站出来道:“掌门,怒属下直言,以我孤鸿庄的本事,实无力与流锋剑派一战。”
见许多人点头表示赞同,高蝉轻笑道:“哦,是吗?”
“流锋剑派昨日来了三十剑卫,以周流和沈澜清和白姑娘的武功,对付十余人绰绰有余,高延潜伏的弓弩手也能牵制住七八人,剩下十人,你们合力也无法拿下吗!”说到最后一句,声色俱厉,又混入了十成的内力,足让不少人如雷贯顶,一阵眩晕。
众人仔细想了一下,高蝉的话似乎也不无道理,若这般来算,昨日确实有一战之力,只是为什么众人都觉得流锋剑派气如猛虎,势不可挡呢?
“不对不对!”屠荣又道:“掌门大人,这事儿不能这么算,战势瞬息万变,如何能拆解了来说,更何况若打起来,就是一场乱战,掌门的说法与纸上谈兵无异。”
这番言论倒是说的十分在理,也赢得了许多人赞同,高蝉知屠荣为人,只是就事论事,并非煽风点火,笑了笑,回道:“既然如此,那为何分之则胜,合战则败?”不待众人反应,高蝉又提声喝道:“因为我孤鸿庄的人,都只想着如何保全自己,从未想过我们也是一个门派。昨日的情形大家都看在眼里,若受辱的是我而非顾南行,你们中,谁人会替我出头,替我承担罪责?”
“我知道,在场的许多人都与唐盟有些仇怨,大家聚在一起,就是因为唐盟势大,独力难挡。若是每个人都只牵挂着自己的仇怨,那还聚在孤鸿庄有何意义?”高蝉愈说愈激动,说到后面,声音竟听得出在打颤,众人听着,也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高蝉运了运气,又道:“有利则聚,无利则散,本派不用薄情寡义之徒,自今日起,本派神威不容有失,若做不到以门威为先,便请出门自便,纵孤鸿庄只剩下本座一人,也远胜一盘散沙!”
高蝉声落至地,便是死一般的沉寂,这些道理,人人都懂,只是聚在一个集体中,却是很难凝合在一起。如高蝉所说,许多带有仇恨的人,单靠自己也是报不了仇的。
“属下愿与掌门同心同志!”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出一声,余者皆响而应之,声浪一阵盖过一阵,看着高蝉舒心地笑了,躲在暗处的白棠也翘起了嘴角。不管这些人中有多少是真的觉悟,有多少是随波逐流,但目的总是达到了。
高蝉举手示意停下,声波止息,高蝉又说道:“正所谓绳在细断,冰于薄裂,既已知我孤鸿庄的弱点所在,希望各位同心合力,让我孤鸿庄成为渝州第一大门派!”
在又一轮的附和声后,高蝉将善后的工作交给了周流,下了高台,不知去向。
转眼已过了月余,这一月孤鸿庄变化颇大,虽还是原先的环境布局,但庄内的人情味却是比以前更足了些。流锋剑派也再没来骚扰过,在这月末之余,孤鸿庄却迎来了两位来客。
“高掌门,高掌门。快出来迎接我。”秦望川随杨澈一进大门,便大声开口叫道。门子识得杨澈,也不加阻止,偶有弟子听得秦望川言语,欲上前制止,但见杨澈随行在身侧,想来秦望川也是高蝉故人,也就不加计较。
倒是高蝉,一听到这个声音,当即冲出来,对秦望川来了一个熊抱当见面礼,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呗!”秦望川调笑着。杨澈在一旁接道:“尔雅姐姐听说师父在渝州和流锋剑派分庭抗礼,担心师父安危,本加派了虞师妹和郑师弟前来相助,不过秦师兄硬要抢下这份差事,渝州是秦师兄老家,尔雅姐姐便应允了。”
其实高蝉并非真的想问秦望川怎么来了,只是惊奇和意外而已,见杨澈郑重其事地解说了一番,高蝉哈哈笑道:“小澈,火灵芝带来了没?”
杨澈取过身后一个背包,打开是一个一尺见方的锦盒,递给高蝉道:“带来了。”
高蝉接过锦盒,忽又想起什么,问道:“可碰到南元家族的人?”
杨澈打了一个寒噤,秦望川接道:“南元兰?那女天师好厉害,连我都不是对手,后来又出现了两个神秘的黑衣人,才联手把她击退。”
听说杨澈回来了,容焕宁也早跟了出来,听得杨澈唤秦望川师兄,也跟着道了句:“秦师兄好。”
秦望川微笑回了句:“容师妹好。”他在路上早听杨澈把孤鸿庄说了个大概,少女既称自己为师兄,那便是容焕宁无二了。
说到南元兰,容焕宁记得那日流锋剑派来挑衅时,那个女天师曾把武器架在顾南行脖子上,而流锋剑派的人竟没半分动静,也无护主之心,这倒让她弄不明白了。
“师父,那女天师很厉害吗?为何她敢把刀兵架在顾南行脖子上?”容焕宁问道。
“南元家的道术对付邪魔武功可谓是天下无敌,可道术对常人无用,若单论武功,南元兰也仅仅能入高手之流。至于流锋剑派的人不敢动她,却不是因她的武功家世,而是她身上背负的神族之名。”高蝉解释道。
“神族之名!原来那女天师是神!”容焕宁惊呼道。
高蝉笑道:“这天下哪有什么鬼神,所谓神名,只是她有守护一方之力,受人尊重敬仰罢了,如蜀山、南元、黎族这些门派家族,便因神名背上了生生世世的包袱,未必活得自在。”
容焕宁“哦”了一声,四人边说边走,已入了正厅,高蝉吩咐容焕宁去请沈澜清过来,想到白棠也许久未见秦望川了,又叫她顺便通知白棠,说故人来了。
高蝉与秦望川许久未见,自是有说不尽的闲话可扯,不过问及水汜和下落时,秦望川却是并不知情,高蝉又问了问汜水城的近况,得知一切都好后,也就放心了。
不多时,沈澜清和白棠也赶了过来,白棠与秦望川寒暄了几句,沈澜清却是仔细端详着火灵芝。
“焦红如焚炭,灵气萦蕴而不外泄,果然是上好的火灵芝!”沈澜清开口赞道。
“沈姐姐,可试用此物救娥仪姑娘?”高蝉问道。
沈澜清也是难得激动,急促道:“我不知道,快,快叫人去通知顾南行!”
吩咐的通传还未出门,顾南行便急喘着赶了过来,他孤身一人,又行势甚急,显然是刚接到那两个剑卫的消息就飞马奔来,看他的样子,倒是对娥仪姑娘十分上心。
“澜清,可以吗?”顾南行直冲进来问道。
沈澜清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颤着声说:“我不知道。”
“没关系。”顾南行道:“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姑且一试吧。”
沈澜清点了点头。顾南行又道:“娥仪的身子我藏在峨眉山云海,我现在就去取,快马加鞭,一日一夜便可赶回,你把所需用的药石备好,我要你片刻都不得耽误!”
“好。”沈澜清应道。顾南行说完正欲离开,忽而转身对高蝉一拜道:“多谢高掌门。多谢杨兄弟!”
顾南行离开,沈澜清也抹了眼泪,口中嘀咕道:“附子、干姜、甘草、肉桂、麝香、半夏……我哪记得过来。”
高蝉见状说道:“沈姐姐别急,现在你更需要冷静,但有所需之物,吩咐下去就是。”
容焕宁也宽慰道:“是啊沈姐姐,云旗这两日也闲着,你就叫过去差遣吧,他手脚利索,也稳重妥当。”说着脸上竟泛起层层红晕。
容焕宁和云旗的事早已不是秘密,众人也时常当作玩笑来说,只是现下沈澜清六神无主,也无人再去顾此了。
沈澜清定了定神,深呼了几口气,笑道:“焕宁忍痛割爱,那我可不客气了,云旗这两日就住在回香亭吧,我估摸着也没什么时间休息,到时可别心疼啊。”
众人见她恢复了些,也都跟着一起大笑。一时间,正厅中倒是十分欢乐。
回香亭就在君子院旁边,以往从那面飘过来的味道都是花香或制香,今日从入了夜开始,便是一阵又一阵的药香飘来。这良药苦口,沈澜清不知配的是什么药,连药味儿都苦得让人受不了,秦望川本和杨澈挤了一间房,睡至半夜再也受不了了,就从君子院出去,在西院随便找了间空房睡下。玉牙也搬去与容焕宁同住。
也不知沈澜清让云旗熬了多少药,但柴火和木炭是找戚华催了一次又一次,据回香亭出来的容焕宁所说“云旗现在都成了一个药人了,纵跳进黄河也洗不净身上那味儿。”
第二日夜间,估摸着顾南行会连夜赶回,高蝉便吩咐高延在门口守着,待他来了,就直接引至回香亭。
果然,三更天的时候,便听得一阵仓促又沉重的脚步声,高蝉已小睡了一会儿,闻得动静,又披衣起身,向回香亭走去。
回香亭中横放着一架琉璃棺木,棺木内寒气四溢,却是空空如也。沈澜清的门前站了七八个流锋剑派的护卫,看来,娥仪已经运到了沈澜清的房中。
云旗一个人看着八个药罐,见着高蝉,也无暇分身,只微微一笑示意。不多时,顾南行也被赶了出来,沈澜清将门锁上,却是不让任何人进去。
顾南行在门口呆立了一会儿,高蝉行上前去,问道:“娥仪姑娘情况怎么样了?”
顾南行望着高蝉,面上虽十分紧张,却从眼神中投来一股笑意,说道:“澜清说娥仪冰封太久,要先浸药浴暖暖身子。”
高蝉回道:“沈姐姐这两夜眼都没合过,想必顾先生也是一样吧?客房和酒食都已经备下了,若是累了,可去小憩片刻,一有消息,我就派人通知先生。”
顾南行摆摆手道:“多谢高掌门,先前多有得罪,娥仪若能还生,顾某当真无以为报。”
高蝉见顾南行心思全系在娥仪身上,一日之间,衣冠不整,竟也显得苍老许多。沈澜清说,顾南行是孤子,所以极重感情,说到娥仪时,也只是说她是顾南行的好友,并不是爱人,若顾南行对娥仪只是朋友之情便能做到如此牵肠挂肚,高蝉倒忍不下心来了。原本是打算把救娥仪当作筹码,可如何去利用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这次,就当是帮沈澜清一个忙吧,以报她江渡相助之情。高蝉想着,便离开了回香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