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子是从乐彩云的后背刺进去的。
笛子明显贯穿了乐彩云的身体。
易含笑似乎早已经预料到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没有拔出穿过乐彩云身体的玉笛,而是安静地等待着。
他的眼睛里是乐彩云的背影,这让他有些精神恍惚。
可是如今,事到如今!
有谁还能注意到他的感伤呢?
乐彩云感觉到胸口处冰冷的感觉,这种冰冷瞬间蔓延全身,让她好像沐浴在极冰的河里。
她的身体在颤抖,灵魂被掏空,但是她还活着。
为什么还活着?
明明是致命的一击!
叶秋不知道。
但是易含笑知道!
他这一招本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剥夺掉叶秋生命的,但是当乐彩云突然窜出的时候,他已经刻意收了力道,换了个巧劲,而且他并没有拔出玉笛。
所以乐彩云还说着。
所以她还可以说话。
易含笑就是想让乐彩云对叶秋说话。
乐彩云有些控制不住,她低头看到胸口处浸血的笛子,又轻轻抬头望着崩溃的叶秋,安静道:“好吧,我即将不是大活人了,你想关心谁都可以了!”
她竟然还在自嘲自己刚才说得话,但是她却没有笑。
她是最爱笑的,也是最爱哭的。
她本来很直爽,很一根筋的。
她绝对不会在要哭的时候选择笑,也不会在笑的时候选择哭。
但是现在,她明明应该肆无忌惮地嘲笑自己的。
她面无表情,静静地放松着自己,选择在活着的最后一刻,静静地望着叶秋。
若不是叶秋双手支撑着乐彩云,或许她早已经瘫软在地上。
叶秋不能松手!
我们并不是叶秋,当然不懂得叶秋此刻的感情。
他能有什么感情?
他的瞳孔里面全部都是乐彩云,他逐渐低落下来的眼泪里全部都是乐彩云,他内心深处奔涌出的记忆全部都是乐彩云!
他爱不爱乐彩云?
没人知道!
他自己也不知道。
当一个人跟你朝夕相处,变成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种存在的时候,你到底爱不爱她?
她在的时候你嫌她烦,她不在的时候你又不由自主地去想她,你到底爱不爱她?
她能懂得你心里最深处是喜是悲,选择骚扰你或是安静地等着你的时候,你到底爱不爱她?
你是爱她的!
你只是觉得她那些行为变成了你的理所当然,所以你才会肆无忌惮地忘记她的好。
叶秋听到乐彩云无理取闹的话的时候,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觉得她烦,反而轻轻将她拥进自己的怀抱。
他离乐彩云的身体只差一根笛尖。
他的手腾不出时间来抚摸叶彩云的脸,但是他的嘴巴还空着,所以他轻轻地靠近,慢慢地靠近,他所有的速度在此时此刻变得比漫天落下的梨花还慢。
他的唇吻去了乐彩云眼角莫名滑落的泪,再然后吻掉了她嘴角浸出的血。
他的唇再没有离开。
花好香,他的唇好香!
乐彩云面无表情地任由叶秋对待自己。
她其实应该揪住叶秋的耳朵,大喝一声道:“姑奶奶还没有主动,你就这样霸王硬上弓了吗?”然后自己再抱住叶秋的脸,狂吻不止。
现在没有那种如果了。
所以她面无表情地变成了被动。
叶秋不知道该对乐彩云说些什么,因为现在一切都变得徒劳。
忏悔也好,叹气也罢,终究都是虚假!
他手臂撑着乐彩云,他的脸靠着乐彩云,他感受着乐彩云尚且还有得温度。
安静的等着。
每个人都有等待的时候。
但是乐彩云不能等了,她等得太久,等得有些累,所以她柔声道:“我要你永远记住我!”
她平静的时候太少,但是每次平静的时候总是让叶秋感觉到很安心。
叶秋哭得好绝望,哭得好安心。
他不停地点头。
乐彩云当然知道叶秋再也不会忘记她了,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住进叶秋的心里,但是她知道,只有叶秋活下去才能够实现。
为什么任何事情都要有因果?
她声音有些提高,显然不是在对叶秋说话,只道:“放了他!”
她的脸上竟然莫名其妙地好像在笑一样。
易含笑回过神,轻声道:“当然!”
他想到了什么,竟然变得柔情起来。
......
梨花树下。
白如雪,美如画。
乐彩云想不到易含笑竟然不念旧情,掐住自己的脖子。
乐彩云闭起了眼睛,等待着死亡。
她想到的不是死亡带给自己的恐惧,而是叶秋的笑容。
她也笑起来。
叶秋?
她想到叶秋,突然睁开眼睛,喉咙虽然被压住,但是还是能够挤出几句话的,她强行道:“你能不能放过叶秋?”
易含笑并没有松开手,而是冷冷回道:“凭什么?”
乐彩云却轻描淡写道:“杀了我,放过他!”
易含笑冷哼一声,将自己的玉笛负在身后,掐住乐彩云的手力道小了一些,沉声道:“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交易。”
乐彩云以为易含笑不同意继续补充道:“我还会给你银子,我家里有得是银子,只要你放了叶秋,我的命和我的银子都给你,我什么都给你!”
她表情显然太狰狞,但是她的声音太低,像怕被别人听到一样。
易含笑知道她本可以喊出声音来求救,但是她并没有。
什么原因?
她怕叶秋听到,赶来救她,然后失去生命。
她怕失去叶秋!
易含笑却笑起来,他现在笑起来的时候总是皱着脸,因为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笑,而只是面部强行伪装出来的动作而已,别人看起来是笑就足够了。
他的眼睛显然也暗淡下去,轻轻道:“放心吧,今日一遇,你死,我死,他不会死!”
乐彩云不知道易含笑的意思,但是听到叶秋不会死的时候,她竟然松了一口气。
她还被掐着,但是她感觉得救了一样。
她突然说道:“能不能当着叶秋的面杀了我?”
易含笑道:“为什么?”
乐彩云沉沉道:“我想看他对我有没有感情,我想看他会不会抱我!”
易含笑道:“你很自私!”
乐彩云再次闭起眼睛,低声道:“那又如何?”
......
易含笑不忍心再想下去,他看着乐彩云的背影,慢慢拔出自己的玉笛。
他的笛子从叶秋出现的时候,就没打算刺穿叶秋,而是它早已经有了既定的目标。
每个人都在演戏,每个人又都摆脱不了自己的角色。
叶秋支撑乐彩云的手臂突然伸出,一把抓住易含笑的笛子,静静地道:“别动!”
易含笑的手也戛然而止,恢复了之前的面无表情,沉声道:“她已经死了,她说得话也足够多了。”
叶秋突然声嘶力竭起来,大吼一声:“我让你别动!!!”
他的额头竟然暴出了青筋,从来没有失控的他竟然像丧失了理智一样,但是他的眼神却依旧空洞。
易含笑自然不会动。
他并不是怕叶秋,而是他觉得叶秋至少是除了花妹,冷自居之外,最让他割舍不下的人。
叶秋望着乐彩云安详的脸,长叹一声,告别了所有有关乐彩云的过去,然后他自己一点一点往外拨出玉笛。
是拨,不是拔!
他怕乐彩云疼!
鲜血如潮水般涌出,染红了本是洁白的花,本是干净的土地。
叶秋让乐彩云平躺着,然后自己重新挺直了身体,站稳。
他还是时不时地斜低着头,看一眼乐彩云。
他倏然又蹲下身体,轻轻地抚摸着乐彩云的脸。
这张脸好可爱,有些白,有些胖,如果当初认真看几眼的话,或许不用现在这样刻意去记住了。
易含笑并没有甩掉笛子上的血。
血液却自己往下滴,像是也不愿意留在这根罪孽的笛子上。
易含笑并没有将笛子负于自己的身后,他好像还没有决定放弃杀人。
他望着叶秋,轻轻道:“生不由己是江湖,你要明白,太过于仁慈是你刚进入这个江湖所犯的一个大忌。”
叶秋斜眼盯着易含笑,冰冷的眼眸好像黑夜里的寒星,他再不看乐彩云,因为他已然记住,对易含笑冷冷道:“我不需要你这种乱杀无辜的人教我怎么活!”
易含笑却道:“你没有发现吗,从你决定踏入这个江湖开始,就不停地有人死去?乔红儿、何飞、胡二峰......还有你还没有见到的,韩江、赵铁心......”
“够了!”叶秋显然并不想听易含笑这种扭曲的道理,“你杀了我不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嘛,为什么还要杀乐彩云?”
易含笑冷冷道:“我杀你轻而易举,你以为我刚才跟你周旋那几招是真得杀不了你吗?”
叶秋问道:“你什么意思?”
易含笑并不打算说,因为他确实亲手杀了乐彩云,只是继续道:“并没有其他意思,薛苏安让我来杀你,我觉得这正好是一个机会!”
叶秋又问:“什么机会?”
易含笑道:“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什么事情都不用问,想不到现在你竟然有这么多的问题!”
叶秋现在完全没有心思听易含笑说话了,只道:“我会拼尽我所有跟你一较高下的。”
“一较高下?”
易含笑仰天大笑,觉得叶秋在讲一个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但是他又觉得欣慰,他终究重新亮出了他的玉笛。
玉笛在手!
生死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