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一根最完美的玉铸成的笛子,竟然不再吹奏天下最完美的歌曲,而是选择了沾血。
这根笛子的命运选择以前掌握在一个叫作花妹的女人身上,现在掌握在一个叫作叶秋的少年身上。
但握着笛子的人从来没有掌握过!
自己的东西不是自己所能掌握的原因只有一种。
那就是自己已经变成躯壳,自己在为别人而活!
易含笑右手提笛,已然摆出了架势,但是他的神情却又不像来时那般凶神恶煞,现在挂在脸上的是从最初的疑惑到现在的豁然开朗。
他好像解开了心里的结。
叶秋不知道易含笑的结是什么,他也不在意。
他只在意自己在接下来活着的几秒内,去为死去的乐彩云拼上一回。
不是以兄妹的身份。
以爱的名义!
他脑海突然又想起邱柔,这节骨眼上本来不应该冒出这种想法的。
但是他还是有一瞬间想到了邱柔。
邱柔怎么办?
他不知道。
他开始在内心谴责自己,是自己太滥情,还是自己太优柔寡断,总是将身边人的关系处理的含糊不清,最后伤到了所有人。
他本不想伤害任何人,但是他却这么做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真得太年轻,太自以为是了。
“接招!”
易含笑当然不管叶秋心里怎么想,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如果这样一直拖下去,他的所有计划必然失败,他难得第一次下了这么大的决定。
玉笛携着劲风直击叶秋的面门,一点犹豫都没有,易含笑的人也紧随其后,手掌不停地给玉笛灌输真气。
叶秋本一点意识都没有,若不是他听到易含笑这一声大叫,估计早已经成了笛下的又一具亡魂。
但是他听到了声音,他霍然看见那根沾血的玉笛,来不及整理思绪,头赶紧往一侧偏去,同时身体也扭转一面,最危险的时候躲过了这招。
他不能松懈,因为玉笛并没有停止攻势。
叶秋已经防守了十几招,虽然这让他很是吃惊,但是他来不及细想,因为他没有任何的间隙去思考问题。
玉笛似乎有意在跟叶秋兜兜转转,每招都致命,却每招又轻而易举的躲过,每招虽然都轻而易举的躲过,但是每招又让人有种喘不过气来。
幸亏叶秋是叶秋,否则这种密如雨下的攻势着实让人吃不消。
易含笑这一招左腿竟然伸出身前,这根本就是没有作用的招式。
易含笑这种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在任何时候都不应该露出这种多此一举的行为。
这是个破绽!
叶秋眼中一亮,突然飞速而去,躲过易含笑每一招的同时,他竟然捡起刚才被玉笛击碎的石桌的石块,用力掷向易含笑左腿膝盖。
易含笑左腿早不能收回,只能直接与石块碰撞,发出声响。
他趔趄不稳,只能稍微停下攻势,用手抚住自己的膝盖,抬起头,望着叶秋道:“果然是叶秋,果然有些敏锐的观察力!”
叶秋哼声道:“别低估我!”
他似乎还记得易含笑曾经海口可以一招制他于死地的话。
但是现在结果显然有了转机,他感觉自己还没有到绝望的边缘。
他终于可以转守为攻。
他当然不会傻到再次捡起石头去砸一个早已经有防备的高手,所以他只有跑,跑到梨花树的后面的时候他突然藏起来,消失不见了。
易含笑觉得好笑,心念道:“一较高下现在竟然变成了捉迷藏吗?”
但是他没有疏忽,全身都没有松懈,一直戒备着。
可是他的手一直捂住膝盖,他的身体必须是弯曲的状态。
叶秋突然窜出攻击易含笑的左侧,速度还是那样的快。
易含笑眼神一拧,来不及思考,玉笛便快速刺出,竟然刺到一捧水,但是他身体早已经借力给了手臂,身体有些不稳。
叶秋居然不在左侧,而是出现在相反的位置,脚跟使力,借力用力,使手掌打出的力道强而不弱,直去易含笑右侧后肩。
“嘭!”
虽没有任何的真气灌输,但是投机取巧之间早让易含笑大吃一惊。
易含笑感觉到后肩传来的巨大力量,本就是向左倒去的身体再次受力,飞跌出去,应声倒地。
易含笑却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疑惑地问道:“我明明看见你在左侧出现,为什么突然又出现在我的右侧?”
叶秋摸着自己的鼻尖,一想到叶彩云倒在一边,就对易含笑摆不出任何的好脸色,只能沉声道:“你刺到的是一捧水,那捧水倒映着我的样子,虽然模糊,但是只要让你猝不及防,只要速度足够快,来蒙混你也不足为奇了,这也是为什么我突然躲在梨花树后的原因。”
易含笑这才掸着自己的衣衫,缓缓站起来,长叹一声:“你实在是江湖上难得的天才,只不过就差一步,这一步必须是我来教你怎么走!”
他说罢,人似早已忘记自己膝盖、右肩所受到的疼痛感,便如灵活的兔子在周围穿梭,地上的梨花被他卷起再次飘摇。
叶秋慌了,他真得看不清楚易含笑在哪里,就如以前别人看不见他一样。
易含笑的笛子刺向叶秋的心脏,不多一寸,不少一寸,直接刺过去。
叶秋感觉有股风向自己疯狂的刮过来,但是他眼睛里面除了梨花却没有任何事物,更没有易含笑。
他怎么躲?
他根本不用躲,因为易含笑突然像是一只被蜘蛛网框住的飞蛾,就那样在空中慢慢划来。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叶秋看见了,他看见那只笛子。
然后他只能抓住玉笛的一端,试图阻止玉笛继续刺进。
他成功了。
他成功就意味着易含笑的失败。
易含笑在叶秋抓住玉笛一端使出力气的时候,他竟然化解了自己的力量。
然后笛子向着反方向刺去。
或许是叶秋感觉到笛尖处鲜血的黏稠,或许是他看见笛子另一端刺进易含笑身体让他觉得太突兀,总之他急忙松开了手。
他手上的血并不是易含笑的,而是先前乐彩云留下的,虽然此刻逐渐干涸。
易含笑急忙自己握着笛子,笛子虽然没有贯穿身体,但是早已经将他所有的机能所剥夺。
叶秋看着自己的手,惶恐不安,这是他始终没有想到的。
易含笑突然做了一个特别细微的动作,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
他竟然慢慢用力将笛子往自己的身体里面扭,即使他再痛苦,他依旧表现得淡定异常,但是他紧闭的嘴巴里上下紧咬的牙齿却发出摩擦的声音。
他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瞬间拔出了玉笛,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只是留下最后一句话道:“就是这一步!你杀了我,才是你走出江湖的第一步!”
易含笑倒下了,他脸色的笑容僵硬,苦涩,他的嘴角刻意往上扬起。
叶秋是什么样子的心情?
他竟然杀人了,这是他从没有想过的一件事情。
他杀得人竟然是易含笑!
本来这场对决,死去的人应该是叶秋的,但是易含笑从跟叶秋对峙开始,或者应该说从他走进乐府的时候,就已经破绽百出了。
从没有任何破绽的人本可以轻而易举斩杀叶秋的时候,竟然破绽百出?
这不可能,又不是实力相近的高手之间的较量!
那是为什么?
叶秋有些颤抖,他知道为什么了。
易含笑是故意的!
叶秋已然意识到这场决斗是易含笑的计划,只是薛苏安给了易含笑这个机会实施这场计划而已。
易含笑或许早就想解脱,因为他的生活早没有了任何的光彩,连一丝都没有。
但是他还放不下叶秋。
叶秋曾经告诉易含笑说:“将来我一定要在江湖上闯出个名堂!”
闯江湖,必须有生死!
易含笑选择这种方式解脱或许是对的,他让叶秋明白了道理,也让自己终于不用活得那么累。
但是他为什么要杀死乐彩云?
叶秋真得不知道自己是该恨易含笑,还是应该去理解易含笑。
但是他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
他恨自己!
他望着自己的手,本来觉得恶心的他恍惚间变得从容。
他本就有些动摇的心,在他亲手送走易含笑生命的时候,突然变得异常沉稳。
他抱起乐彩云,消失在梨花树下!
易含笑还躺着,他的笛子两端都沾满了血迹。
梨花落下,做成了被子,成了他最后的送别礼!
......
远方传来捷报,丞相府所有兵马被朝廷收编,匆匆赶去会合的何旭川陷入皇上和叶秋早已经布置好的埋伏中。
薛勤仁奏了自己一本,薛王腰牌没了作用,薛王府名存实亡。他每天上着早朝,回来也是无精打采,没有了任何的威严。
薛苏安四处游玩,时不时惹出点事端,又认识几个能人异士,皆把他们收作门徒。
圣钧得到皇上的许可,不在朝廷任官,已然没了踪影。
龙凤楼上的花妹好几天没有看见易含笑,逐渐消沉。
在的时候恨,不在的时候想。
人啊!
唉!
......
“老头儿,我跟邱柔决定出去闯闯,你可别跟着我咯,你说你也不小了,找个山林什么的隐居起来不好吗?”叶秋没好气地跟叶万丰说道。
叶万丰喝尽壶中的酒,大笑一声:“赶我走就直说!”
叶秋哎呀一声,摸着后脑勺尴尬道:“哎呀,到时候写信给我,我知道你住哪儿了,就经常去看你!”
叶万丰笑得更得意了,道:“好!”
一旁的邱柔嘤嘤笑出声音来,柔声道:“那叶前辈,我们就先走了!”
不再多说,叶秋扬起马鞭,与邱柔二人共驾一马扬长而去。
......
春风袭来,好像有点大。
邱柔的面纱不偏不巧被吹起,掉在了路边。
叶秋下马准备去捡,拿着面纱回头的时候就看见了邱柔的脸!
那张脸......
(第一大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