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的罗浦江旁,著名商业区元京街里人潮汹涌。在每个躁动的夏天,在这条著名的步行街里,少女们都不吝啬展示着那一条条洁白的大腿。这几天,学生群体终于击溃了游客大军成为了元京街的主人,其中又以大学生居多,因为滨海市四十五所大学的暑假已经来临。
丹木理工迎来了暑假前的最后一天,梅雨季渐入佳境,湿滑的石板路上行人寥寥,整个校园里已经空荡了许多,剩下零星的学子们基本上都是打算勤工俭学或参加实习不回家的。校庆的风波已然完全平息,但那个天天酷爱在校园里带着口罩遛弯的臭老头早已不在了。
111宿舍里,杂物被整理进了一个个储物箱中。金豆豆独自坐在光秃秃的床板上与母亲通话,他忍无可忍的冲着免提大喊大叫:“你有完没完?我不是和你讲了嘛,我就是和同学们去暑假旅行而已,催命啊你!”母亲在电话另一头毫不示弱:“你惹的祸还不够多吗?给我快点滚回花都来!就你这样的家伙还不死在半路上!”啪,豆豆挂断了电话,母亲的来电再次响起,豆豆选择关机。钱翰背着包不耐烦的进屋催促,豆豆抄起行囊与钱翰一起锁上了宿舍门。
林荫大道,豆豆依然习惯性的躲在钱翰身后时刻提防着脑残粉的突袭,钱翰呵斥着还心有余悸的豆豆:“行了行了别躲了,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你丫不是挺牛逼吗?还怕呢?”豆豆不忿的回应:“谁说我怕?关键她们实在太烦人了,况且我从来都不打女人!”
校门前的雕像下停着三部摩托车,冲冲和家凌已经等了许久,四大渣约定好这次旅行谁都不能带女孩子。油箱发动车将驶离,豆豆回头一直望着校门若有所思,钱翰察觉到了豆豆的心思:“还看什么啊?那个那脑残女早离校了,你就死了那份心吧啊。”
自从校庆事件后,金豆豆与靳希子就彻底翻脸再没见过面,豆豆蔑视希子毫无预兆的追星行为,而希子则鄙视豆豆毫无教养的劣根性,几天前豆豆听同系女生们说希子提前离校了,去处未知。豆豆叹了叹气转回头,再见了那个NPC老头。车队驶离了学校,111宿舍的暑假旅行正式开始,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远隔四百多公里之外、中国的娱乐之都金沙市。
加利福尼亚、洛杉矶、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
校园内的迪克森广场上,好莱坞屎尿屁喜剧电影《龙虎少女队》正在取景热拍,几百名本校的大学生群众演员正在阳光下休息,等待着接下来的无脑狂欢大戏。两个身穿比基尼的美少女坐在沙滩上看着手机,她们一个叫斯威夫特一个叫莱斯利,一个是来自纽约的傻大妞、一个是来自金沙市的华裔,二人都是希子在洛杉矶时的好姐妹,此刻她们正在和许久未见的希子视频通话。通话中,希子正在家中整理行囊,她手捧着巨大的杰超海报向闺蜜介绍,希望闺蜜们能在洛杉矶帮助偶像造势、传播他的作品和人气。
这是个崭新的周一,在大路小路泥洼路上疲惫行驶了五天后,111车队到达了一个名叫梅清的南方小镇。小镇只有一条主要街道,常驻人口才不到一千人左右。梅清镇处于三省高速的交界地带,这里盛产酸酸的梅子。
风尘仆仆的摩托车队停在了一家小饭馆的门口,金豆豆顶着一头爆炸红发疲惫不堪,耷拉着黑眼圈的他这几天根本就没睡好。昨晚众人入住小宾馆后,隔壁的几间屋子就开始此起彼伏,那一声声凄美的喊叫声听的豆豆撕心裂肺,豆豆挨个砸门差点又动手打架了,出发五天以来天天都是如此。豆豆蹲在路边抽烟解闷儿,他从兜里掏出一颗在路上刚摘下的梅子咬了一口,果肉酸的他直打哆嗦。豆豆无聊抬起头,他看到了小饭馆那破烂不堪的招牌:摇滚饭店。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没有别的饭店了吗?我要吃大酒楼!”
钱翰不耐烦的说:“要什么自行车?荒郊野岭的有饭吃就不错了!”
钱翰催促着伙伴们一起进入了小店,破败的店里没有一个食客,收银台上方的墙上挂着一把破吉他,一个戴着口罩的颓废男子正在前台聊QQ。四个人找了一张落满灰尘的圆桌坐下,钱翰大声喊到:“老板点菜,麻烦把这桌子擦一擦好不好脏死了!”颓废男缓缓起身拿着菜单和一块烂抹布走了过来。
“吃点什么?画叉的都没有啊。”男子心不在焉的说。豆豆和钱翰打开破旧菜单,里面一半的菜品都画着红色的叉子。钱翰越翻越烦:“怎么什么都没有?让我们吃个鸟啊,丫还做不做生意了?”
豆豆咬着手指甲抬头打量口罩男的眉宇,他忽然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啊!而对方看到豆豆后更是瞪大眼睛急忙提了提遮面的口罩。钱翰点了几个家常菜后口罩男慌张跑回厨房,豆豆一头雾水还在努力回忆,冲冲觉得这个人应该是个隐居在此的世外音乐高人,家凌则觉得这可能是个乡村色情狂魔、专门宰杀无知少女制作人肉叉烧包之类的,大家一翻玩笑打发时间。饭菜上桌,称不上可口但也不算难吃,冲冲看着豆豆乱如坟头杂草的红发说:“豆豆,你一会找个地方去理发吧,我实在有点忍不下去了,太像刚闹完龙宫的哪吒了!”
家凌拿出一面淑女镜递给豆豆,豆豆照了照吓的瞬间捏断筷子,镜子里的红发越来越暗淡,黑色发根也长的越来越长。豆豆向前台口罩男挥手问:“哎,老板,老板!你们这附近有没有美发店啊?”老板低着头有点害怕只是伸手指了指左侧:“出、出门往左!”
四人吃完离开了小店,他们开始在小镇上参观游览,实际梅清镇也算是别有一番风情,虽然狭小却一点也不杂乱,一座座古朴的门面颇有看点。豆豆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在街道寻找,不远处几十米外一个挂着招牌的小店映入眼帘:仲夏美体美发。小店同样破败,门口两侧挂着几串戴着五颜六色假发的模特头颅,看起来着实有点阴森恐怖。四人进入了小店,店内只有三个座位没有一个顾客,角落的椅子上坐着一名低头看杂志的杀马特女孩,女孩屎黄色的烫染大波浪卷发披肩,肩膀上还有一个丘比特之箭箭插双心的红色纹身。
“请问一下,有理发的吗?我想理发顺便再染染颜色。”豆豆对女孩说。
“哦,来了。”洗剪吹女孩放下杂志站起身,同样爱搭不理的走上前拿起美发工具。女孩的嘴唇上打着唇钉,涂了一脸看起来非常廉价的化妆品,无名指上还带着一枚生锈的戒指。女孩整理好座位不耐烦的说:“谁要剪啊,你吗?过来坐啊小哥儿,我们这还有大保健项目有兴趣吗?”四目刚刚交接,两个杀马特就瞬间同时愣住了,豆豆难以置信的打量着这个一脸沧桑的黄毛怪,而女孩手里的剪刀也掉落在了地上。
“你,你?你是?”豆豆语无伦次。
“你,你是?金豆豆?”女孩捂着嘴巴指着红毛怪。
“真的是你?晓夏!”豆豆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事实,这个怪物怎么可能是自己的那个初恋?不可能!一定是自己的幻觉!
一年前,高考即将到来,晓夏恋爱了。
这是她的第一次爱情,懵懂的轰轰烈烈,晓夏疯狂爱上了一个家境优越刚刚二十出头的摇滚青年。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女孩子的第一次都是没智商的,不到三周她就和男孩上床了,下体撕裂的疼痛、那些处女血,让晓夏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是他的人了。与男孩的相爱严重影响了晓夏的高考,她开始用尽各种办法躲避老师、欺骗父母、天天与男孩约会。直到分数公布那天晓夏连一个专科的分数线都没能达到,她亲手创下了花都一中建校史上最低高考分数的耻辱纪录。
曾经名列前茅的晓夏把自己的未来全部寄望在了男孩身上,她一不做二不休要彻底不再念书嫁给男孩。她与反对的家人决裂,她与关心自己的朋友疏远,终于在和金豆豆最后一次见面的半个月后选择了离家出走。在离开花都的那个阴雨天,正好是她十八岁的生日,也就在那晚,她怀孕了。而女孩子们舍身忘死的第一次,往往都没有好结果。
一切来的都太突然,男孩父亲在花都经营的工厂破产了,紧接着父母离异母亲无情改嫁,父亲在债台高柱之下变卖家产开始穷的叮当乱响还染上了毒瘾。男孩从小娇生惯养一脑子不现实的想法,他以为自己有担当了,他怀抱着吉他带着晓夏离开了花都,开始了以卖唱为生的天真理想。可现实是残酷直白的,那点只能自恋的讨饭音乐脆弱的一塌糊涂。地下室、街头、天桥,执着的晓夏一直不离不弃,只是这段勇气仅仅持续了半年而已。在这半年间,晓夏堕了两次胎,窘迫的生活让她连汽水都不敢随便买。最终迫于生计,男孩带着晓夏找到了远房亲戚在梅清镇落了脚。亲戚经营着一家小饭店和一家美发店,二人身无一技之长只能认清现实,一个做了厨房帮工一个做了美发学徒;一个开始颓废出轨一个开始累觉不爱。两个本来挺美好的年轻人,不知不觉间就一起活成了怪物。
再一次的相遇,没想到竟是这样……
豆豆蹲在崩溃哭泣的晓夏身边,他被震惊的难以言语,三渣也在一旁不胜唏嘘。豆豆攥着拳头说:“怪不得那么面熟,原来刚才饭馆里的那个王八蛋就是烂牙仔啊?”晓夏擦干眼泪强忍着微笑说:“豆豆,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我真的是一点都不敢认你了,听说、听说你考上丹木理工了?”
晓夏越笑豆豆就越难受:“嗯,他们几个是我的室友,晓夏,你回花都去吧别在这受苦了,花都还有咱们的家啊,你回去吧!”晓夏轻轻用手摸了摸豆豆红红的脸蛋,一把抱住了他。
“妈的贱货!”一声辱骂打破了重逢的宁静,提着菜刀的烂牙仔一脚踹开门冲了进来,他歇斯底里的指着晓夏破口大骂:“你他妈又勾搭男人?你是不是要卖啊!”晓夏拿起剪刀挡在了豆豆的身前,她同样恶狠狠的冲着男友吼叫:“你别血口喷人,这是金豆豆啊你也认识的,别跟疯狗一样快滚出去!”烂牙仔发抖的看着豆豆,当初在花都时他就怕这个南岗小霸王,到了如今还是一样,可烂牙仔还要装撑面子:“谁他妈见过这条红毛狗!我干死你们这对狗男女!”烂牙仔抡起凳子砸在了晓夏的身上。
豆豆失去了理智,手上的青筋一条条爆起,他像条发了疯的野狗一样扑向烂牙仔,二人你一拳我一脚的厮打在一起,菜刀划伤了豆豆的胳膊。同样愤怒的室友们也上前围殴渣男,晓夏捂着被砸的伤子上前拉架。美发店外,一些镇民们聚拢了过来,他们听着屋子里桌椅翻飞的打斗声议论纷纷。
斗殴结束了,一脸伤痕的烂牙仔跪倒在晓夏的面前,豆豆按着他的脑袋直往地上撞,烂牙仔磕头请求原谅,晓夏居然再一次心软又和他抱在了一起。面对此情此景豆豆彻底傻眼了:“你搞什么?你在搞什么!他这么对你你还?”豆豆真的不懂爱情,这个姓爱的东西是个天使更是个恶魔,它让人疯狂、让人着迷、更会让人失去自我。豆豆无法理解晓夏的原谅,他似嘲笑似苦笑的在店里来回踱步乱踢东西,此刻的他甚至连晓夏也想一起打死。
太阳快要落山了,镇子口的路边有一个凉亭,豆豆和晓夏终于又坐在了彼此的身旁,只是已然没有了那张课桌,也没有了以前的隔阂。此时的晓夏不需要豆豆的安慰,看着美美的夕阳,她捋了捋暗淡无光的黄发笑的很灿烂。而豆豆也暂时放下了不解,他向晓夏倾诉了自己上大学之后的经历。
“三太子?哈哈哈!”晓夏听着老同桌的奇葩故事笑的前仰后合。
豆豆看着晓夏有点想哭:“你笑个屁啊?你有什么资格笑我?呵呵,都是离开花都,可为什么命运就这么不公平,本来我们是应该互换的,想想就真他妈的可笑,臭咸鱼一样的生活,操!”
晓夏从来没见过豆豆这副样子:“你别这样嘛,你过得好我就开心了,别不高兴了好不好嘛?臭咸鱼也有梦想啊。”晓夏做着鬼脸想逗他笑。
“我要是早知道你现在会这样,我,我早就把你给上了!还能留给烂牙仔?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初吻!”
“哇,谢谢你的大恩大德哦,谢太子爷没翻我的牌子哈哈哈!”晓夏鼓着掌继续说:“好啦不逗你了,对了豆豆,那你还喜欢那个希子吗?”
“去死吧她!真搞不懂杰超那个娘炮有什么好的,怎么比她们亲爹还亲?我也追星我也喜欢偶像,可也不至于那样啊,疯了?”晓夏揪了揪豆豆的袖子:“笨蛋,你太不了解女孩子了,就连我每天都在发廊听KJ欧巴和杰超的歌呢,欧巴他们现在有多火你知道吗?知道吗你?”豆豆忽然不说话了,他掏出一根烟抽了起来,晓夏收起笑容说:“你知不知道女人喜欢的男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豆豆不耐烦的回答:”娘炮呗,杰超那种小白脸死鸭子呗!”
“你现在什么都好就是不懂女孩,杰超只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而已,就算没有杰超那个叫希子的女孩也不会喜欢你的。我不知道别人怎样想,但我要的是那种能为我一直坚持下去不会因为一时挫折就放弃的男人,在我最需要保护的时候能有担当、有勇气的一直在我身边。”豆豆一脸鄙视:“担当?勇气?那你就选了烂牙仔这么个东西?你戴美瞳把眼睛瞎了吧?”
“豆豆,他是有很多不好,但我很确定的告诉你,如果把你换成他你早就离开我了!我不是傻子我也不是犯贱,他在他最好的时候能为我赴汤蹈火,我才会在他最坏的时候陪在左右。这世界上没有快餐爱情,能快的都是***,想要得到一个死心塌地爱你的人你要先想想自己做了多少?你向人家表白过吗?你真的了解人家吗?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你太自我了知道吗!”豆豆哑口无言,他没什么话能应对晓夏的见解,两个人享受着又一次肩并肩一直聊到了深夜。
这一晚,111四人住在了镇子的小旅店里,豆豆辗转反侧的失眠了。
第二天清晨,晓夏一早就起来了,她在美发店为豆豆重新染好了鲜红色的头发,分别前的一整个上午两个人都情绪低落。中午,车队即将再次启程,晓夏和豆豆站在镇口依依惜别,烂牙仔坐在远处石阶上抽着烟,三名同伴在公路边的摩托上看着他们。
“你真的不回花都去吗?回去吧,算我求你了。”豆豆拉着晓夏的双手不舍得撒开。晓夏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开始哽咽:“也许这就是代价吧,我现在还没脸面回去,我怀孕了,这次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豆豆终于懂了,手慢慢的撒开了。晓夏继续说:“烂牙仔他人不坏,我能理解,经过了那么多事谁不会垮掉一阵子呢?他真的对我很好你就放心吧,在这虽然苦但总归是我自己的生活,他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豆豆听完没说话,他只能低着头憋着不哭。
“你出发吧,我以后会回花都的,肯定还会再见面的,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听见了吗?你是个好男孩,我喜欢你红头发的样子,别让自己改变!”说完,晓夏最后抱了抱豆豆。
今天又下起了绵绵细雨,有些湿滑的公路上,三部摩托车在潮湿的雾气中穿行。豆豆回头望着渐行渐远的梅清镇,直到它消失在了视线之中,看着两旁一闪即逝的风景,六年的中学时光在他脑中一遍遍的重复播放。伙伴们都有没安慰他什么,他们有些更了解单纯的豆豆了,能让这团鬼火熄灭这还是第一次。钱翰一边骑车一边揉着湿润的眼角,一旁并排行驶的家凌对他笑了笑,冲冲则试着开始哼唱新的旋律。旅途还在前方,大家也都因为晓夏有些长大了。
实际,少年的时光就是晃,用大把的时间去彷徨,只用几个瞬间来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