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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 . 世界孤儿 03

已是六月份,可南方却离奇的持续潮冷,而且愈发加剧……

银袋街的一家咖啡屋,逛街的年轻人们三三两两躲在里面喝咖啡取暖。几个女孩都同时打开了一款应用,她们对着四周或是同伴拍摄视频,然后点击开软件的编辑功能,将拍好的视频素材输入到各种不同风格的编辑栏内,一个原创的精美短片正在制作当中。这款软件一经推出便风靡全国乃至世界,它将制作影视短片变得和当年用美图软件编辑照片一样的简易方便,特效添加、字幕生成、配乐选择等等一应俱全,它让普罗大众都轻松学会了拍摄属于自己的小电影。但最关键的是,它所占内存极小、竟然可以在一般的智能手机上运行,这是一项划时代的技术突破!因为这款应用的诞生,各大社交媒体步入到了影像时代,而它的制作公司更是受到了年轻人的顶礼膜拜、受到了全球电子产品爱好者的关注,在软件推出的两年后,它的开发者才渐渐浮出水面,而这家公司则来自于一座属于创业者们的中国新兴小城。

金沙市的西南方,有一座在三年前才开始蓬勃发展的新兴功能性城市,这里没有滨海的成熟禁锢、没有金沙的纸醉金迷,这里多民族聚居,各种不同的信仰共存让它少了大多数都市的铜臭气。这座城市叫做悦城,它正像盆清爽的水仙花一样快乐生长,悦城距离金沙只有八十多公里,它是为了金沙大区的产业转移才借势而起。这座城市面积不大,市区仅仅四十多平方公里而已,但创意的集群却使这座城市潮人齐聚。

市区中心的十字路口是城市的地标,这里被市民称之为四钟楼地区,顾名思义,十字路口的东西南北各竖立着一座欧式、中式、阿拉伯式、美式的钟楼。四钟楼地区的总面积不过八平方公里,但它却像个小型的联合国,这里有一座天主教堂、一座新教教堂、一座清真寺、一座佛寺、还有一座道观,各路神明几乎都有自己的地盘。在神明们的夹缝间,十字路口将这片土地分成了四个小区块,每个区块都有各自鲜明的特色。

教堂所在的区块是音乐与舞蹈的集群部落,近两年来,全国各地的独立音乐人、舞蹈者都陆续落户在这,大家聚拢在一起成立了各类联盟组织,多元且丰富的原创人才吸引了国内众多真人秀节目来此挑选选手,但悦城的音乐及舞蹈界有条不成文的清高规矩:谁上了真人秀就永远别在四钟楼出现,这里不是音乐和舞蹈版的恒店,这里不需要大明星的污染。

佛寺所在的区块多为一些手工技艺工作坊,牙雕、唐卡、青瓷等门类的老手艺人在这里广收门徒传承着古老的中华技艺,一些佛教仁波切也开始离开金沙向这里转移,富有的信徒们与高贵的手工器物完美整合,进而又招惹来了一大批所谓的艺术品理财公司来这忽悠。不到两年的时间,财富与艺术成为了这里的主要矛盾,随着上个月股市的再度崩盘,大量艺术品投资公司纷纷被经管部门介入调查,老手艺人和仁波切们终于获得了暂时的安宁。

清真寺所在的区块,由于宗教的独特性和敏感性,汉民居住者只占非常少的一部分,大多数都是西北少数民族,这里是悦城市市**的所在地。而最后的一个区块,那座最小的道观就在这,这里没有什么禁忌,在小道士们的身边,各式各样的网络公司、科技创意厂牌林立。

今天的悦城晴空万里,雪白的云朵像棉花糖一样柔软轻盈,一个可爱的小道童提着编织袋刚刚从超市购物归来,今天师傅要教他一套太极拳,他摇头晃脑的哼唱着儿歌高兴极了。小道童路过了一座红黄两色、几个球形体组合而成的壮观建筑外,这座建筑里的公司已经成为了悦城市的名片,里面清一色的年轻人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九岁,所有员工加起来也才三十多人,其中来自欧美的外籍员工就占了一半。十天前,这家公司又获得了一笔干干净净的天文数字投资,在经济大环境愈加不景气的前提下这堪称奇迹。几天之后,他们将要举行一场盛大的新品发布会。

这家新锐网络科技公司取名为三太子,英译为NeZa。三太子公司的标志是一个嘻哈风格的红发小哪吒,它的创始人,还用讲吗?

一条长长的飞机拉线画在湛蓝的空中……

悦城机场的接机口外,十几名接机的民众百无聊赖等待着由西南飞来的航班,由于悦城紧邻金沙,大量来这的人都是先到金沙再坐城际快铁或开车转到悦城,所以悦城机场的吞吐量一直都不是不大。一个二十八岁的男人戴着墨镜趴在栏杆边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像个彩色的雕塑。机场里不能抽烟,他的手指在嘴边划来划去显得有些焦躁,他正等待着一个五年未见的老友。男人昨天特别置办了一身落伍的嘻哈造型,他想找回些当年傻缺岁月时的快乐感觉,一双过时的乔丹五代篮球鞋、一条大裤衩内搭打底裤、一件美国西海岸风格的大背心、一串缠满右手手腕的黑色手链、一头凌乱的黑发狂放不羁,没错,是黑发不是红发,这只安静的食人鱼终于又出现了。

金豆豆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打着响指,人们常说女大十八变,但有时候男人变化起来也许得是七十二变。豆豆摘下墨镜揉了揉充满血丝的眼睛,还挠了挠有点发痒的肩膀,豆豆右肩到后背的部分纹了一整条红色金鱼的图案,华丽的鱼尾从背心里伸出来漂亮极了。

候机楼的广播出声了:“亲爱的旅客们大家好,由小理飞往悦城的HN743航班已经降落……”豆豆要等的朋友终于到了,他赶紧又把墨镜带上、双手插在口袋里默默守候。五年后,金豆豆与杨冲冲再次相见,这也是他们毕业后的第一次重逢。通道深处早已剪去长发的冲冲提着行李箱远远的眺望,豆豆面无笑容的等着这朵忧郁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认出自己。冲冲站在出口左右打量,他终于把疑惑的目光扫到了豆豆身上,他已经几乎认不出来了:这个人怎么这么像?怎么是黑发呢?真的好像啊!

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友互相对视,一直对视到所有的旅客和接机人都离开了。

“死机了?看什么啊?”豆豆慢慢的摘下了墨镜。

五年了,冲冲终于又体验到了久违的石化感,二人没有握手、没有拥抱、也没说话,他们只是彼此走近互相打量,很简单的赠予对方最纯真的笑容。豆豆忍不住烟瘾了:“行了别傻着了,出去抽烟去。”豆豆接过行李走在前方,身后冲冲表情扭曲像个小粉丝一样跟随着。一部深红色的火焰趴赛摩托车停在机场门外,二人抽完烟后豆豆戴上了头盔跨上摩托:“上来啊,愣着干嘛?”他一边催促一边递给了冲冲一个头盔。入城的高速上火焰趴赛在车流中急速穿行,粗大的排气筒喷射着蓝色的火焰,冲冲紧紧搂着豆豆体验着完美的速度与激情。

“豆豆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怎么不说话啊?骂人啊!这不是你的人设啊!”冲冲隔着头盔对豆豆嘶吼,这一幕像极了当年几个伙伴们的暑假旅行,只是冲冲成了那个需要被保护的人而已,只是仅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从机场到市区只有短短二十分钟车程,火焰趴赛穿过四钟楼的十字路口停在了三太子门口,门口两侧早已准备好的年轻人们抛撒着纸莲花迎接着贵客的到来。冲冲愣在车上一动不动,豆豆一脚将他踹下车指着门口的公司标志说:“怎么样还行吗?我自己亲自设计的LOGO。”

冲冲望着嘻哈哪吒唏嘘不已,他的口水已经在嘴里不停打转:“你真的拿三太子起名啊?你真是这的老板?你这个腹黑!既然都做公司了干嘛一直藏着掖着?你怕什么啊连我都不告诉?”

“你别多想嘛,还好吧,我只是不喜欢抛头露面而已,不过也不单是我啦,我还有个合伙人叫陆鸣我俩一起做的,你看新闻应该知道了。这几天他正好出差可能明天就回来了,你们到时候也见个面,他可是个史诗级的黑客。”三年前,当冲冲在云南家乡刚刚听说三太子这家公司时,他并没有在意也完全想不到会是金豆豆创立的,他只是嘲笑这家公司的名字像当年的老同学一样傻,偶尔隔几个月和豆豆在微信上聊聊天,豆豆也佯装与自己毫无关系。直到半年前关于豆豆的报道第一次出现在了媒体上,冲冲这才知道了真相。

两个老同学在门口又聊了许久,他们终于踏入了三太子的大门。大门是一张巨大的烈焰红唇,走进嘴中,门内的两侧镶嵌着牙齿雕塑,有几颗还是爬着小虫子的蛀牙。再入内,是一条上下左右铺满了彩色糖果的圆柱形通道,通道一直通往公司球形体中央的工作室。冲冲环视四周目瞪口呆,这里每个环节有机组合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杀马特乐园,半圆的红色屋顶上方吊着无数盏黄色的星光灯,冲冲再仔细观瞧星光灯居然都是金刚圈的造型,脚下的地面也是半圆的,只不过是由一块粗厚的玻璃板隔成平面,玻璃板下面是一个东海龙宫的巨大模型鱼缸!工作人员都自由的坐在鱼缸上方靠着垫子随意办公。

豆豆一个响指唤醒了冲冲:“哎!看傻了?”

冲冲的膝盖有点发软:“豆仔,你这个审美我真是服透了,太子殿下你进化了!迷之品味啊!”刚说完,冲冲摸了摸豆豆的红金鱼纹身。

“哎呀摸什么摸?”豆豆推开了冲冲的手。

“这纹身贴纸哪买的?你不饶舌了?”

“嗯,不玩了,进化了行吗?”

“豆豆,才五年而已,你现在怎么变的这么安静了?说真的我能想到你会有成就,可万万没想到你能搞出这么一家黑科技公司!你是怎么做到的?二逼总裁你能告诉我吗?”

“怎么就黑科技怎么就二逼了?你能不能正常一点?一路上都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走吧跟我上楼去,还有一个小球是我的办公室可好玩了!”嬉皮笑脸的豆豆拉着冲冲踏上了大便形状的金色楼梯。

“豆豆,你这五年到底是怎么过的?说说吧。”冲冲踩着屎黄的台阶问。

“该怎么过怎么过呗,钱不缺了,就是缺朋友。”豆豆不想继续这种熟人见面时的客套老梗。

五年前,离开花都的豆豆坐着卧铺车历经三天的颠簸才来到了悦城。

到站的那天是凌晨两点,还赶上了瓢泼大雨,面对着完全陌生的城市和黑漆漆的街道,还是红发的豆豆不知该在哪落脚,但他一点也不害怕。那时的悦城市不像如今,它还只是个微小的迷你城。淋成落汤鸡的豆豆通过一个揽客大妈的介绍住进了一家地下室旅店,每张床位每天三十元,这一住就是一个星期。在拥挤的四人间里每天都变换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住客,有老嬉皮、有无业游民、有修行的僧侣、有道上的混混儿,僧侣想要度化道上的,当年也厮混过的豆豆天天和他们胡吹神侃。可他了解这些人,在每天出去找房子的时候豆豆都不敢把行李留在旅店,他只能拖着大包小包疲惫的游荡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小城里。

直到一周后,豆豆租下了一个三十多平米的日式小公寓,每个月租金一千七百块钱。安顿下住所后又过了五天,豆豆加入了一家国际地理探索网站刚刚成立的中国分部任职内容采编与数据分析师,他早在来之前就投了简历,丹木理工史上首位双修高材生的金字招牌让他直接收到了邀请函。底薪八千块外加责任提成,刚刚毕业的豆豆平均一个月就能挣到将近一万块,当然钱对他来说并不是很重要,这个年轻人不是为了钞票而来,豆豆之所以选择这家公司是因为它拥有着大量去往各国出差考察的工作机会。从小生活在花都的那一亩三分地,豆豆渴望去更多的世界走一遭,滨海、金沙、伦敦、悦城,这些城市还远远不够,在毕业的那一刻他就坚定了这个想法,未来的人生不能只有数字和暴力,它需要更多的风景去填满大脑。

工作后的两年时间里,远足的名单上增加了一个又一个的新地名,在东京购买原版AV光盘、在首尔的明洞生吞活鱿鱼、在莫斯科看**子打架、在墨西哥城拍摄警匪街头枪战……豆豆的超强记忆力储存下了每一幕世界风貌。当年父母对他的期望不正是如此吗?离开花都去面外的世界看到很多很多的东西。豆豆每到一地,都会将照片和远行故事寄给还在家乡的母亲,然后母亲会拿着照片对着丈夫的遗像一遍遍的讲述豆豆又去了哪之类的。陈妈妈不再担心儿子了,但她总是奇怪为什么照片里从来没有豆豆和别人的合影,这个孩子越来越孤僻了,直到有一次豆豆又去了美国的硅谷,他的身边终于多了一个俊俏清秀的男孩。

这个恬静开朗的男孩叫陆鸣,与豆豆同年同月生,他成为了豆豆在之后时光中最重要的朋友。陆鸣生在滨海长在滨海,高中毕业后去了美国留学,大学毕业后在硅谷从事网络科技行业。他是个同样充满奇思妙想的家伙,在网站的交流会上他和豆豆一见如故,豆豆不喜欢把见过的人、熟人、同事称为朋友,他对朋友这两个字格外的严格。美国一别后二人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系,直到有一天,选择回国发展的陆鸣眼都没眨的直接跑到了悦城。陆鸣的生长轨迹几乎与豆豆完全相似,同样的只剩下母亲、同样的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但他俩最大的不同就是陆鸣具备了豆豆不具备的优雅理性,豆豆则拥有着陆鸣一直缺失的爆裂冲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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