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响起,豆豆继续在校园中寻觅,那个喜欢了六年的女孩到底去哪了?忽然一颗蓝球从远处球场飞来正中豆豆的面门,他暴露了凶恶本性冲过去就要开打,但就当拳头快要落在求饶同学的脑袋上时豆豆却停下了,拳头举了片刻后被放下,豆豆居然默默拿起书包离开了球场。曾几何时,只要这只螃蟹在学校里横着走有谁敢不侧身?打篮球的同学们都看傻了。
花都一中校门前,一个吸烟的摇滚青年跨坐在改装摩托上骄横的轰鸣着排气,一个清纯的女孩羞涩陪伴,二人正拉着手亲密聊天。这个女孩就是豆豆爱恋的女神、这次高考毁灭性失误估计要全班垫底的晓夏。
“晓、晓夏!”豆豆一边喊一边跑了过来,晓夏看到这发炮弹避之不及,豆豆努力试着压低声音:“你、你怎么不进来填志愿啊?”
“没兴趣,考砸了,有事吗?没事我要走了,再见,哦应该是不再见了。”晓夏压根没看豆豆,连余光都没怜悯一眼。豆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强制挽留,晓夏拗不过,她甩了甩有点散乱的辫子说:“干什么?想强奸我啊?你放手!”
“我、我!”豆豆犹豫片刻后终于咬牙跺脚一声吼:“晓夏,我喜欢你!”喊罢便死死闭着眼睛。高一刚开学时,疯狗版的金豆豆就在同学们的面前强吻过晓夏,自从那之后晓夏就再没和自己说过话。高二升级恶魔版时期,豆豆甚至在放学后的走廊里无耻的猥亵了她。终于到了悔悟的如今,豆豆才明白该如何好好对待这份初恋之情。
伴着排气的轰鸣声豆豆睁开了眼,晓夏居然上了摇滚青年的车要离开了,豆豆死死抓住摩托车的后座:“你要去哪?晓夏对不起你原谅我吧好吗?给我一次机会我变了真的变了!”叼着烟骑摩托的男孩急了:“金豆豆!我干你全家雌性啊!别他妈抓我新买的雅马哈!”
“我哈你妈烂牙仔!操你妈!”豆豆从包里抽出一根铁棒就要砸去,谁知晓夏一把将他狠狠推开还朝他身上吐了一口吐沫。豆豆刚想起身却又暂停了,现在斗狠还有什么意义呢?他的一幅冷静状吓坏了晓夏与烂牙仔,二人几乎已经做好了要头破血流的准备。
“晓夏,我真的变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还恨着我,但是你也没必要和他在一起,他这个叉烧连我都不如啊!”豆豆放下尊严央求了。
“关你屁事我愿意!跟你同桌三年就是蹲监狱!我出狱自由了!你滚!”
豆豆自知挽留不下心上人了,他只想把最后的心愿了却,豆豆卸下书包拉开拉链:“你看,如果要走我不拦你,收下吧算是我最后的歉意。”豆豆取出了一个水晶的天使塑像,水晶里呈现着一片片像星云一样的变幻图案,这是豆豆花光所有积蓄准备的珍贵礼物。晓夏接过天使观瞧,片刻的心软后她强装厌恶,嘭的一声将塑像狠狠砸到了校门墙壁上,天使碎片散落一地,摩托车消失在了花坛远处。豆豆捡起碎片独自在风中萧瑟,终于又还了一段债,虽然结果如预想的一样不堪但至少自己做了,做了就会良心好受一些,豆豆淡淡的笑了笑。
高考分数公布日,震撼全市的729分!
金豆豆创造了一个奇迹,一百米的飞人大战,他晚跑了八十米居然还追到了领奖台,豆豆惜败于同年级的学霸马志明仅仅一分,他成为了全省高考理科总排名的第三位、成为了一个也许还没有完全洗心革面的探花郎。向死鬼老爸许下的诺言做到了,豆豆在家中闭门不出哭了整整一天,妈妈一直默默的陪伴,这一哭终于让陈母踏实了,她很明白儿子应该懂得如何面对未来的航路了。
族中出了探花郎,光耀门楣入厅堂。
随着之后录取通知书的到达,一些盛大的家族仪轨是怎么也免不了的。金陈两家在市**旁的花都大酒店联合举行庆典,六十六桌大宴宾朋,宴席从早茶吃到午茶整整持续了半天。当天下午,豆豆随着家人时隔三年后再次回到了南岗村的金氏宗祠,**的宗祠在关闭了九个月后再次开放,全族的男女老少们齐来祝贺,这是家门的盛大荣耀,甚至连在东冠市做服装生意的远房亲戚都回来了,全族长辈们都在为豆豆继承了父亲的遗志而欣慰。
宗祠处于村子老区围屋村的中心,一条铺满了白色石砖的道路横在门前。围屋村是南粤地区特有的标志性建筑,高高的围墙包裹着几百间古朴的平房,整个建筑群四四方方,通俗点形容它就像是一座微缩版的平民故宫。在古代和近代时期,围屋村被用作当地氏族集中生活、抵御土匪的据点,所以在围屋村的四个角上都有一座高耸的碉楼,碉楼外墙的石砖上甚至还遗留着一些弹孔和火烧的痕迹,这里曾经发生过无数次攻防战役。可如今,金氏宗族的围屋村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座贫民窟,姓金的人没有一个住在这里,密集杂乱的巷子里挤满了穷苦彷徨的外来打工者,所有房屋里都潮湿黑暗很难见到阳光。
豆豆从小就习惯了这样的反差,他不仅没感到丝毫荣耀,反而开始极度厌恶家族的这些蛆虫、这一张张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要脸的面孔。但无论怎么反感他也不想让母亲难堪,作为他这一代排行老六的孝子贤孙,豆豆在祖宗排位前违心的磕了三十二个响头,这代表他是南岗金家的第三十二代传人。花都农村人的宗族观念极强,除了为征地补偿对砍的缺胳膊少腿外平时都还算和谐。面对着一群还在读中小学的堂弟堂妹们,豆豆没有表现出任何优越感,他深知这些弟妹们肯定会重蹈自己的覆辙,或者迟早成为一名蹲在工厂门口抽烟染发的杀马特,豆豆无能为力他只想赶快逃离。
当天晚上,豆豆不情愿的住在了村子新区的别墅中,新区才是他们的家,一个无法无天的国中之国、一个容不下外姓的封闭之地。已经深夜十点半了,在楼下的院子里族中长辈们还在喝酒赌钱,吵闹声不绝于耳,最恶心的就是吐痰声阵阵,豆豆趴在窗边恶狠狠的低声咒骂。顺着窗户眺望,周边几家宗族开办的加工工厂已经下班,供打工者居住的小楼也是灯火寥寥,在经济衰退的大潮下没有谁能幸免,村子过去热闹的景象开始渐渐消逝,那些来自天南海北的务工者们来了一批又一批、走了一群又一群,在东南沿海的每一个地方都有无数扛着大包小包的人在寻找着下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豆豆该说再见了,那些少年时用几句谎言就能亲几口小嘴、摸几下**的洗剪吹小妹们也已然成为了历史。
楼下的赌局还在继续,豆豆关上窗户打算睡觉,外面忽然爆发了争吵似乎是狂躁的男人们又打起来了,豆豆无心多管闲事,可他似乎听到了母亲的喊声。豆豆急忙打开窗户向下望去,母亲夹在两帮族中长辈们之间苦口婆心的在劝架,原来是五哥金玉龙赌钱赖账,引得三哥金大力要抄起凳子干他,本来他们就一直矛盾不断,这一吵吵两家的男丁都找到了点燃**包的引线。豆豆对着母亲大喊让她不要拦架:“陈丽华你滚上来!跟你他妈有什么关系?”但在嘈杂声中母亲根本没听到,楼下的人愈聚愈多,金大力一凳子抡了过去却不小心砸伤了陈妈的脑袋。陈妈抱头倒地无人帮助,但这位母亲担心的不是自己,她本能的预感不妙,而接下来发生的画面完全不出自己所料。
南岗小霸王提着一把菜刀踹开了门,他指着三哥边骂边举刀追杀:“大力仔你敢打我妈!我他妈砍死你!”长辈们被吓的四散奔逃,整个村子新区的道路上豆豆像疯狗一般追砍金大力。自己嘴上平时可以对着母亲骂骂咧咧,可谁敢动他妈一根汗毛就是触了雷区。陈母在二人身后拼命追赶,逆子的名牌大学之路可不能毁于一旦啊,可她哪追的上这个祖宗,还没追够一百米豆豆就挥舞着菜刀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十分钟后,陈母瘫坐在地上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谁知豆豆竟提着刀自己走了回来,陈母瞪大眼睛盯着刀刃:太好了!上面没有血他没砍到!陈妈起身想上前痛骂,可豆豆死神一般的表情把她吓的一动不动,他默默走过妈妈的身边扔下了一句话:“跟我回家!”陈妈妈轻轻的哦了一声,她竟然像个小女孩一样真的跟在了儿子的身后。今天的所有宗族活动终于在熟悉的狂犬病震慑下结束了,可豆豆在卧室里还是没有睡意,他继续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
“豆豆,怎么还不休息啊?”母亲依然习惯性的没敲门就进了屋。
“你就不能敲门再!”豆豆强压下怒火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再也不想对老妈乱发脾气了:“睡不着,咱们明早就走吧,我再也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不想抽时间去看看你的那些好朋友吗?以后你就要离家去上名牌大学了,和他们再见面就更不容易了。”陈妈看着儿子还是觉得有点胆战心惊。
“不想,离他们越远越好,都是一帮寄生虫废物!”
“别这么讲,他们难道和你不一样吗?错的都是我们大人不是你们孩子。”
豆豆看着母亲有些小感动,委婉的情感虽然无法直接表达,但他的掌心不自觉的落在了妈妈的手背上:“老妈你先睡吧,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还没等母亲回答豆豆就用手指堵住了她的嘴:“我不搞事!就是走走一会就回来。”
龙门河,一条贯穿了整个花都市的母亲之河、一条隔开了南岗和龙门两个地区的矛盾之河。布满水藻的河面上快要映不出月光了,豆豆站在河边用石头打着水漂,技术比以前差多了,现在的石子只能跳跃四次。
关于这条河的名字还有一段故事,在河的南北两岸分别是两支金氏宗族经营的地盘。在九十年代初,花都市**要重新命名这条河,死要面子的两家为了以本族地区命名而针锋相对。最终,实力明显处于弱势的南岗土包子们不敌龙门的那些神秘豪强,从那时开始,本来还算平静的两方开始老死不相往来。豆豆小时候常来河边玩耍,有时甚至在河里一泡就是一整天,对岸的龙门孩子总是站在岸上一边辱骂一边向他们南岗小孩扔石头,可豆豆却很少反击,因为族里的大人们总是时刻告诫:龙门的金家水太深,千万不要去主动招惹他们!
现在,终于没人和豆豆对扔石头了,对岸的那些孩子们也长大了,他们没有买豪车、没有吃老本儿、大多数都没留在龙门,人家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人家的世界一直在进步吗?豆豆听着虫鸣开始沿着河岸散步,嘴里一直自言自语的对着老爸倾诉,河里的气味着实不好闻,豆豆捂着鼻子打算回去了。
“豆仔哥!是你吗?”对岸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唤。回首望去的豆豆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喊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在对岸唯一的一个朋友,但是他一直连人家的名字都没问过。
小时候,豆豆与一帮同族子弟抓住了在河里玩耍的一个对岸小傻子,小傻子倒了血霉,如果不是自己落单这些坏透了的哥哥们是不敢打他的。虽然被欺负的快要断气可小傻子却怎么也不肯低头,豆豆觉得这个小弟与众不同,他居然罕见的发善心打发走伙伴们放过了小傻子。之后的岁月里他们又见过几面,二人的脾气有些相投,豆豆开始管小傻子叫小豆仔,小豆也管这个狠人叫哥哥。许多个晚上他们都是像这样隔河相见的,聊一聊对岸的事情、聊一聊彼此的苦恼。时过境迁,小豆仔也读高一了,他正牵着自己年幼的小堂弟在岸边玩耍。
“嗨!小豆仔,你还好吗?”豆豆使劲挥着手。
“豆仔哥你回来了!我都听说了,你考学考好了祝贺你,这是我的小堂弟叫金萌刚从国外回来探亲的。”说完,小豆仔就命令堂弟也朝对岸挥手。
“嗯,明天一早我就要离开南岗了,过段时间就去上大学了!”
“那你还回来吗?”小豆仔面露失落之情,这一句问的豆豆愣住了,他不想直接答复说再也不回来了。豆豆站在岸边朝对岸苦笑,沉思了许久后他居然脱下衣服只穿着短裤准备下水:“小傻子,下水再玩会啊,快来啊!快!”
“不行,太晚了我们必须要回家了,再见了豆仔哥,祝你以后成为科学家,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对了我的名字叫金宝!”金宝喊完就拉着弟弟转身离开,伴随金宝不时的回首嗡嗡的虫叫再次响起。豆豆穿着短裤傻愣在河边,他没有呼唤挽留,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少年时代真的要彻底终结了。
“我操!”南岗小霸**嘶力竭的喊叫声顺着龙门河一直飘荡着……
一周之后,花都市区的家里,妈妈请了一些工人把墙壁粉刷一新,豆豆趴在墙上使劲闻着并不刺鼻还有些清香的环保油漆,墙的颜色变成了淡淡的暖黄。妈妈对豆豆说家里应该有一翻新气象,爸爸现在一定很开心,墙上的颜色就是他的微笑,如果不是害怕过于刺眼她都打算漆成淡红色。所谓重新开始,一定是要先从头做起,金豆豆琢磨着母亲的话,他异于常人的大脑忽然冒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老妈,你觉得颜色就能代表心情吗?”豆豆问的很认真。
“对啊,这是有科学依据的,你老爸以前告诉过我视觉看到的色彩会映射到人的神经,如果一个人长期处于色彩鲜艳的空间里就会越来越亢奋和激动,咱俩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傻仔!”陈妈欣慰的说。
“那等我走了以后你看不到我怎么办?家里就剩你自己一个人了,万一你找野男人偷情怎么办?”豆豆口无遮拦,但话里却透着一股蛮横的孝顺。
“你放屁!先管好你自己吧!以后不许在大学里欺负女孩子了听到没有?我不是给你买苹果笔记本了嘛,以后天天视频不就看到了嘛,我让你看看家里会不会有野男人!”妈妈感觉又好气又好笑,豆豆也确认了自己的想法:“陈丽华,你能再答应我一件事情吗?你最好必须答应,不会很过分的、不是犯错误,是我的愿望,如果答应了你就要做到!”母亲看着豆豆一脸的真诚无法拒绝,她还以为儿子有很严重的事情要讲:“好,你讲,我一定做到!”
“现在就和我去美发店,咱俩把头发都染成红色,说到做到,走吧!”
结果不用猜了,四十多岁的陈妈妈在内心崩溃的情况下与儿子玩了一把扭曲的时尚,杀马特母子隆重登场,火红、通红、更加脸红!染发结束后陈妈妈跟在儿子的身后羞的不敢抬头,可对豆豆的溺爱永远不会随着时间减弱,她心里很清楚这是儿子对自己爱的独特表达。在未来的视频里、在彼此的视觉中,都会有一个火红的色彩让二人都亢奋、激动、幸福一些了。
终于,离去学校报道的日子临近了。
金豆豆所填报的志愿学校,正是那所传说中的全国第一、亚洲第三、全球排名前五十,以中国物理学泰斗、首位中国籍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奖者陈丹木先生命名的顶级学府:丹木理工大学!
只是,当惯了臭狗屎的豆豆压根就没指望能考上,他在志愿上随意的填写了丹木大学计算机科学专业,他以为这个无比精深、没有研究终点的学科就是玩玩电脑打打游戏。所幸陈妈妈不在乎是什么专业,只要豆豆能学好将来做什么都无所谓,她坚信这个曾经彷徨、自甘堕落的儿子成年后一定会大有一番成就,能活成经典古籍里的圣贤、活成穿梭世界的精英。有时候,当一个顽劣到巅峰的孩子学会了认真,他的思维与耐力能够突破天空的极限。
悠长假期后,南岗的小霸王、花都的金探花终于远走他乡开始了自己的大学生涯,也开始了这段也许有些轻浮、有些不着边际、有些可笑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