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冉不是一个擅长照顾别人的人,总是一点点事情就搞得手忙脚乱,常常惹姥姥不开心,孙玉红是不能放心小冉一个人在医院看护姥姥的。
因此,但凡姥姥住院的日子,孙玉红几乎每晚都在这里陪伴过夜,白天到了一日三餐的时间点,她又得回去给周大爷做饭,然后再跑到医院给姥姥送饭。
小冉在医院里呆这几天,看到的母亲都是在这样的劳累匆忙中度过的,她每天腰酸背痛,自己也是个病人,却要分别在两边照顾两个老人。
幸而周大爷是个好说话的人,常常在儿子儿媳面前替玉红遮掩,她才能工作和照顾母亲得以两全。
然而,姥姥却不是一个好照顾的人。
小冉不太清楚,姥姥的身体到底都有哪些问题,只见她常常没有胃口,每次吃饭时,都要好说歹说的劝,才能吃下去几口。
时不时的,就会一下子把刚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每逢姥姥呕吐的时候,小冉都觉刺鼻的恶心,看着姥姥吐出来东西的样子,她都快要吐了。
然而玉红却很有耐心,每当此时都会赶紧上前来帮姥姥拍背,待吐完之后再拿毛巾给姥姥擦了擦脸、拿水给姥姥漱口。
最麻烦的是,玉红还要去外面找些土垫住,再借来扫帚和拖把,把地上收拾干净。
后来为了方便,玉红买了一打塑料袋,放在姥姥身旁,每次需要的时候,她都会伸开塑料袋给姥姥接着。
因为姥姥天天总也不停的挂吊瓶,当然也不停地想上厕所,一天十几遍的上厕所,姥姥早就折腾不动了。
因此又买了一个小夜壶,还是由玉红来来回回的倒和洗刷,姥姥只是在床上坐坐躺躺。
这些还倒都是小可,最让小冉受不了的是给姥姥剪脚趾甲。
姥姥年龄大了,平日里也不怎么讲究,时常偷懒不洗脚,袜子更不必说,不知几天才换洗一次。
每次母亲要帮姥姥剪脚趾甲,小冉都要躲得远远的,因为姥姥的脚臭简直可以直接把她熏得晕过去,她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做到的,每次给姥姥洗脚剪指甲,还能有说有笑,从不捂鼻子。
照顾病人本来就是一件麻烦的工作,小冉也知道姥姥身体难受,不能多说什么。
可是她总以为,姥姥毕竟又不是只有母亲一个孩子,姥姥生养了三个,为那两个所付出的精力和财力都要比为玉红付出的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到了需要用人的时候,姥姥身边就只有一个玉红了。
这几天,小冉最不好过的时间就是母亲回去给周大爷做晚饭的那一小段时间。
因为她最怕单独一个人陪姥姥,可是非要如此,她只好硬着头皮和姥姥东拉西扯,打发时间。
她一直琢磨着,有她在这里帮衬着,母亲尚且每天累成这样,倘若等假期结束,她又回去上班,母亲该当如何呢?
到了夜里姥姥熟睡之后,小冉又叫着母亲一起到医院的楼道里说话:“为什么不叫小姨请假过来照顾几天呢?她也是姥姥的女儿,比你年轻,身体比你强,你再这样守夜,自己会垮掉了。”
玉红向里看了看病房,叹道:“你姥姥不想让她过来,她自己也没主动过来,我能怎么做呢?上次就打电话叫她过来陪一下,你姥姥唠还叨了好几天,说我们做子女的都嫌弃她,相互推脱,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多么不孝一样。”
“姥姥要是住院两三天,那我就不说什么了,这都已经快一周了,出院的时间还每个准信。就算你不说辛苦,那等我回去了,你去周大爷家做饭的时候,姥姥身边总的有个人吧?难不成叫护士过来给她倒夜壶?”
玉红低头沉默着,小冉说的话,是在理的,她不能请假全职照顾姥姥,那样她一定会失业的。
多年来,她做过很多家政工作,大多主顾都不是那么容易相处,像周大爷家这样省事的老人,待遇又不差,实在难得。
小冉又说:“你要是不叫她,那我就给她打电话了,必须在我回去之前把她叫过来。”
玉红仔细想了想,出了一个主意:“这样吧,你明天早上给她打电话,说这几天你姥姥的很多检查报告我都看不懂,都是你帮忙看的,你就要回去了,就又没人能看懂了,所以得她来才行。你记得,千万别说是我叫她过来的。”
“本来就是我要叫她过来,你就当不知道就行了。”
于是,次日清晨小冉就给孙玉兰打了一个电话。
果然,没几个小时,孙玉兰急匆匆的出现在病房门口,进门就冲着孙玉红喊:“姐,你到底什么意思?叫小冉打电话叫我就叫我,何必说话那么大声还那么难听,你知道我正在什么场合吗?我一心急着来看妈,连个解释的时间都来不及,现在都不知道别人怎么误会我呢?”
小冉不用想也知道,玉兰口中的这个“别人”当然指的是她新相处的对象了。孙玉红却愣愣的问:“这话我怎么没听明白呢?小冉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
玉兰冷笑道:“你装什么装?小冉给我打电话,你会不知道?她有几次会不经过你的允许做事?”
说罢这些,玉兰又忙跑到姥姥身边,一脸关心的样子,撒娇般的语气:“妈,我早就想过来的,可是这几天实在忙的不可开交,不然我真想天天守在您身边,我都快担心死了,做梦都盼着妈能早点康复呢!”
一见着玉兰,姥姥就像满血复活了一样,有精神了,也有力气了。
她最关心的事,从来不是自己的病,而是玉兰的婚事,玉兰感情上每一丁点风波,对她来说都是头等大事。
玉兰也是捏准了这点,才在进门的时候故意那样和玉红说话,然后引得姥姥来问。
事情果然如此,姥姥不着急回答别的事,赶紧问玉兰的状况:“你刚才怎么了?是什么场合?发生了什么误会?”
玉兰抿了一下头发,笑道:“要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我那个新交往的男朋友,刚上班,正一起吃早餐呢。您也知道,刚刚认识,人相互不了解的时候,最容易产生误会。小冉给我打电话说叫我来医院,来就来嘛,说话那么大声,人家不知道,以为我连妈生病住院都不顾,可怎么想我?”
“这还不是大事?要是让人误会了可怎么得了?”姥姥一副关心则乱的样子,转而对玉红和小冉批判起来:“你们明知道,玉兰的婚事是我最大的心病,怎么能这样随便耽误她?一年拖得比一年大,你们谁担待的起?”
小冉听了,由不得火冒三丈,也以同样的口吻回敬道:“这话问的好!我们这里的几个女人,哪个是有丈夫的?什么她的婚事就是最重要的?我还想给我妈再找个后爸呢!一直没时间找,谁又担待的起?”
姥姥勃然大怒,使劲锤着床,吼道:“你给我滚出去!什么时候也轮到你个小毛丫头来教训我?”
小冉真个就站起来出去了。
孙玉红也跟了出来,拉着小冉到楼道处问:“你早上给玉兰打电话,不是照着我昨晚交待的话说的吗?”
小冉辩解道:“你叫我说的,我当然说了,可是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想搞什么名堂。我气不过,就教训了她几句,责备她不孝顺、虚伪而已。我就不信,她那么有分寸的人,难道会开着外放让她男朋友听见我说话不成?她那么说,分明就是故意挑衅姥姥来批评我们而已!”
“那还不是你给她撇下了挑衅的机会?”玉红轻轻的叹着气,后悔让小冉打这个电话。小冉不善于处理突发状况,每次都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玉红正计划着该回周大爷那里坐早饭了,却忽然接到了周大爷儿媳的电话。
原来,就在昨晚玉红在医院为姥姥守夜的时候,周大爷心脏病突发,被邻居送进了医院。
邻居不知道玉红的手机号,直接给他儿子打了电话,他儿子立刻坐了夜班的飞机赶回来,今天一早见到了父亲。
而这一切,孙玉红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挂了电话,玉红心急如焚,匆忙将手中的一张纸塞给小冉,伸头到病房对姥姥交代了一声要去周大爷家一趟,就赶紧下楼离开了。
小冉低头看了看,母亲塞给她的是姥姥刚拍的CT,她紧紧的攥在手中。
小冉已经料想到了事情的后果了,周大爷现在的状况一定很不好,母亲算是玩忽职守,铁定是要被解雇了。
如果周大爷这次不幸没好,如果医生有说不能治好是因为时间被延误,那么母亲就不止是会被解雇那么简单了。
说不定会引起其他纠纷,可能拿不到本月的工资、甚至赔款、甚至惹上官司。
总之,结果一定糟糕透了。
小冉站在楼道,不想回病房,姥姥和玉兰是这个世界上小冉最不愿意见到的两个人。
反正有玉兰在,姥姥也不需要她,她就在医院附近转悠。
她想知道母亲的状况,但打母亲的电话,却一直都无人接听,她不知道周大爷在哪家医院,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干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