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活不等忘旅弟子有什么回应便转身快步离去,向那个少年所在的房间奔去。
他被聚灵阵一打岔,心中无端燃起烈火般的愤懑,燎得乱麻一样的思绪齐根断去。
人影憧憧叠在灯下好似鬼影,私语声一字不落地传进他耳中,讲着他忘恩负义,借他妖物的身份信口雌黄,正如那凌霄大殿之上一句祸妖就可将他逼至万劫不复。
阴暗的情绪在心底盘桓,毒蛇一般吐着信子,引诱着他将死死压抑在心的妖性爆发出来。
夜幕无声地吞没了最后一丝天光,阑珊的灯火沿着那些长龙漫向四周,岌岌可危连接着这世外群阁,竹楼却明亮得如同燃烧的炬火,和主楼遥相呼应,仿佛两颗跳动的心。
独活疾步行在灯火通明的走廊上,无意间向外看了一眼,像被当头泼了一瓢冷水清醒了过来。他猛地刹住了脚步,扑棱了一下脑袋,面上显山露水的愤怒攸然散去不少。
在那十年如一日的燥热大殿中,凡间的灯火于行灯中摇曳不息,飘荡在荒莽辽远的星盘之上,而那万点烟火汇聚之处,即是人心所向之地。
看护了千年凡火的司火使最是明白这个道理。
独活驻足眺望那落星般寥落的灯光,看了足有一柱香的时间才慢慢捋顺了自己毛糙的情绪,他抬脚向着那灯火暗淡的房间行去,边走边仔细思考起了如何解决章峨身上的问题。
首先是罪魁祸首老魔头三尸,三尸以人的负面情绪欲望为食,没有负面情绪就给你创造负面情绪,反复吸走你的运气。被他们附身久了不仅会性情巨变,而且这些家伙敲骨吸髓,吃负面情绪不算还生吞活剥人身上的精气,一身魔气凶戾逼人,相处久了凡人寿数只打了个对折都是幸运,很多都是两三年就两脚一伸呜呼暴毙。
老魔物生于人心,而且并不只是一个妖魔,有贪痴嗔三个兄弟,这个逃出来叽喳乱叫的是贪,三尸里面最活泼的那个,闹腾而无情,最好说话残印最难解决。
魔物不喜符法咒,但高等魔物对于如何使用它们却有着野兽一般的本能,残印就是那些魔物无意识留下的用以汲取生命力的咒印,恶毒而难解。
惊雷凿开了沉黏的夜色,瓢泼的雨夹着尖啸的风落了下来,檐下铜铃被那阵风惊地一片乱响。独活走在檐下躲闪不及,被那雨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一身,真正地被一瓢冷水叫醒了。
独活对着天在心里跳着脚骂了一顿娘,行动上却是怂了吧唧连跑带跳连滚带爬地窜进了那个房间。
踏入屋中,独活放出神识左右看看,确定了附近没人盯着看之后哧溜一下化为妖态,从委顿于地的袍子里面钻了出来扑棱了一下脑袋,抖掉了身上的水。
它在原地徘徊了一阵,四处张望看清了屋中灵气流向,伸出长喙叨住了一缕格格不入的黑气追了过去。
妖瞳中的世界单调无色,只有灵气流向分外鲜明,独活在之前过于轻敌没仔细分辨各类气息,还被满屋子的烟火气迷了眼,这才被那老怪物摆了一道慌了手脚。
这时他平息静气下来,很快就循着那一撮黑气找到了咒印的魔气端口。独活在那个沉睡的少年身边晃悠了一阵,终于找到了那个麻线球的线头,用长喙紧紧叼住咒印一端的魔气,抻着脖子扑着翅膀死命往外拉,像吸溜面条一样把那咒印从头到尾拽了出来。
小屋四周的灵气流动凝滞一瞬,如长龙吸水般向着屋中倒灌而入,耳边略过贪一声令人着恼的低笑,被独活咬在嘴里的黑线一下沿着它的喙齐齐断开,落在地上如烂熟的果实,溅开一片粘糊的污浊迅速渗入地面。
翅着烈火的青鹤展开双翼,轻灵地越出窗外,追逐着檐下黑影略过夜空,撒下星星点点余烬似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