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一侠兀地将我按倒,叫我不要动。我仰躺下地,敞开胸襟,横七竖八的毒针交织在我护胸的牛皮胸罩上。他眼睛一亮,万万没有想到我还有这么一手,就松了一口气。
他燃起一堆篝火,很仔细地从我的牛皮胸罩上取下毒针。一数,只八根。他说,一组毒针是九根。还有一根呢?他松弛的弦顿时又拧紧了。
他让我站起来,剥开上衣,轻轻抖动。他往火堆里再加了一把焦干的枯树枝。火苗徒然蹿起来,噬得洞壁尤如白昼。我们的身影也拉得很长。
他聚精会神地在地上身上衣服上到处寻找,这么大的光亮,找一寸多长的绣花针也不是什么难事。火光中,他反复查看了我的全身。我很不好意思起来。突然,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发现我的左**上有一点隐隐的血迹。他轻轻捏住我的**,问我疼不疼?我说不疼。他说毒针具有麻醉作用,快速射进人体内是不会有疼痛感的。我开始紧张起来,死死盯住自己的**。
他从腰间取出一个酒葫芦,喝一大口,把酒蓄在嘴里,用咂酒的小嘴猛吸我的**。我感到两个**上都产生了同样的奇怪感觉。他吸出一口黑血,吐了出来。焦急地说,毒针在里面。一股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他一连吸了四五口,我的**被吸得红樱桃那么鲜红了。他说,毒性尚未扩散。
我把头扭向一边,听见北一侠拿小刀咝咝咝地剜我平扁坚实的**。我的汗水从额头、肩头、背上、屁股上、肚皮上流了出来。我死死的捏住拳头,青筋暴露。他给我递过来一块鸡蛋大的石头,让我捏着。我暗暗地捏得粉碎,碎石扎进了我手掌的纹路中。这时,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疼什么叫痛,什么叫疼痛难忍。鲜血从胸脯上流进了胯下,一阵天旋地转。我感觉到我的血没了,心没了,身子空了。
他说,壮士对不起了,你的**没啦。口气是一种不幸中的万幸。
我咬紧牙关,没有吭声,享受着巨痛过程中的麻木。他朝我塌陷的**上洒下了细细的黑色的粉末,撕下一块腰带紧紧勒住我的胸脯,说,你不要动。
我躺在洞里,听着伤口上发出的嘶嘶的声音。他跑出洞外,迅速扯来一把草药,放进了嘴里,嚼出了白泡青香。他松开我的胸脯,把满口的清凉敷了上来。然后又紧紧地勒起了我的胸脯,我感到一阵又一阵巨痛之后的舒畅。
这时,他把我扶起来,让我靠在洞壁上。我看了一眼洞外黑糊糊的天空已变成了浑浊的乳白色。我不好意思看面前这位眉清目秀的俊杰。除了父母亲,还从来没有人在我的肉体上纠缠过这么久。他倒是无所谓,说,人在江湖上走,什么事都有可能碰上,壮士你就放心吧,再静养一个月左右,这伤口就没事了。
他用酒嗽了口,嘴角的一缕血丝也随之消失。
我内疚地说,仁兄,你如此仗义,我何以为报?
他说,人生邂逅,十有**是缘份,壮士不必客气也不必挂心。
我报以微笑,歉疚地说,北壮士,真的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破坏你的暗器。
他说,怪我没有事先对你说明,我也有不对之处。
我说,都有是我的错。好奇心重。幸好遇上了仁义之兄,不然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他更是爽快地说,壮士,你不要多心,好奇是好事。他说他小的时候还偷过别人的暗器。一句善解人意的话,立马解开了我的心结,我都有点恨自己是在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很快,我们的心就贴近了。
我握住柳叶剑,想站起来。他说,先不要动,歇息一两个时辰就没事了。我点点头,没有罢蛮,感觉到胸口上有了一种清醒的痛,像是被山中荆棘刺了肉的那种痛。此时,我想起了父亲的话,人在最痛苦最疲软最难以坚持的时候,抽支烟,闭会目,也可养来三分神。这是江湖经验。
一阵秋风扫过洞口,就把天给扫亮了。这时,他也表示了一种内疚之情。为了弥补误伤我的过失,他诚恳地邀请我去青龙洞静养。
我说,这就不必了,各自还有要紧的事要去做。来日方长,彼此珍重。
他反复问我要到哪里去?我说要去武陵源,可也没有个具体的落脚点。这时,他不由分说地把我背了起来,说,那正好,我们一路同行。
出了洞。我要他放下我,我说自己能走。他背着我,不肯放下。踩着老山深林的枯枝败叶喀嚓喀嚓响,把我往凤栖山的东边背过来了。我在他背上想,一个目标不明确的人,总是被目标鲜明的人所左右。而此时,我正是处于这种状况。
他背着我走。我被他的目标同化了。一路上,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迷人的气息。我挣脱几次,不让他背。可他的倔劲和他身上的那种好嗅的气息总是把我牢牢地挽在了他的背上。我的胸口不时传来阵阵隐痛,我忍着,不敢吭声。
他深一脚浅一脚,在貌似有路实则处处无路的大山之中穿行。几个时辰后,我胸脯上的痛逐渐减轻了。而他的双脚也慢了下来,我无论如何也不让他受这份罪了,就从他并不太宽阔的背脊上挣脱了下来。他无可奈何的样子,惹得我想笑。他确认我能慢慢走了,就放开了我。他走前,我走后。这时,我已完全接受了他的邀请,我们一同前往青龙洞。
武陵源大片大片直立如笋的山峰别具姿色。我们迂回曲折地穿行其间,感受着这大山的博大与神秘。
我们绕道来到姜家寨的地盘,寨上传来呜呜咽咽的悲怆哭声。宁静的寨口,有人把守。哗地一下,寒光闪闪的刀剑拦住了我们。
守寨人问,你们找谁?北一侠回答,找姜大人。一个满脸黑胡子的瘦脸看看我的样子,问了我几个问题,我没有答话。他惹我讲话,想试我的口音,看看我是不是本地人。我的沉默,更加引起了黑胡子的怀疑。
这时,北一侠主动说,他是我的大哥,受了伤,口不能言。到寨上来是想讨一口吃的,请两位老乡行个方便。
黑胡子说,姜大人刚过世,寨主已有吩咐,任何生人不得进寨。
北一侠说,老父在世时,与姜大人有过来往。大人过世想必也惦记着过去的老朋友吧。恰逢机会,替老父吊唁一番,也算是晚辈应尽的孝道吧。
瘦脸黑胡子眨巴着一双豹子般的小眼睛,以为北一侠说得在理,就网开了一面。他说,他这是破例。破例就必须把我们亲自交给寨主才算完事。
黑胡子叫身边的小伙子,取下我们身上的佩剑,又取下了北一侠腰间的所有花针暗器,才领我们进山寨。
从这时起,我就知道北一侠的鞋底暗器是藏得很机密的。因为那两个搜身的守寨人把他的鞋子脱下来,看了又看,也没有发现什么破绽。
如果有了破绽,就会产生怀疑。一旦产生怀疑,暗器就不再有什么杀伤力了。鞋底暗器有巨大的隐蔽性,我对北一侠的暗器,更是心爱有加了。拥有这样的暗器,可出入任何场合,可暗杀任何一个人。
我的心思胶着在暗器上面,忘记了自己的伤口。
前面就是姜家祠堂。呜呜的哭泣声越来越响。跳丧舞在哀伤的锣鼓唢呐声中反显得轻盈。祀幔、花圈、道土阻挡了我们的去路。瘦脸黑胡子带我们从人堆的旁边绕进了灵堂里。北一侠在灵堂前下了跪,装香叩头。我跟在后面下了跪,装香叩头。我蹲下来悄悄从鞋底中抠出一块金币。紧紧攥在了手掌心。
北一侠三拜九叩手,起身去看老人遗容。老人的眼睛半开半闭,还没有完全合拢。他脸洒泪花,带着哭腔,说,姜老大人,老父生前说过你的好,如今大人走了,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就跟晚辈报个梦。
北一侠说到这,伤心至极。而此时,姜老大人也出奇地闭上了眼睛。
灵堂里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姜子卿过来了,一把抱住北一侠,说,大哥我父亲两天来不闭眼,是你这位恩人让他安心的走了啊。
灵堂里的哭声更加响亮起来,凄惶中透着一种安宁。泪眼中无不对北一侠投来敬重的目光。亡人紧闭双目,算是彻底告别了人世。要升天了,送亡人上路的丧歌唱得是越来越伤怀。
我们被姜子卿请进了堂屋。这时黑胡子才离开我们。
北一侠单刀直入,给姜子卿说明了来意。姜子卿想都未想,立马取来了他父亲留下来的解毒丸。我服下了。姜子卿为我们摆了一桌宴席。
席间,我才得知此前,北一侠与姜子卿并不认识。他们只所以一见如故,那完全是上辈人交往的缘故。
北一侠说,他父亲曾经跟姜大人过往密切。他父亲也带他来过几次姜家寨,可就是从来没有与姜子卿晤过面。没想到,这次相见居然是姜子卿的老父过世,而且还有缘送姜大人的灵魂起了程。真是天意。
宴席的门口晃过一个小矮人的大脑袋,头发很长,杂乱无章,很面熟。我说外面好像有个熟人。北一侠出门一看,正是昨日到凤栖山中了他毒标的那个小矮人。眼睛上绷着白色的纱布,左眼绷得紧实,右眼似乎留下了一个小孔。样子很古怪,但已没有了昨日的惊慌。
灵堂过来人秉报,姜老大人的眼睛又睁了。北一侠跟了过去,我也跟了过去。
我受到姜子卿的额外款待,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心里只想着他的父亲能活过来就好了。可是,姜老大人的睁眼,并不是活了过来,而是出现了一件蹊跷事。
我来到灵前,吊孝的人都在说,刚才看见灵堂前的上空,一片红光一闪就没了。我没有看见红光,也信以为真。我来到姜大人的遗容前,他的眼睛闭得紧紧的,像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
北一侠把嘴巴凑近姜老大人的耳朵,轻言细语,不知说了些什么。
姜子卿为老父亲超度亡灵的法事,办得十分地隆重。还要持续很长的一段日子。
我们告辞姜子卿,说有很忙的事,就不送他老父亲“上山”了。姜子卿说,他要好好感谢北一侠,是北一侠安妥了他老父亲的灵魂。待大事办完,再去青龙洞定当厚报有缘人。
姜子卿送我们出了寨口,脸上挂着悲哀的神情。他是家中老大,老父过世,一切都由他来操心。我们祝他节哀顺变,怀着悲情离开了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