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古怪的师徒
吴道子刚出房门口,就见恒云坐在暗桌旁,那样子满是颓丧,似是一夜未眠。
便径直过去坐在了恒云的对面,看了看两只眼睛盯着棋局目不转睛的恒云。可左顾右看却也瞧他不像是在思考,不由得两眼一挑逗趣道:“在思索何人?”
恒云一怔,见是吴道子,忙笑道:“吴兄不生贤弟的气了?”能在此打趣,想来也是不气了。
怎知这吴道子虽已过六旬,却是一副孩童脾气。只见他怪眼一翻,侧过身去,用手斜依桌旁,道:“何时的事,我怎不记得?”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真是越发活回去了。
知是吴道子的赖性,恒云也只笑了笑不与计较。
吴道子,江湖人称‘鬼面神医’,这‘鬼’字不单单指其医技,更有甚是那鬼怪的脾气。与人交好,自然就不会计较。若对人全无好感,那可就要恐遭殃了。芝麻绿豆的小事也能耗着你。管你年迈还是孩童,都是来者不拒。
当年,他恒云一方豪情仗剑天涯,在江湖中也是小有声望。而当时的‘鬼面神医’已是赫赫有名之辈,走街串巷无不响彻耳畔。两人之间的交情也是纯属偶然。
那日,他如往常般进了酒楼,欲传小二上菜之际,却见一些体形颇为彪悍的人正五花大绑着一大约五十来岁的慵散大叔款款而下。他当时也是初出茅庐,有些年少轻狂,便出手救下了那斯。本抱着匡扶正义之心,不想却无顾招来一顿责骂。
“欸?我说你小子,多管闲事做何?没见人家请我去瞧病么?”说着松了松筋拿斜眼瞧了瞧旁侧的几人。本着责恒云的话,实是说与他们听的。
旁侧几人本就对慵散之人心有余悸,见此刻恒云又在侧,知已然处于下风,更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蓦地纷纷朝慵散之人单膝跪下,双手一抱拳,齐口道:“我等冒昧,还请‘鬼面’大人不与计较,出手救救我家主公。”
恒云这才知,原着是来求医的,可为何要将人捆绑至此?却是满腹疑惑不解。只是那慵散之人倒也铁石心肠,在众人的恳求下,竟毫不为动。端坐在桌旁把玩着茶几,表情甚是恬淡。
恒云也是着实看不下去了,这才奉口道:“我说,人家既已有此诚意了,你又何苦刁难。”
谁知那人却瞪了他一眼,佯怒道:“你懂什么?”说完,又似思虑了一番,“也罢!今日且看在阁下的面子,我便走这一遭。只是……”说到这,又看了看地上跪求的人道:“你们家主公以后对菩萨要多行叩拜,积德行善。”
本就因恒云的那句奉劝,让众人误以为和那慵散之人有薄交,都早早投来求助的目光。现下竟让那人松口了,更是坐实了两人一早便是熟识。使得众人又对他千恩万谢了一番。
也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的,过了三日,他与那人竟又见面了。那时,他抽着筷子正欲吃面,一人就他对面而坐下。乍一看,竟是前几日见过,便也就请他吃了碗面。后来才知,此人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鬼面神医’吴道子,怪不得前几日,那些彪悍人都唤他‘鬼面大人’,现下想,也就不以为然了。
在吴道子口中他还得知,原来前几日要他救的人竟是日前从藩地来京城的河阳王,早言听闻,这河阳王虽不肆杀成狂,却是个贪恋美色,欺男霸女之辈,因此也常惘顾了不少无辜性命。心下顿觉惭愧,便想托辞离开。
不想那吴道子却总是跟随着他,还说什么,他救了一个该死之人,现下就因拿一人去抵。而他会救那人全是因他顾,所以他现在的命是属于他的了。
恒云自是认为可笑至极,也就由着他去了。却不想至后他竟救了他好几次。或是由于品行相投,也就结下了这忘年之交。没想到竟成了此生唯一的挚交。
石幽幽欠了欠身子,又揉捏着肩头。似是睡了一觉后,身子越发的酸痛了。
见师傅与师叔两人正在对弈兴头,甚感无趣便问了莫绾清的行踪寻了出去。
这天就如孩童的脾气一般,说变就变,昨夜那纷纷扬扬的大雪说止便止,地上早已覆盖了一层絮白,一眼望去,缠绵不绝,昨日忙于赶路,不知觉。却不想竟令人有种心旷神怡的愉悦。
她一路寻着地上的脚印小跑着,心下想:“这荒山野岭,又满地厚雪,许也只是他一人的了。”不曾想,竟真让她寻着了。
远远就见莫绾清手里拉着弓弩使劲,只“唆-”的一下,箭便飞快离了弦,正中一只兔崽。
那兔崽在地上挣扎了片刻,便再动弹不得了。莫绾清兴高采烈的上前将其捉了去,只留下雪地上一片嘈乱的樱红,分外的刺眼。
石幽幽跑过去一把将其抢过来,脸色颇为动怒道:“你要做何?”
莫绾清憨笑道:“平日的山涧沟里还可以捉些小鱼,现下这天气也只有这些东西了。”
“我不管,这只就当送我好了,你再去捉只罢。”说完便抱着那只兔崽就要离开。
莫绾清看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的直摇头,心下疑惑,“这师徒二人莫不都是这般赖性吧!”转而又看了看天色,时辰怕是也不早了。想了想,今日也只能到此为止。便随她一同回了去。
吴道子直眼瞅了一眼桌上两碗清淡的菜汤,皱了皱眉,操起筷子挑了一下,努了努嘴,咂舌道:“怎么,我刚来就请我吃这个?你早上不是背着弓出去了吗?怎的,就这么两手空空?”
莫绾清斜眼偷瞄了一下旁侧的石幽幽,始终没再做解释。
一旁的石幽幽却是一脸不以为然的操起筷子吃了起来。忽的又淡定的吐出一句,“爱吃不吃。”
吴道子看了看爱徒,又看了看众人,只好满不情愿的撵起了筷子。
“师傅,你把我的兔子藏哪了?”一大清早就听见石幽幽满是暴怒的嚎叫声。
蓦然看见桌上摆在吴道子面前的肉汤,更是暴跳如雷。只见她一掌猛拍在桌上,桌子渗了渗,便也再无动静。吴道子看着满脸怒容的她,也不去解释,只是一脸坏笑的得瑟着。
气的石幽幽破口大骂,“臭老头,本姑娘的兔子呢?莫不是你把它做了这肉汤?”
谁知这吴道子也是故意,竟回了她一句,“吃了又如何?做徒弟这点都不能敬孝?”
石幽幽闻此言,本要作怒,却突的一转脸,道,“好,既已如此,我也不做追究,不过……”石幽幽的眼睛里透着一股精光,恬恬一笑道,“那以后你就为我试药吧!正好,我熬了碗汤,就劳烦师傅了。”说着,便笑吟吟的作势要拉着吴道子走。
一旁的莫绾清心下一急,只好脱口道出了实情,“幽幽妹妹莫急,你的兔子在后院呢!我也是见它许久未喂食才自作主张……”说道这莫绾清愧色的低下了头。
前些日子他本以为她是爱惜性命,才做那日之举,当时吴师伯还曾笑着劝诫,“莫把她比菩萨”,他还不以为然,现下却是再明了不过的了。
石幽幽听闻此讯,便霍地放开吴道子,飞快跑去了后院。
吴道子抿然一笑,摇了摇头对莫绾清道:“你呀!以后有你好受的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三年里,石幽幽每次都以生辰为由,要莫绾清送只兔子。而对于她的要求,他也乐不可支,也都尽量随着她的意。
依而匆匆那年,静若如安;十年一日,廖廖岁月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