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需要理由吗?你刚才所说的一切不都是最好的注脚吗?”于珍茹摸起一支烟,放在嘴上闻了闻,然后点上猛吸一口,说,“当然了,何桐,伪君子向来都是以真君子的面貌出现的,要么怎样招摇过市呢?我想你也不能是个意外。”
何桐发现于珍茹纤指夹烟的动作优雅至极,光彩照人,好像她的手指是专门用来夹烟的,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或者气氛中看到这一幕,何桐会被其深深地吸引,甚至陶醉其中,难以自拔。所以,当他在本该劝她放下烟支的时候,却只有愣愣地看着她,欣赏她了。
“珍茹,请你原谅,我还是不明白。”装孙子不能装一半,否则就连孙子也不如了,何桐摇了摇头,说。
香烟既是兴奋剂,也是镇静剂,在你沉闷的时候,它让你兴奋,在你失态的时候,它让你镇静。于珍茹一支烟下肚,满腔怒火和怨气似乎也伴随着烟雾袅袅而消散了许多。看看一脸无奈神情可怜的何桐,她又觉得,自己是有些过分了,她没有任何理由不让何桐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感受,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是肺腑之言还是逢场作戏。
“何桐,不管怎么说,你今晚能说这么多话还是挺让我感动的。”于珍茹将烟头架在烟缸上,看着一缕缕青烟缓缓升腾,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与我最长的一次畅谈,十分难得呵。”
“是呵,”何桐见于珍茹的神情平稳下来,如释重负地说,“以前没有机会嘛,所以今天我们就得谢谢上海的那位仁兄了,噢,不,应该谢谢这家航空公司,如果不是他们半途而废,我们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于珍茹淡然一笑,说:“何桐呵,你看似处事果断,实际上也是谨小慎微之人呵!”
“是吗?”何桐做出一副迷惑不解的神态,将于珍茹架在烟缸上的烟头按灭,说,“人不是都有两面性或者局限性吗?你想,我也是个凡人俗子,怎么可以是个例外呢?”
“何桐,你倒是挺会为自己解脱的。”于珍茹撇着嘴角,说,“由此看来,在这个世界上谁也不能轻易相信呵。”
何桐摸着肌肉刚刚松弛下来的脸蛋,说:“这也未必吧?不能怀疑一切呵。好了,不说这些了,这么多菜还没吃呢,伟大领袖毛**说过,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咱们最好不要成为罪人。”
何桐说着,举筷夹起半片深海碟鱼头,煞有介事地看了看,然后放在于珍茹的盘里。
于珍茹夹起一片鱼鳃上的肉,放在嘴里,说:“何桐,你也吃点吧,人家都说常吃鱼头的人聪明,咱们也试试吧。不过,你已经够聪明的了。”
“我聪明吗?还没人夸我聪明呢。”何桐再次举筷将一只鱼头骨夹起,尝了尝,说,“味道还真的不错,怪不得市场上鱼头比鱼肉还贵呢。来吧,为了能使我们尽快聪明起来,先把这只鱼头消灭了。”
于珍茹发现,绕过那个敏感话题的何桐顿时活跃起来,双眼激情四溢,脸上容光焕发,几乎得意洋洋了。但是,于珍茹还是不能如此超脱,何桐的心态在她的心中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越发让她感到不平衡,无法接受。她刚才的平稳与气和只是一种表象,她内心里依旧被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愫充斥着,驱之不散,欲罢不能。她知道,自己有那么多话要向何桐诉说,这些话已经在她的心里储藏得太久,并不断地积累,膨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破禁锢,脱口而出。但是,何桐在一吐胸意之后,好像在刹那间就脱骨换胎,成了另外一个人,一切都与他无关了,这就不能不让她顿生反感。古人常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那么酒肯定是个好东西。想到这里,于珍茹再次端起了酒杯。
何桐脸上刚刚绽放出的笑容被于珍茹举杯的动作凝固了,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出尔反尔,叫他始终不能适应。
“何桐,君子之交淡如水,我想,我不能成为君子,所以,你还是让我敬你一杯酒吧。”于珍茹端着酒杯,手和声音都有些颤抖,说。
伴随着于珍茹的话音而落,一整杯白酒就顺着她大张的嘴下肚了。何桐想去制止,可就在他站起身来的同时,于珍茹已经一饮而尽了。于是,何桐也站起来,迅速端起酒杯,一口气灌了进去。
悦尔达大酒店的这间小餐厅此时静谧极了,何桐与于珍茹能听到彼此粗粗的呼吸声,他们谁也不看谁,谁也不说话,只是耐心地等待着酒精在体内发酵,然后渗透到每个器官,发挥应有的作用,就像一个看破红尘,坦然面对死神的村妇,服下农药,安卧在炕头,期待着最终的圆满结局。
最先打破沉默的自然是何桐,看着于珍茹的脸颊慢慢地变红,他又开始忐忑不安了。此时,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所有的努力已经终成泡影,于珍茹将借酒壮胆,直舒胸意,不管他是接受还是不接受了。
“珍茹,这酒……”何桐双眉紧锁,说,“这酒的味道还不错吧?”
于珍茹听了何桐的话,没有搭腔,只是有眼泪慢慢地浸出,在眼眶里徘徊,她实在不想再与何桐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了。
“何桐,你让我很失望,也让我很伤心。”于珍茹强忍着眼泪,说,“我刚才说过你是一个伪君子,是一个自私的人,现在看来你确实如此,名符其实,我没有看错。”
何桐顿觉羞愧难当,无颜面对,这是因为他的内心深处与他的实际表现相去甚远,截然不同,他能意识到自己的虚伪之所在,他在欺骗于珍茹,也在欺骗自己,正所谓自欺欺人。但是,面对这样一种危险的婚外情感,除了将其深藏心底,生于斯,烂于斯,还会有更好的出路吗?他除了自吞苦果,还会有其他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