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茹,我又不知道我现在应该说些什么了,”何桐显然理屈词穷了,词不达意地说,“其实,我现在说什么也是苍白无力的,你说是吗?”
这个时候的于珍茹是想笑的,她认为何桐已经虚伪到滑稽可笑的地步了,而他自己却似乎浑然不觉,拿着愚蠢当智慧。但是,于珍茹想笑的念头一出,却蓦地鼻子一酸,泪流满面了。
“何桐,我突然觉得我很傻,傻得彻头彻尾,”于珍茹擦了下脸上的泪水,声音呜咽地说,“在你的面前尤其是这样。我也知道你为什么在拒绝着这份情感,你怕因此而毁了你的家庭,你的前程,你怕身败名裂。而这正是你自私的地方,你瞻前顾后,左思右想,最终想到的还是你自己,你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给别人带来的痛苦和忧伤,这难道还不够自私吗?你明明心有所仪,所恋,却总是闪烁其词,含糊不露,甚至想一口否认,这难道还不够虚伪吗?你是一个大男人,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你可以将自己真实的情感置之度外,旁若无事。但是,我不能,这是因为我是女人,一个充满激情又多愁善感的女人,你能做到的,我做不到,永远做不到,这或许便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我承认,我在爱着你,尽管我从未向你表达过,有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是因为我发现了你的犹豫,你的怯懦,你对真实情感的不负责任,而这又正是一个真实的何桐。对于我来讲,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不公平的,都是不能令人接受的。在碰到你之前,我想我这辈子不会再有爱情了,我一直在为自己感到不幸。但是,上帝让我遇见了你,又让我爱上了你,并且不能自拔。我为此幸福过,陶醉过,那时我还不知道,这又是我最大的不幸。我明明知道你是一个有妻室的人,可我无法拒绝我的爱情,你让我生活在矛盾中,苦难中,你就忍心吗?”
何桐的泪洒两行属于不能自已,他被于珍茹真情倾诉深深地打动了。爱和被爱的感觉他都体会过,并因此受到过伤害。那么现在,面对除了妻子刘笑媚之外的另一个女人的爱,最终的结果还是伤害,要么是于珍茹,要么是刘笑媚,两者必有其一,或者无一幸免。
“珍茹呵,你向我敞开心扉是对我最大的信任,你的爱情会让我享用一辈子,”何桐擦干眼泪,说,“可是,我真的领受不起呵。这并不是自私,也不是虚伪,更不是不负责任。你想想看,如果我们梦想成真了,就真的会幸福吗?就真的会心安理得吗?我,当然也包括你,怎样去面对另外一个女人?刘笑媚将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这种伤害与你比起来岂不更重,更残酷无情?而她是无辜的呵!我们有什么理由去伤害她?我们有什么理由将我们幸福植根于她的痛苦之上?珍茹,你是女人,刘笑媚也是女人,人们不是常说女人之间是最容易沟通的吗?那么,你站在刘笑媚的角度上想一想,如果你是刘笑媚,你会默默忍受,泰然处之吗?我想不会,肯定不会,所以……”
“好了,何桐,你不要再说了。”于珍茹挥手打断何桐的话,说,“你让我冷静一会儿好吗?”
何桐停下来,不再言语了,于珍茹的表情已经告诉他,她听进了他的话,他应该给她留出足够的思考时间。
于珍茹陷入了沉思,何桐的话让她突然发现,她竟然在扮演着一个不光彩的角色,无论她对何桐的爱是多么真,多么不可抗拒,但是,这种爱终究是空中楼阁,可望而不可即,倒头来都将是连绵无尽的伤痛,这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是呵,于珍茹对自己说,如果我是何桐的妻子刘笑媚,我会怎么样呢?我有什么理由去伤害她呢?那么对于何桐,除了男女之爱就不会有别的方式吗?他对妻子的尊重不正是对世上所有女性的尊重吗?这个时候,于珍茹好像在突然间意识到,真正自私的不是何桐,恰恰是自己,是她仅仅想到了自己而忽略了别人,若不是何桐及时制止,她将成为一个被人唾弃罪人,与她的人生观背道而驰,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呵!
“何桐,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我们的爱是不应该存在的。”于珍茹抬起右手,托着脑门儿,似乎在自言自语地说,“在这个世界上,爱情是不能重复的,也是不能分享的,你说是吧?我差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尽管这个错误可能是美丽的,但是,再美丽的错误也是错误,何况这又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把爱和痛苦都埋在心底,何桐,你放心吧,我会调整好自己的。”
何桐对于珍茹态度的迅速转变有些感激涕零了,她的知书达理,她的善解人意,她的是非分辩,不能不叫何桐为之动容。由此,他又深深地陷入了另一个感情链,愧疚,爱怜,以及几丝伤感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他再次掩面而泣了。
“何桐,别这样了。”于珍茹泪眼闪烁,说,“你看,我明白了,你怎么又糊涂了?”
何桐慢慢地抬起沉重的头来,有气无力地说:“珍茹,我……我对不住你呵。”
于珍茹掏出手绢,递给何桐,说:“何桐,什么对住对不住呵,你还是把我当成小女人了是不是?”
“不,不不。”何桐接过手绢,没有去擦脸,只是盯着上面精美的图案发呆,说,“你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我自叹莫如呵。”
于珍茹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不到伤心处,何桐的痛哭流涕使于珍茹感受到了他对她的爱,他舍弃这份情感所付出的代价,这才是一个真实的何桐。她想,她应该知足了。
“何桐,我有个要求,不知你会不会答应。”于珍茹犹豫了会儿,说。
何桐将手绢认真仔细地叠成一个小方块儿,盖在自己的脸上,闻着芬芳的气息,说:“珍茹,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得到。”
“你不是没有妹妹吗?正好我也没有哥哥,你就认我做个妹妹吧。”于珍茹热泪盈眶,说,“因为我为有你这样的哥哥感到自豪和幸福。”
“好,我求之不得呵。”何桐泪眼蒙眬,爽然应允。
心爱的人变成了哥哥,于珍茹马上意识到,这场根本就没有开始的爱情结束了。她打了个寒战,脑海里刹那间一片空白,几乎要瘫倒在地了。
“我的好哥哥,来个结拜仪式吧。”于珍茹闭目沉静了片刻,然后站起来,倒满两小盅酒,强露笑容,说。
何桐一时还没有反应,这是因为他是第一次听到一个女人这么亲切地叫他哥哥。在他意识到于珍茹要与他碰杯而庆的时候,他还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喝多了,发生意外。何桐看看酒瓶,他们只喝了三分之二多一点,也就是说,离于珍茹的酒量还有很大的差距,她不会因此失态,他才放下心来。
“好吧,我的好妹妹。”良久,何桐也起身而立,双手端着酒杯,说。
两只酒杯重重一碰,清脆悦耳,凄凉悲壮,伴随着酒杯见底,一对异性兄妹就这么诞生了。何桐想,这是一种无奈的选择,也是一种最好的结局,别无良策了。
“妹妹,请喝茶。”何桐率先落座,为于珍茹倒上一杯浓茶,说。
于珍茹动作迟缓地放下酒杯后,抬眼冲何桐笑了笑,想说什么。但是,就在她的嘴唇一张的时候,她突然眼前一黑,跌倒在地,人事不知了。
何桐不顾一切地扑向于珍茹的举动几乎没有经过思维,属于条件反射。他知道,于珍茹的酩酊大醉,蓦然昏厥并非酒精所致,而是被情感所困所压抑的结果,与他相拜为兄妹是她最艰难最痛苦的选择,她苦不堪当了。何桐不禁百感交集,肃然起敬了。他弯下腰来,轻轻地将于珍茹抱到沙发上,端来茶水,用小勺慢慢地倒进她的嘴里,希望她尽快苏醒,就像心地善良的兄长悉心照料病中的小妹一样。
几分钟之后,于珍茹长吁一声,身子也动了动,渐渐地,她的呼吸接近正常了。何桐连忙招呼服务生结账,准备将于珍茹送往医院。但是,就在何桐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门口的时候,一张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容透过门窗,映入他的眼帘。
那是刘笑媚!
刘笑媚怎么会来这儿?何桐顿时惊恐万状,看了眼沙发上的于珍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门外。
刘笑媚的目光与何桐一对,马上便惊慌失措了,好像在与一个妙龄女子单独约会的不是何桐,而是自己。她迅速转过身来,逃之夭夭了。
“笑媚!”何桐冲着刘笑媚匆匆远去的背影,大声喊道。
刘笑媚头也没回,只是下意识地停了下,然后快步如飞,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