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松溪在短短的时间里目睹了这场惨绝人寰的变故,额头上不禁涔涔冒出冷汗。普贤、地藏两位菩萨已死,山海渔樵身亡。可是,他身上的mi药效力还未减退!
可焚山上人还在,焚山上人会对自己做什么?
焚山上人开始杀人,连杀二十九人,二十九个三教九流中的人,二十九个杂盟中的人。
焚山上人杀人时面不改色,被杀者全是被柴刀砍中天灵盖而毙命。中mi药者发不出叫喊,感到痛苦时,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呼呼”之声,张大嘴巴,扭曲脸孔,情形说不出的怪异可怖。
焚山上人用的是柴刀,樵母的柴刀。
“伊人”已死,他心中朦胧的感情已经消逝。他想起樵母临死前和渔父的一番对话,心理竟然微微发酸。他对樵母的一点爱慕,慢慢地,转化为对山海渔樵两个人的嫉妒。
所以他要造出山海渔樵和杂盟中人互拼身亡的假象,不至于和孔岳再结深仇,更不至于暴露自己的行踪让杂盟弟子追杀。
杀完二十九人,焚山上人突然想起地藏中了他一记烈火焚山掌。他略一思索,将渔父尸身小心提起,和地藏的尸体一起,扔到了内堂灶膛里。看着渔父身躯越来越绿,心知是渔父怀内剩余的鱼膘在垂死挣扎时被其悉数抓破。当下焚山上人用火叉子在渔父心口捅了几下,绿水涌出,染到另外几具中了他掌力的掌柜、小二、厨子、地藏的尸体上,一股恶臭涌了出来。
“好毒的老头子,幸亏我没有与你为敌,这毒水果然邪门!”焚山上人转回大堂,他目光紧盯韦松溪,似乎有点杀人灭口的意思。
此时药力已经退了一点点,文松和文亭已经醒来,但无法动弹。两人四目环顾,看到堂内尸横遍地,血流如注,年少的眼睛里流露出无尽悚惧。
韦松溪功力深厚,双臂已经能勉强抬起,可是连端个酒壶恐怕亦很难做到,更不用想对焚山上人出招。
焚山上人也不急着动手,只听他缓缓说:“你知道我平生最讨厌什么人?”
韦松溪空有一身武艺,现在却感觉自己像是砧板上的一块肉。他就算能说话,也不敢贸然回答—回答错了,焚山上人可能要杀人—他已经杀了几十人,也不多武当派的几个。
“哦,看我老糊涂了,你不能说话。”焚山上人一拍脑袋,自己回答:“我最讨厌正道中那些自命为正人君子的人,不知道你韦松溪,是不是这样的人。”
一滴汗珠从眼帘坠入眼中,韦松溪却不敢擦拭。他在心中默默发誓,只要自己功力恢复,一定要杀了这个心狠手辣的老者。
“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焚山上人抽出韦松溪的剑,塞入韦松溪右手中。将剑锋缓缓搭在文松脖子上。
焚山上人另一只手拿起樵母的柴刀,对准了韦松溪左手手腕,微笑道:“杀一个,保你一只手,杀两个,保你活命,一个不杀,我就杀你。”
其实焚山上人自从韦松溪走入客栈,心中就忐忑不安。他怕放韦松溪进无锡城会泄露这间客店的情况,万一引来与杂盟孔岳交情好的武林高手,麻烦不小。
—因为杂盟的二庙,就设在无锡城中。
焚山上人便想把韦松溪留下来,用mi药mi昏了再说。韦松溪来之前,还有一个年轻的哑子,都与山海渔樵的事无甚关系,为了防止百密一疏,焚山上人还是将四人全部留在客栈,在酒和茶中下了mi药。
韦松溪听到焚山上人的要求,内心一片慌乱。他从刚才焚山上人让渔父“痛快而死”的那一掌就可以看出此人的狠辣果决。可身为武当掌门,如今却在这荒郊野店之中为奸险小人所逼迫,要自己杀掉文亭,文松,韦松溪感到不可思议,十分荒唐。
—他甚至觉得下武当山就是最荒唐的一个决定!
韦松溪感到左手腕一阵剧痛,原来焚山上人的柴刀已经切入自己的手腕。
刹那间,韦松溪想起自己数年来习武所受的苦难、和同门之间互相争得师傅欢心,以取得掌门之位的不易。三十岁的自己,正当壮年,武功还可以精进,江湖地位还可以提升。
韦松溪不想在今晚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死在焚山上人手中。
文松十五、文亭十六,两个颇有天赋的三代弟子,韦松溪亲自看着两人长大,又怎忍心下此狠手!
“杀还是不杀!”焚山上人面露狰狞,柴刀锋利的刀刃又在韦松溪左腕上深入几分。
韦松溪内心交战,痛苦不堪,想起师傅的教诲,同门的情谊。
可最终求生的念头还是压倒了一切!
韦松溪终于咬牙默念道:“文松,对不起了,等掌门恢复功力,一定将此人千刀万剐,为你报仇!”当即手腕微微一抖,锋利的长剑就割断了文松的喉管。
文松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鲜血流满了桌子,桌面不平整,鲜血汇聚,慢慢流向最低洼的地方。
最后流到了韦松溪的青衫上。
青衫沾血,泛出摄人心魄的黑色。
人心,到底是红色,还是黑色?
文松喉头咕嘟了几声,终究没能说出一句话,怀着对这世界深深的眷恋,伏在了桌上的血泊中,两眼迷茫,呆呆望着韦松溪。
“哈哈,你也是个狠角色,不错不错,爽快爽快!”焚山上人大笑道。
韦松溪耳中嗡嗡作响,脑海中涌动着文松在白云观打闹的情景、练武的画面。“哐啷”一声,他的长剑落在地上。
这是武当掌门代代相传的配剑,如今却沾染了本门弟子的鲜血!
焚山上人扔掉镰刀,从袖中拿出两根银针,分别在文亭和韦松溪胸口膻中穴上一刺。
韦松溪突然觉得手脚已能自如活动,张口呼出一口浊气,恨声骂道:“你这老贼,我杀了你!”一掌打出,却觉得真气提不上来,手掌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焚山上人拨开韦松溪的手掌,笑道:“我这银针只可让你自如活动、让你恢复言语,功力嘛,还得要一个时辰才能复原。”
韦松溪心知自己仍然要受到焚山上人的摆布。
“恶人做到底,你不拦下这小子,等他回武当山把你的丑事昭告师门么!”焚山上人话未说完,韦松溪已经发现文亭正在慢慢溜向内堂,准备翻窗逃走。
韦松溪惊出一身冷汗,才知道文亭也能自如活动了。
焚山上人居然将两人的所中的mi药都解了一半!
韦松溪抄起地上的利剑,跌跌撞撞奔向内堂,一剑刺向文亭后背。文亭如惊弓之鸟,就地一滚,避开一剑,哭道:“掌门饶命,我不会乱说,我绝不乱说!”
焚山上人笑道:“韦掌门,你有把柄落在这小子身上,等他长大,你这武当掌门之位,焉能坐的安稳!”
韦松溪含泪道:“文亭,掌门也是被逼无奈,你都看到了。我绝不让你受苦,你过来吧,再挣扎你也不是我对手。”
韦松溪觉得这样的话似乎不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说出这样不知廉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