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四绝走到一张古筝前,笑道:“第一场我们比古筝,但这比试可不是弹曲。我们要通过拨动琴弦来将八仙桌上的杯子震碎,这比的其实是巧劲和内力!”
李梦涯心知通过琴弦的震动可以传出内力,但要以这点微薄的内力将桌上的茶杯震碎,其实对发力者的手劲和对声音频率的控制关联紧密,跟弹奏的优雅与否则完全没有关系。
孔岳哈哈笑道:“这比试有意思。”
吴四绝唤小二拿了两个新的瓷杯,左右隔开,摆在八仙桌上,笑道:“兄弟可能未曾玩过这种游戏,我不能占你便宜,就先给你做做示范吧!”
孔岳也曾弹过古筝,不过跟吴四绝的技法相比实在差的太远,当即笑道:“也好,请吴兄示下!”
吴四绝将古筝摆在离茶杯大约三步之地,才子会中人早已将凳子摆好。吴四绝提袍坐下,大袖一挥,调好筝柱。十指拨动筝弦,铿铿锵锵,竟是一曲《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主要描绘了垓下之战的情形。曲子气势恢宏,不仅带有金戈铁马的肃杀气氛,更歌颂了汉高祖刘邦所率领王者之师的威武雄姿。众人只觉得兵刃扑面,杀气森然,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几个托抹后,只见吴四绝以勾指一个提弹,倍低音区一根琴弦抖动不止,嗡嗡声中,似乎也在为楚霸王的惨败而哀声痛哭。李梦涯只见桌上茶杯一直随着乐曲震动不已,到此时突然“啪”地一声脆响,碎作几片白瓷散落桌上。众人愣了一愣,一齐反应过来,轰然叫好。
吴四绝哈哈笑道:“献丑、献丑!孔兄弟、你请!”
孔岳看了吴四绝显露的这一手绝技,已经略微知晓发力的关键。原来吴四绝需得弹奏一小段乐曲,使得茶杯和琴弦在曲子的跌宕起伏中完成共振,最后一个急转,将茶杯的共振破坏,茶杯就会因内部的不协调而破裂。
孔岳正待坐下,吴四绝已将古筝换掉:“这古筝的筝弦刚才被我内力催动,现在松软无比,你还是用这一张琴吧!”
孔岳笑道:“也好”,随意而坐,伸手拨弦。众人听出是初学古筝者所弹的《西江月》,有几个姑苏名流模样的人已经露出些许轻蔑之色。
孔岳弹的虽然是十分简单的琴曲,但是清音袅袅,宛转悠扬,竟让人生出浑然忘我之感。众人情绪随着曲调起伏,直至曲终,茶杯却无丝毫动静。
李梦涯心想这吴四绝是否有些欺人太甚,孔岳常年奔走江湖,对古筝的熟稔程度自然不如吴四绝,这下恐怕要吃个大亏。
才子会中几个儒生笑道:“我看孔盟主的内力跟吴会长相比,还差几十年的火候呢!”
众人再看吴四绝脸色,只见吴四绝并没有满脸欢喜,却尴尬笑道:“孔兄好高明的内力,竟可以将功力凝聚成束,击碎了茶杯,这一点吴某可万万做不到!”
众人不明所以,相顾愕然。
才子会中一人走到八仙桌前,低头细看,脸色由嘲笑转为惊讶,只见茶杯上都是细细小小的裂纹。原来孔岳手指刚碰到琴弦,就以琴弦为弦,筝柱为弓,将内力隔空射出,击碎了茶杯。后面弹的一曲《西江月》,其实完全是给吴四绝一个面子,免得吴四绝败的难看。
围观者很多都看不清八仙桌上杯子的情况,还在议论纷纷。孔岳伸手轻拨琴弦,“铮”一声响,杯子便化为齑粉,铺在桌上!众人一时目瞪口呆,浑然忘了喝彩。
吴四绝道:“吴某不才,还想领教一下兄弟的棋力!”
孔岳见他摆好棋盘,将白子黑子分别放入两个罐中,不禁疑惑道:“这一场难道要孔某陪吴兄下棋不成?”
吴四绝道:“下棋是下棋,不过只用得到十八颗棋子。”说罢从两个围棋罐中各取出白子黑子九枚,放在棋盘边。又道:“我们一人九枚棋子,对坐棋盘,只许动双手,将一枚一枚棋子摆到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中任意一点上。你可以拦阻我,我也可以拦阻你,但是不能使棋子损坏。谁先摆完,便算谁胜!”
围观者没下过围棋恐怕寥寥可数,众人对围棋的规则也是心知肚明。可想不到吴四绝的比试方式居然是这样毫无章法,不由都觉得荒诞可笑。
李梦涯心知这一场比试更为艰难,不仅要将棋子准确无误放到交叉点上,还要和对方拆招、互相阻止。若不损毁围棋,手上的内力就不能不控制的精微准确。这一场不仅比巧劲,而且比心理和预判。
吴四绝笑道:“你是客、执黑子!”
孔岳也不推辞,右手一抄,就将九枚黑棋全攥在手里。吴四绝只握了一枚白子,两眼盯紧孔岳的右手。心想孔岳右手抓满棋子,还怎么跟自己拆招?
孔岳忽然左手一伸,托起棋盘。吴四绝不料他出此怪招,双手早已摆好架势,但却无招可拆。只见孔岳左手如有粘性一般,将棋盘竖起。双手左右一合,一声闷响后,又将棋盘放下。吴四绝这时才反应过来,低头一看,只见棋盘中央已经嵌入九枚黑子,棋盘微微凹陷,但黑子却丝毫无损。
原来孔岳心知坐在凳子上拆招诸多不便,而吴四绝定然对此颇为熟悉。棋盘上方空间有限,手臂也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活动。孔岳自知自己的招式不算精妙,便将注意力从棋子转移到棋盘上,这才使出怪招,将九枚黑棋“下”在盘中。
吴四绝无奈摇头:“兄弟这一手虽然讨巧,但在这么短时间内,能做出如此应变,也算人中豪杰了!”
孔岳拱手道:“我这一招投机取巧,如果真跟吴兄拆解一番,恐怕手上内力会将黑子全部碾碎了。”
吴四绝道:“这一局还是得算你胜,下面我们来写写字吧!”
两人到此已是英雄相惜,互相挽手站起。孔岳道:“我生平比斗无数,还从未有一次能像今天这般过瘾。”
吴四绝道:“兄弟武功高明、才智过人,文武双修的传闻,果然不虚!”
孔岳谦让几句,问道:“不知这‘书’该如何比试?”
吴四绝道:“这一场的玩法我称之为‘力透纸背’,乃是以毛笔沾墨汁,透过宣纸,在木板上刻字。字的深度,不得浅于一指!”
众人相顾骇然,只听过用刀用剑刻字,这毛笔笔端松软无力,如何能够划进木板?
李梦涯知晓这次比试的难度可谓相当之大,不仅要有绝高的内力将笔端凝聚成锋,而且还要非常出众的耐力不停拖动,才能将一个字写完。
孔岳道:“这么说来,笔端的宣纸自然不能损毁了?”
吴四绝点头微笑。吩咐才子会几人将宣纸和笔墨摆在两张八仙桌上,吴四绝指着八仙桌桌面道:“我们就在这桌上写四个字,即《千字文》开篇的‘天地玄黄’,四字入桌浅于一指或宣纸损坏,就算输了!”
孔岳点头道:“那就开始吧!”
两人提笔蘸墨,悬笔停空。才子会一人高叫道:“写!”
吴四绝吐气扬声,身上冒出丝丝白烟,额上瞬间布满汗珠,只见他落笔沉重,一笔一划甚有气势,写出了一个欧体的“天”字。宣纸凹进“天”字缝隙之中,又慢慢自行平展,并未有一丝损坏。吴四绝大喝一声,又写出一个颜体字“地”,不过相比于“天”,速度明显缓慢许多。
众人被吴四绝气势所吸引,看着他写完两个字,这时转头看孔岳,只见孔岳提笔皱眉,居然一笔一划都没写!
才子会诸人小声道:“莫不是这厮刚才弹琴碎杯子将内力消耗完了?此时遇上耐力拼斗,看来定要被吴会长扳回一局。”
吴四绝脸色越来越红,离他近的人甚至都能感觉到他身上运功透出的缕缕热气。李梦涯心知吴四绝的功力已经运到了极致,不由替孔岳暗暗捏了一把汗。
吴四绝写完柳体的“玄”字,正准备写赵体的“黄”字。众人知晓他是想以楷书四大家: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赵孟頫的代表字体各写一字,凑成“天地玄黄”。已经写好的三个字虽然在极其困难的环境中完成,但个个不失风骨,围观诸人心中暗暗叫好。
吴四绝落笔写“黄”字时,瞥眼一看,只见孔岳仍然纹丝不动地站在另一张八仙桌旁,也不禁心中奇怪。他觉得自己内力已经有些运行不畅,连忙深呼吸稳住真气、控制手臂,毛笔笔端如锋,将宣纸一点一点压进桌面。
这时忽听孔岳暴喝一声“呔!”落笔疾书,犹如在宣纸上直接写字一般轻松。众人闻声扭头一看,只见孔岳在宣纸上写得飞快,貌似行书,但不知是哪一家的字体。可是宣纸丝毫没有凹陷之感,众人纷纷摇头,都认为孔岳败局已定。
吴四绝听孔岳大喝一声、又奋笔疾书,心中突然一阵慌乱。写到最后一笔时,手腕一晃,笔锋将宣纸戳了个小洞。吴四绝不甚满意,转头看看孔岳,孔岳也已经搁笔,向这边看来。两人几乎同时完成,可吴四绝的字深入桌面一指有余,而孔岳的字似乎只写在了宣纸上。
才子会中人笑道:“这一场看来是吴会长赢了。”
吴四绝也是微感诧异,可心中知道孔岳的深厚内力。孔岳犹豫半晌,不可能只在宣纸上写四个字而已。想到此处,便到孔岳身边查看,只见其写的四个字是行书字,不属于任何派别却自成一派。字体间架中有种闯荡江湖的豪气,也有独行独吟的萧索。吴四绝赞道:“兄弟写的这字体自成一格。我虽然写了四家字体,却是效仿古人,这点就比不上你的独创来的高妙!”
孔岳道:“我这人闲散,不经常临帖摹字,兴之所至,随意而书!”
吴四绝隐隐察觉异常,便将宣纸慢慢推开,只见桌上也被墨汁浸染出:“天地玄黄”四字。
吴四绝轻轻一拍桌子,只听“嗒、嗒、嗒、嗒”四响,桌上印出的四个字居然掉到了地上,桌面顿时露出了四个字形空洞!
吴四绝倒抽一口凉气,只见地上“天地玄黄”四字均是厚达一寸,边缘犹如刀削般平整。孔岳竟可以不动声色将内力透过纸背,把纸下的木桌直接写穿了!
吴四绝鼓掌道:“实在高明,兄弟你才是名副其实的‘力透纸背’啊”
众人这才被孔岳的高强内功所折服,都在暗暗点头,窃窃谈论。
孔岳道:“趁着雅兴还在,吴兄将这最后一场‘画’的比法也说了吧!”
吴四绝道:“我吴某人虽然连输三场,可是输的心服口服、输的高兴!今天就陪孔兄弟玩到底!”
吴四绝喝了一杯茶,笑道:“兄弟想必也看到了,这里只有古琴、笔墨纸砚,没有作画用具,就连画泼墨需要的浓淡砚台,也是没有的。”
孔岳不失时机追问道:“那这最后一场‘画’究竟如何比法?”
吴四绝笑道:“实不相瞒,以往是没有人可以和我比到第四局的,也不用去到牡丹庭。但这绝不是吴某自夸功力高,只能说文武兼修的高手吴某见识的少罢了。以往比试一两场之后,很多才俊都会输在第三场上,第四场我带他们到牡丹庭,也就是听听戏,赏赏昆曲罢了。这次兄弟连过吴某三关,这最后一场么,比试地点就在牡丹庭、画中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