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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牡丹庭

孔岳道:“久闻昆曲乃姑苏瑰宝、百戏之祖,这次既然有幸前来姑苏,也想见识见识。”

吴四绝笑道:“琴棋书画,你们把想去牡丹庭的朋友记下来,一会去将戏票买好,今天吴某高兴,请诸位朋友前去看戏!”

诸人听说要去姑苏最富盛名的戏园牡丹庭,还是姑苏才子会会长请客,纷纷叫好。

之前跟孔岳“论儒”的四个年轻人乃是吴四绝手下的琴、棋、书、画。四人生性迂腐但是忠心耿耿,深得吴四绝信赖。四人都在忙着记录要去牡丹庭看戏的人员。李梦涯也想见识见识吴四绝和孔岳的最后一场比试,可他还不想让人知道他已在姑苏城中,于是就报了个假名字。

吴四绝跟孔岳又谈了几句,正准备下楼,只见一青衣中年从人群中走出,向自己行来。吴四绝笑道:“白大总管,好久不见那!”青衣中年欠身道:“吴会长这比武别开生面,白某也很佩服。”说罢转头看向孔岳,点头道:“孔盟主创立杂盟,用心良苦,今日得见名不虚传的‘文武双修’,更是让白某钦佩。”

吴四绝介绍道:“这位便是万壑山庄大总管‘玉面郎君’白玉屏白大侠!”

孔岳这次是来参加比武招亲,听到此人就是万壑山庄大总管,心中也是颇为敬仰,当下还礼道:“孔某久闻白总管大名!”

白玉屏微笑道;“孔盟主是来参加比武招亲的么?”

孔岳脸上一红,笑道:“正是!”

白玉屏点头道:“论人品武功相貌,孔盟主都属上乘,这次很有机会夺魁。”

孔岳谦逊一番,便在吴四绝带领下,下了明月楼,向牡丹庭走去。琴棋书画四人结了帐,赔偿楼内损失,匆匆赶赴牡丹庭买票。楼上三十多人跟在吴四绝身后,浩浩汤汤向牡丹庭行去。

这群人中,并没有李梦涯。

李梦涯上楼之后,一直站在一根柱子旁观看孔岳和姑苏才子会中人斗文斗武。

白玉屏则站在另一根柱子后,彼此处于视线的死角。直到白玉屏上前跟吴四绝打招呼时,李梦涯才看到这个人。

李梦涯还不想让万壑山庄的人知道自己已经前来姑苏,况且白玉屏两年前曾见过最失魂落魄的自己。

所以他立刻走了。

他决定还是自己买票进牡丹庭,看看孔岳和吴四绝第四场“画”,到底怎么比。

杜袭红深知带领一个戏班的不易。

杜袭红是一个有魄力的女子,戏班上上下下都称她为:红娘。虽然杜袭红今年只有三十岁。

杜袭红也确实是个红娘,在姑苏这么多年,也不知成全了多少对才子佳人的美满姻缘。

可是对于义妹,杜袭红却无计可施。义妹眼高于顶,似乎对姑苏城中的青年才俊,一个也看不上。义妹常常郁郁寡欢,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她爱演《牡丹亭》、爱扮杜丽娘,在戏台上演的出神入化,常常令台下的看客同情落泪。杜袭红知道义妹已经唱了七年的闺门旦,她怕再唱下去会导致人戏不分,所以已经给义妹安排好了两三个年轻的接班人,打算让义妹脱离戏子苦海,安心嫁个好人家。

可是,《牡丹亭》的结局,杜丽娘和柳梦梅有情人终成眷属。而现实中,义妹只是将扮演柳梦梅的巾生看做朋友。

义妹的柳梦梅,却迟迟不肯出现。

杜袭红不唱戏,她只喜欢听戏。她喜欢那种乐器响起,角色开嗓之后,吵吵嚷嚷的戏园迅速宁静下来的氛围。有些剧目虽然不停重演,但依然能让她心怀感慨。

杜袭红不唱戏,可别人一看到她,都以为她是扮演大青衣的角,因为她身上有一种成熟的美。杜袭红五年时间里,将自己的戏班所在地“牡丹庭”,办成了姑苏最著名的戏园。这五年,杜袭红周旋在姑苏武林势力、官场派系中,广交朋友,得到各方面的关照。

因此杜袭红欣赏善于交际的人,也欣赏有才华的人。所以她和吴四绝相处的非常好,甚至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杜袭红曾说过:只要义妹王真的婚事有着落,她就和吴四绝成亲。

但是这句话说了已经有两年,王真的婚事仍然不见一丝起色。

对杜袭红这种比较极端的固执,吴四绝知道只有顺着她的性子,帮义妹王真物色一个十全十美的人,自己的终身大事才有着落。

所以吴四绝创立了姑苏才子会,广招贤才。

这两年吴四绝带了几十个自己比较中意的人去牡丹庭听戏。

可是大多数时候,戏一散场,吴四绝见到从后台走出的杜袭红对他摇头,他就闷闷地将看戏的人带走。

后来吴四绝想出了论文论武的筛选办法,以此方法筛选了几个文武双全的年轻人。这几个人果然有两位被杜袭红带进了画中阁,见了画中人:王真。

可两人出来时,脸上都是带着见到画中人绝代芳华的喜悦。吴四绝就沮丧地清楚了,王真并没有告诉这些人进入画中阁的目的。

也就是王真没有看上任何一个人。

所以吴四绝十分郁闷,经常到街边小店中喝酒。

可是这次经过这家街边小店时,吴四绝感到异常兴奋。因为他带来了孔岳。

吴四绝在琴、棋、书三场比试中都输了,可是越输他就越开心。

他觉得这次王真应该再也没理由挑剔孔岳了。

他想:“孔岳啊孔岳,让你见见画中人王真,保你再也没心思去参加什么比武招亲了。与其去拼个头破血流,倒不如坐享其成。”

虽然万壑山庄大总管白玉屏也跟来看戏,但是孔岳还没有画押签字,所以白玉屏也没理由多管。

孔岳还不知道琴棋书画四场比试最后一场,其实就是最简单的一场,仅是听听戏。如果画中人有意,戏结束后,自会招他到画中阁一晤。

吴四绝所有的意图,众人当然是不知道的。这当中的“奥妙”,也就只有他跟杜袭红、王真三个人清楚。

所以孔岳见吴四绝对自己异常亲近,微微感觉奇怪,可他生性洒脱,并没有产生什么疑虑。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转晚,众人走到了一条灯火明亮的巷子中。巷子中挂着一排灯笼,两边有很多摊位。摊位上卖的是脸谱、木刀木剑、关公的长髯、吕布的披风。原来这些都是杜袭红戏班子拉拢到的商贩,靠戏班子的红红火火而卖物品谋生。

这时琴棋书画四人已经提前买好了票,赶来分到众人手中。众人再走几十步,终于看到了名满姑苏的戏园:牡丹庭。

牡丹庭门上、门廊并没有画牡丹。牡丹庭的由来只是因为杜袭红的戏班剧目中以《牡丹亭》演的最好,名声最大。

尤其是扮演杜丽娘的画中人王真,更是剧中魂魄。

所以杜袭红在早几年时,必须要依托王真来打响牡丹庭的名头。现在牡丹庭已经取得了姑苏戏园之首的地位,她觉得务必要劝义妹王真退下来,好好补偿其所受的戏谑和劳苦。

可王真如果不出嫁,这么退下来她自己也不会甘心,并且姑苏子弟必然要想方设法追寻她的下落。

杜袭红觉得这婚事八成有了着落,当她看到孔岳的时候。

吴四绝将杜袭红拉到一边,详详细细说了孔岳在明月楼中连胜自己三场的表现。

杜袭红听完后,走过来细细打量孔岳。

孔岳知道这女子便是众人口中大名鼎鼎的红娘。杜袭红一双莹亮的丹凤眼将孔岳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孔岳觉得全身发痒,不知如何是好。

吴四绝忽然插话道:“红娘,我带这么多朋友来看戏,你不会让我们站着看吧?”

杜袭红回过神来,笑道:“都跟我来吧!今晚天字厅演《牡丹庭》—《游园惊梦》,画中人扮杜丽娘!”

杜袭红话一说完,有几个少年喜形于色,急道:“快请红娘帮我们安排位子,再不安排我们怕没位子坐啦!”

众人听了虽然哄堂大笑,可人人心里都想见见画中人。

杜袭红笑道:“琴棋书画早就过来订好了位子,诸位不必担心。”几个少年自知鲁莽,脸色发红,对杜袭红讪讪地笑了笑。

杜袭红带着众人向庭内行去。孔岳见到牡丹庭内布局典雅,处处都呈现出江南园林曲径通幽的巧手匠心。亭台花谢,树木葱茏,各种牡丹散布在零星角落中,使得国色天香的牡丹褪去了三分大家闺秀的傲气,反添了三分小家碧玉的隽永。

众人行过几处回廊,前面几间厅中的戏声喝彩声已断断续续,听不真切。越往里走,越是幽静所在,最幽静的,自然是天字厅。

天字厅比其它的厅略显宽敞,内部陈设也十分朴素。看来杜袭红这几年虽然非常富裕,除了牡丹庭的门面和院子外,对这演剧的场所却不做过多的华丽布置。

杜袭红十分尊重昆曲,她不想以金雕银饰来破坏剧目演出时的美感,也不想让看戏的人分散注意力观察自己园子里的装饰。所以杜袭红宁愿把钱用来做最好的布景,搭建最好的戏台。

孔岳这么多年难得进戏园看一场戏,此时见这牡丹亭内布置十分讲究,便牵动了他心中的一丝文人墨客情怀。他见到厅中已经坐了一百来号人,而最靠近戏台的几十张位子还空着,想必就是杜袭红为自己这一干人准备的。

吴四绝轻车熟路,带着孔岳、白玉屏一群人纷纷入座。这帮人在路上甚是嘈杂,此时一旦进入厅中,竟然鸦雀无声。孔岳知道这定是牡丹庭内的看戏规矩,胡乱说话者弄不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被驱赶离场。

此时厅中几乎坐满,灯烛明亮。报幕者走到台上报了剧目名称,介绍了几位著名角色。当说到画中人王真时,熟客纷纷起立鼓掌,看来王真这几年扮演的杜丽娘实在深入这些姑苏戏迷的心中。

布幕缓缓合上,戏台前亮起两盏灯,众人已屏住呼吸,等待《牡丹亭》—《游园惊梦》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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