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花谷边缘。
夜色浓烈。
远处的丛林现在幕下犹如一片浓墨绘就
那个满身雪白的人折回来,停在倒地的殷十三面前。也是涂得雪白的脸,浓墨勾画眼眉,但是嘴巴只涂嘴唇那部分,玲珑细致,乃是一张好看的樱桃小口。
金丝还在殷十三身体上蔓延,殷十三咬紧牙,不让自己出声。
那人审视着,隔了段距离蹲下:“怎么样,神爪?滋味不好受吧?”声音柔软甜美。
“桑、桑越人呢?”
“啪”的一声,那人扇过去一嘴巴:“都说逸城乃是颐山地界最厉害的门派,但是奇花谷有的时候,你们还在哪儿呢?凭什么你家公子刚刚出道,就把我家相公打成那样呢?”
“相……相公?”
“没错,相公。”那人有些得意,“不管他回来之后想要娶谁,丑女也好,美女也好,我,就是他爹——上一任奇花谷主——承认的儿媳妇儿。但你家那个公子,却把他的儿子、我的相公打得快死了!”她咬牙切齿说,瞪大的眼睛流出怨毒:“所以,我要诓你过来,也要把你杀掉。”说着,拔出一把雪亮的匕首。
刚要插下去,一把剑撩过来。
那个穿紫衣服脸一会儿美、一会儿丑的女孩隔开匕首后便即快攻。夜色中只看见银光点点,不一会儿,满身雪白那人被逼到一棵大树旁,旋即,后来的女孩抖手将长剑当暗器甩出,“刷”,擦着满身雪白那人的脸颊插入树干。
“臭丫头!”
“鄢顺儿!”云杉用力喝断,“在颐山杀神爪,你想让奇花谷从此从江湖上消失吗?”
“不要你管!”鄢顺儿呲着牙,“你算老几?长得比我丑一万倍,还想做谷主夫人吗?这一任的谷主夫人只能有一个人,那就是我!”
云杉叹气:“他都成那样了。”
鄢顺儿如同鹅突然被扼住了长脖子,张着嘴,瞪着眼,良久,“嗷”一嗓子放声痛哭:“我可是等了十几年啊,还没有成亲呢,更别指望一儿半女了!”倏地眼泪一收,“所以,都是逸城的人害的。”
云杉又就近折了根树枝,横着缠住她的腰,把她拉着往外飞出。
鄢顺儿几冲不过,急得大汗直流,冲花了脸,又披头散发“嗬嗬”怪叫,荒郊野外,夜色之中,活脱脱一个女鬼。
云杉看在眼里,心有不忍,再次拦截后道:“这样吧,你能答应我不杀这位殷十三爷,并且给解药救他,我即可就离开奇花谷。”
几近疯癫的鄢顺儿迅速安静:“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只要你能答应我不杀这位殷十三爷,并且给解药救他,我即可就离开这里,再不回来!”云杉又额外补充。
“哈!哈哈!哈哈哈……”鄢顺儿张着双臂,仰天大笑。恶狠狠的样子随之消失,她竟瞬间恢复昔日柔顺,“既是这样,我就按照你说的做。”踏步上前,还没来得及履约,面前一个黑黢黢的影子拦住她。
山风,吹得黑色的长发不断飘飞,鄢顺儿望着眼前洗去油彩后清俊的脸庞颇为痴迷。
胸口却被扎入一把刀,那刀,正是刚刚她想要插进殷十三胸膛的。
云杉大吃一惊:“桑越人!”疾奔过来,只见鄢顺儿已经带着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笑容倒在地上。“你疯啦!”云杉怒喝。
“你敢走,我现在就杀了他!”桑越人敞着半拉胸口,咬着牙说完这一句,立刻捂着胸口剧烈大咳。咳着咳着,几大口鲜血喷出来,他双眼一翻,又栽倒在地。
云杉连忙摸他身子,上上下下全摸到,连一个瓶子都没摸到。“这怎么办?”她又去看殷十三。
殷十三此刻从头到脚都亮闪闪的,好像穿了一件金丝织的衣服,又戴了金灿灿的帽子,并蒙上了同等材质的面罩。痛得大脑都麻痹了,他竟还挤出一点笑:“妹、妹子——”
“十三爷。”云杉单膝跪在旁边。
殷十三用尽全身力气扯动嘴角:“你……的脸——”
云杉彷徨:“还是让我想想该怎么救你吧。”
一缕清风擦过身边,一个人蓦地出现。握住殷十三的手,他将殷十三拉起来,四只手相接,运功约摸一盏茶时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殷十三满身的金丝越来越淡,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十三哥,好了。”他送了手,旋即又扶住殷十三。
殷十三被折磨了那么久,此时此刻也是筋疲力尽,喘着气:“公……公子,扶……扶我去……去那边坐、坐会儿。”
“好。”程倚天将他扶起来,两个人走向远处一块大石头。
将殷十三扶着坐下,殷十三对他说:“这姑娘,必定和你渊源不小。我想你约摸是认定了,我本就不应该阻止你,且今晚又欠了她一个人情。这件事,你就看着办吧。”
程倚天很感动:“谢谢十三哥。”
“她的脸——”殷十三还是没弄明白这里面的事。
“不要紧的。”程倚天淡淡一笑,“真是云妹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儿,我都不介意。”
云杉看到他向自己走来,慌忙转过去。
程倚天离她不远站定:“你就是云杉,不用再否认了。”
云杉心惊胆战:“你怎么这么确定?”
“我不认得其他人,但很熟悉你。”
云杉再度泫然。
“谢谢你几次三番帮我。”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这位奇花谷主——”
程倚天话没说完,云杉急声打断:“我会看着办的。不会因为你打他一掌,就让他横死了。”
“我——”程倚天集聚了六年的话,怎么着也要说几句出来。云杉不想听,他便飞跃到面前拦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你当年那样,为什么现在会在奇花谷里。当年我是失约了,我不好,可我这几年从来没有忘记过你,还有我们一起做过的风筝。”
“说完了?”
程倚天怔住。
云杉别开脸:“我早忘了你说的那些往事。”弯腰将桑越人提起,扛在肩上,“正如你所见,我现在算是奇花谷的人。”说到这里,她没忍得住,自嘲一笑,片刻后叹息,“人生就是这样,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即便是怀着坚定的心吧,但结果常常事与愿违。”
“云杉!”他不死心。
“再见。”云杉轻松吐出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