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殷十三整条手臂都已发蓝,无奈之下,萧三郎只好先喂殷十三吃了三丸解毒丸,然后让殷十三坐在他身前,运起月圆梦缺所有功力,助殷十三化毒。
化毒的时候,萧三郎心无旁骛,也顾不上那个被划破脸皮的丫头发出“呵呵”的怪笑,得意掩进密林。
整整用了半个时辰,萧三郎功行极致,一张脸始终维持碧油油极为怕人的样子。
最终,殷十三身体上幽幽的蓝色褪尽。
萧三郎缓缓收功,脸上绿色也随之变淡。
殷十三长吁一声,睁开眼睛:“三郎,我又连累你啦。”
萧三郎手捂胸口,半晌,笑道:“我何尝不也托大了呢?”
殷十三转过头,吃了一惊:“你的脸?”
萧三郎挣扎站起:“我一直以为桑越人用毒,总不过就是他爹桑星子的水平。但是,奇花谷主擅长制毒,传至桑越人这一辈,竟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我不知道这种蓝色的剧毒到底是什么,但那丫头的脸皮中能藏多少这种毒呢?可我却用足了十层功力方才完全化去。”说到这里,他猛然咳嗽,接着一口血吐在地上,颜色乌黑。
殷十三吓坏了:“这怎生得好?”
“赶紧离开这儿。”萧三郎喘着气道。出了山口,不多时,他们到达一个叫“含山”的小镇。殷十三想买匹马,萧三郎摇头:“等不及了。”
殷十三瞧他脸色越发绿茵茵起来,慌得手足无措:“我该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
“先找个宅子,不要多大,再买个澡桶。”
殷十三带着大额的银票,有钱好办事,一个时辰后,这两件事全部做好。而到这时候,萧三郎浑身皮肤发绿——月圆梦缺功濒临走火入魔。
萧三郎翕动着乌青的嘴唇:“拿纸笔来。”接着写下草药共计六十六种。
殷十三拿在手中:“这么多药,能在这么小的地方买齐吗?”
萧三郎喘着气:“都是寻常药店可以抓到的。唯独这一味——”他颤抖着食指指了指最后那味,“大叶醉金花,深山极阴处才找得到,普通药店,还真不一定有。”
“那怎么办呢?”
“这是镇痛的药,如果实在不能加,我就看自己的造化吧。毒质反噬,万般痛苦,只要能顶住,其他药最终的效果都一样。”
殷十三立刻带上药方,奔出门。
一个穿着粗布衣的女子从巷子里钻出来,瞧着殷十三逐步消失的背影,“呵呵”怪笑。笑完,她走上另一条巷道,七拐八折,来到一家店面不是太大的药铺。取出一大包草药放在柜上,她用略带喑哑的嗓音说:“卖药。”
柜台后面的伙计抓了一把:“大叶醉金花,稀缺货啊。”
“我急需钱用,贱卖你了,这么多,一吊钱就行。”
“得来。”伙计识得货,爽快成交
穿粗布衣的女子怀揣一吊钱出店
出镇之后,她折返奇花谷。两个时辰不到,抵达目的地。行动自若穿行在满是奇花化骨的密林,又过半个时辰,她回到奇花谷中。经过农田,又穿过花田,最后来到一片木屋之间。靠近她的一栋屋子门开了,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裳的少女走出来。
少女的脸,上午她刚刚扮演过,真的很丑陋。即便她并非美女,与这样一个丑女比,也算略有姿色。可让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新回来的谷主偏偏要流连于一个丑女身边呢?
桑越人捧了一个盒子,屁颠儿屁颠儿追在云杉身后:“云姑娘,快来看看。”
云杉回身。
他小心翼翼打开盒盖,献宝一样往前捧了捧。
红色天鹅绒的里子上面,躺了一对虾须镯子。
“什么意思?”云杉明知故问。
“送给你。”桑越人赤黄的眼睛流露出柔情。
云杉不禁笑了:“我若是贪图这些,也便不会到这里。”举目四望,长叹一声,“也是觉得这儿远离尘嚣,时间若长,以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能混得一口饭吃,倒也安稳,所以方才答应留下。可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想着嫁人,你这礼物,谁特别想要,你就送给谁去吧。”
桑越人很是着急:“你这才多大,怎么就不再想嫁人的事了呢?”
“曾经沧海难为水。”云杉面向太阳每日升起的方向,喃喃念了一句。
“我不懂!”桑越人少读诗书,不明其意,“但我知道你不是什么穷乡僻壤里生长出来的人,第一次看见你,你的衣服就一直这么华贵,你戴的首饰,也非常漂亮。”顿了顿,“逸城的那个程倚天给了我五千两,我分毫不要,回头全用在你身上。”
“给你谷里一直帮你照看田地的那些人吧。”说到这里,云杉又抬眼往花田边上瞧,“上一任奇花谷主都会抚养一个童养媳,那位鄢顺儿姑娘,才是你应该全心全意对待的。”
“你现在要去哪儿?”桑越人始终得不到她的肯定,便没了好脸,眼中的柔情也褪去了,目光中重新揉入阴狠。
云杉也不想瞒他:“你若对华淑琪下手,诚然逸城一定会受牵连,让六大门派趁机于他们翻脸成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其中,也完全落不到好?与其赔上自己,让别人争那你其实都预料不到的结果,还不如认清形势,你先放过自己——让我把华淑琪放了吧?”
“不成!”
“道理还不明白吗?”
“我只知道我成年了,此时此刻只要娶一房媳妇。”
“你不是有鄢顺儿吗?”
“我桑越人的媳妇,即便不是你,也要有倾城绝代的风流。先前我也说了,世间之大,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美女。我现在抓了这个六小姐,她也是个美人,你不嫁,她嫁也行!”
云杉气乐了:“我不愿意嫁给你,她就愿意?”
桑越人目露凶光:“我不强迫你,强迫她有的是方法。”
他往前迈了一步,慌得云杉反过来将他拦住。
“桑越人!”
桑越人血红的嘴巴一张,一股股青气飘出。
云杉吓得连连后跃,空出去路。
后方,鄢顺儿大声叫:“谷主!”
桑越人一愣,驻足转身。
云杉双手交握在一起,手心已然出汗。见鄢顺儿往这边走,她不欲于此女结交,转身继续走。
桑越人很是不快:“这会儿才回来?”
鄢顺儿语声细软:“办了事,来回的路都有点远,便耽搁了。”
“五毒蟾酥浇灌的大叶醉金花放在镇子角落最小的药铺里了?”
“对。”
“被殷十三看到没?”
“没有。”
“你确定?”
“确定。”
“追魂奸诈,神爪也不傻,万事得十分小心。”
鄢顺儿突然笑了。
桑越人不由冷哼:“我说得不对吗?”
鄢顺儿依旧用细细的声音说:“要解你新制的这种‘梦里幽蓝’,不论什么配方至少都得用到六十种药材。殷十三当然想一次性买齐,他不会一开始就去那么小的药铺。”
桑越人不再言语。
云杉加快步伐,来到另外一座木屋。两个老人正在扫地,屋子里还有一个婆子,端着一碗饭,想喂给正瘫坐在地上的一个女孩吃。
两个老人都不说话,冲云杉躬身行礼。
云杉走进屋,婆子也站起来,“依依啊啊”叫着,表示地上的人不吃饭,她实在没办法。
瘫坐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被桑越人从来顺客栈盗出来的华淑琪。一天一夜,她滴水未进,又惊又怕,整个人头发散乱,衣衫也皱皱巴巴,还沾满地上的灰尘。云杉一走进来,她先是眼前一亮,看到云杉这会儿的脸之后,又黯然,害怕得往角落里缩了缩。
云杉冲婆子打了个手势。婆子看懂了,放下碗,退出去。云杉接着来到华淑琪面前:“怎么不吃饭?”
“你……”华淑琪瞟过来一眼,“和之前那个人是、是一伙的?”
云杉嘴角挑了挑:“何以这么说呢?”
华淑琪撇了撇嘴:“看样子就像啊。”
云杉盯着她,片刻问:“知道刚才那个婆子为什么不会说话吗?”
华淑琪摇摇头。
“因为她没有舌头。”
华淑琪一听,眼睛立刻瞪大。
云杉又说:“不仅如此,她,还有在这儿服侍的人,耳朵也是聋的。他们都是既听不见也不会说的残疾人。那你又知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这里会有这么多残疾得一模一样的人呢?”
华淑琪更加快速摇头。
“这些人都是上一任奇花谷主桑星子从各地搜寻而来,要么因疾患为子女所遗弃的,要么流落街头因疾患遭到世人歧视欺负,被桑星子带回谷中后,医治好疾患且吃喝不愁,同时服侍桑星子以及现任奇花谷主桑越人的起居。说真的,奇花谷里面水土肥美,自耕自种又不受外界苛捐杂税约束,正是一块颐养天年的福地。但这些老人付出的代价,就是被割了舌头,又刺穿耳膜,个个又聋又哑,只能做事,不能说也不能听。”
“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人前来寻找?”华淑琪脱口问。
“那些遗弃老人的子女本,就不关心老人的去向,至于那些虐待流浪老人之人,本身也是居无定所的恶徒,识相一点不找晦气也就罢了,否则,奇花谷主手段多而毒辣,不管哪一种,管保他们能活着来,跪着求也走不出去。”
华淑琪体若筛糠,猛地扑到她脚下:“你帮帮我,我既不想聋也不想哑,更不想留在这里受奇花谷主的折磨。”
云杉低头审视:“青城少主喜欢你,为什么你就不愿意嫁给他呢?”
华淑琪愣了会儿:“华家七个女儿,唯独我是丫鬟生的。我娘一直到病死,都没被收房,我在华家更加没任何地位。大小姐华淑影伊始,直到七妹华淑萱,她们个个娇生惯养,被众人捧在手中当作明珠。我娘是丫鬟,我在她们眼睛里也是丫鬟,从小到大,吃不好、穿不暖,到了今时今日,还要让我去笼络她们看中的势力,自然不行!”
“可流落到现在,岂非更加不好?”云杉目露怜悯,少顷,叹了口气,“要我说,假如我可以求得奇花谷主将你放走,你还是不要固执己见。嫁给青城少主也罢,毕竟青城派不是哪位华小姐可以左右的。反倒是,青城派位列‘武林六大派’,江湖地位非同一般,你做了青城少夫人,不仅为自己争了脸,还为你已经病逝的娘挣脸,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华淑琪欲说还休,憔悴、肮脏都难掩秀丽之色的脸露出娇羞,“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