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的另一头。
坡底之下,乃是一条小河。河边开垦有大片的农田,整整齐齐,碧绿如茵。晨雾缥缥缈缈,雪白如仙女的纱衣。
农田边上密密匝匝开着五颜六色的花,花丛中一人站立,浅紫色衣袂时而被微风撩动。
雪白脸、血红唇的桑越人从后方走来:“这儿的林子都布满了剧毒,这会儿,除了安心嫁给我,你已没其他什么方法好想。”
“都回到自己的地盘,干嘛还要扮成这样呢?”
“听过兰陵王的故事吧?”
“嗯。”
“我桑氏一族的人,但凡洗干净了脸,奇花谷内一百多户,便没那么听话。”
云杉“噗嗤”笑了。
桑越人斜瞥她:“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扮成这个样子呢?”
“你觉得呢?”云杉被挤小了的眼睛露出讥讽,“我若洗干净脸,你还能忍到现在?”
桑越人那双特点显著的眼睛顿时射出羞恼。“你不要以为,我堂堂奇花谷主就非你不可。”
云杉冷哼不理。
桑越人火气腾腾,偏偏又下不了手害她,原地踱来踱去,突然咧嘴一笑:“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在湖城里面抓来一个人。”没有得到回应,他忍不住咂嘴,“你都不问问我抓的是谁?”
云杉很不耐烦:“没兴趣。”
桑越人顿时气鼓了嘴巴,大声道:“华淑琪!金陵华家的六小姐!”转到她对面,“金陵华家,耳熟不耳熟?那家大小姐嫁给了长白山慕容世家大公子慕容曜,二小姐嫁给了华山少主郑尧。后面几位小姐所嫁之人,也是非富即贵。六小姐——你去洗心楼的那天,青城少主欧阳和在华家对她一见钟情。”
云杉停住转身后正要离去的脚步。
桑越人明白已拿住她的软肋,不觉得意:“华淑琪在来顺客栈和青城少主欧阳和起了争执,欧阳和原想强行带走她,结果却被逸城的殷十三搅破好事。被你削去一块手皮的那个老太婆是欧阳和的乳母,等她追来湖城,必定不会饶了逸城的人。”
“她来又怎么样呢?”云杉不想露怯,“不是有传闻逸城里面有能工巧匠给殷十三换了武器吗?那对钢爪,材质非同等闲,佟老太婆手爪练得再硬,再同神爪碰上,可没好果子吃。”
“就算殷十三轻轻松松便能杀了这个老婆子吧,可老婆子背后的青城派怎么办?”
云杉躲开他的注视。
“青城派之所以阻扰洗心楼在扬州开业,背后还不是六大门派想要否认逸城的存在?”桑越人步步紧逼。
云杉猛地转过脸:“那又怎么样?我又不是逸城的人。”
“但你对逸城很关心。”
被戳中了心事,云杉易容物质下面的脸猛然燥热,身体也因为心虚发出一阵阵热汗。
“我不知道你认识逸城里的谁,但是,既然你对逸城非常在意,那么,一定不想因为华淑琪,让逸城重新面对六大门派的寻衅。你答应嫁给我,我立刻放了华淑琪。”
云杉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做梦!”
桑越人便恶狠狠道:“你不同意,我就扒下这个华六小姐的脸皮,挂在奇花谷的外面,再写上:追魂不死,再卸其四肢。”
“桑越人!”云杉遭到胁迫,切齿叫起来。
奇花谷外。
殷十三和萧三郎也在担心同样的问题。
“华六小姐是因为我们才得以留在湖城,真因桑越人有了三长两短,别人先不说,欧阳和以及他那个乳母——青冥鬼手佟老太婆,一定会趁机把帐算在我们头上。”殷十三重重叹气。
萧三郎沿着密林又走一回,摇摇头:“每一棵树都被下了奇花化骨,我也过不去。”余光看见一直停留在地上的瘾君子突然围着一块空地上绕圈。
殷十三当先说:“桑越人这厮,莫不是躲到这儿的地底下啦?”
萧三郎也不明所以,将瘾君子捡起来,放入木盒,然后掀开下面那块草皮。
往下看去,不仅他被震了一下,殷十三更是大叫出声。只见下面竟是一张人脸,眼睛、鼻子、嘴巴都活生生的,边缘被割裂得很整齐,赫然便是前一天在来顺客栈里看到的华淑琪。
大量的血液浸入到周围的土地里,泥土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
殷十三嘴巴都抖起来:“这、这、这……”情不自禁伸手摸了一下。柔软的触感,确实乃是人皮的质地。“这天杀的奇花妖啊,做这等残忍的事情,青城派的人真要闹起来,我们该怎么应对才好呢?”他捶着头,十分头痛。这痛感,还越来越真实,犹如套上了孙猴子的紧箍儿,越勒越紧、越勒越紧,最后,头快被剧烈的痛感裁断了一样。
殷十三跌倒在地上:“好痛、好痛!”
萧三郎突然明白过什么,连忙拿出金针。这针尖端有孔,杆子中空,插入殷十三头顶后,一股黑水便从针尾流出来。他又喂殷十三吃了一丸解毒丸,接着催动月圆梦缺功。
一盏茶功夫,殷十三的头痛方才彻底消除。
“这是用易容物质做的假脸。”萧三郎呼了口气道。
殷十三心有余悸:“你确定?”
“真的脸皮泡在这么多血液里面,早该发胀溃烂。但是你看,我们来这儿有好一阵儿,这张脸被埋在这儿显然时间更早,到现在却还这么栩栩如生。”
殷十三这才长出一口气:“那就好。”
一棵大树的后面,忽然人影一闪。殷十三这回学乖了,等萧三郎追,他才跟上。不敢兵分两路,只能任由前面那个人牵着鼻子。左一拐,右一拐,追了近半个时辰,那人的力气显然快用完了,脚步变慢,他们这才加紧脚步,将她拦住。
一袭紫衣很是熟悉。
那张眼睛小、鼻子塌、嘴巴又大的肿胀脸更是过目难忘。
殷十三上下打量一番,身形窈窕,倒似见过两次的那个“她”,便问:“你和桑越人是故意去洗心楼的吗?”
对方一双小眼睛凝视着他,并不开口。
“该不是故意要引我们来吧?”
她还是不答。
殷十三握了握手,忽地往前一伸,“刷——”,两排钢爪齐齐弹出。“让我在她脸上抓几把试试。”他悄悄对萧三郎说。
萧三郎犹豫:“若这张就是真脸怎么办?”
“丑女扮美,哪能在人前轻易恢复真容?必然是个美女,才如此不吝扮丑。”
殷十三说着,疾步上前,同时双爪连翻,虚虚实实共计十招瞬间抓去。飞速连环递出的招式连成一体,泼洒好像一整条回环往复的白练。使完之后,他脚下轻轻一登,人倒着翻出去,落在三丈开外。
对面,“她”的脸,一块块皮从脸上翻翘起来。
那情形非常可怕。
但神奇的是,伤口处一滴血都没有。
萧三郎取出一个药瓶,打算给殷十三的钢爪消毒。不妨殷十三又“哎哟”大叫起来。
萧三郎大吃一惊,急忙问道:“怎么了?”
便看见他提起的两只手,从手腕开始,到臂弯,一条小臂都肿胀发乌。
“那丫头的‘脸皮’里面都有毒!”殷十三失声尖叫,三下五除二卸下钢爪,但来不及了,他整个人,甚至头发丝,都起了一层蓝莹莹的颜色。
萧三郎把盒子里所有的瘾君子都放在殷十三的手上,结果,瘾君子一上去,立即僵死。
萧三郎脸色顿时大变:“怎么会有这么烈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