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潮伊始,还只是些小打小闹。
不过是些青阙门、飞月帮之类的角色,因为不服百强榜上的排位,特别约到逸城外的空地或是山坡打斗。先是一对一,后来发展成二对二,接着群殴的戏码便上演。而这时,逸城便会出动人去平息。
一般情况,马道的人出场就行。
若等级确实高端,就得叶凌霄、练无语前去摆平。
果真出动到高手,就该冷无常、殷十三下场。
排位五十以内的人,杜伯扬也无把握安抚,便由萧三郎出马。
萧三郎的月圆梦缺神功,那些来逸城争排位的惹,任谁也挡不住。只要气息凝滞、呼吸不畅,必得求饶
这么一来,逸城的名头越发响,为了方便称呼四杰,道上人也送给他们一串诨名:狂刀、追魂、神爪、随影,有道是:轻烟空里无踪寻,铁爪纵横莫能经,若论青影追魂处,不如狂刀一洗心。四人当中,随影神秘,神爪犀利,狂刀一贯刚猛,当做了洗心楼的大当家,心胸自然要更开阔些。这三人能不惹就别惹,实在惹到也罢了,唯独追魂,最好看到影子就赶紧区别,因为实在惹不起。
风微微吹拂,水边杨柳叶子长大了,柳丝婀娜摆动,又是一年春到。
屈指算算,这已是第六个年头。
这天,追魂萧三郎回到洗心楼后大宅——隐庄,过中庭,转角门,最后到达无忧馆。喝了杯茶,换了件衣服,又出门,穿过旁边一片茂密的竹林,来到一个狭小的缺口。有人在此把守,看到他来,连忙出来见礼。
“三爷!”
“嗯。”萧三郎看看他们,“十三爷和四爷今天来过了吗?”
“四爷近期忙碌,已经连着三天没来了。十三爷雷打不动,清晨过来,辰时离开。”
“公子还是每天起那么早?”
“对,刚来的时候还能睡上几个时辰,最近都不怎么睡了,往往练兵器至深夜,寅时不到又开始打坐。”
“这么厉害?”萧三郎目露震惊,少顷,挥挥手。手下隐去。
通过一条逼仄的小道,两边都是高起的山壁,常年的潮湿,导致崖壁上全是厚厚的青苔。渐渐地,松林疏朗,阳光透进来。苔藓之上出现藤萝等物。眼前的空间也开阔了不少。继续往前,坡地变成往下的趋势,视野才豁然开朗。成片的青松围绕着一大片开阔的空地,上面到处都长满了绿茵茵的小草。一条溪水绵延经过,在低洼处冲出一个很大的池塘。水上修建了桥,过桥又是刚刚翻新过的曲桥,暗红的油漆,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着光。
萧三郎站在曲桥中央,远看对面的水榭。一个已经长成大人的高大身影正临水而坐。头发只简单挽起两缕,其他随意披散着,又被风儿撩起些许。一张脸,褪去了初见面时看到的稚嫩,额头依然饱满,鼻梁依然高挺,但沉静的目光和紧闭的唇线,皆透露出寂寥。
还记得六年前,他跟在老爷子身后,将公子关入这个山谷的情景。
那时的公子,习惯了“叽叽咯咯”说话、自由自在玩耍,一看自己要被拘禁在这个看起来美好、实则封闭的环境里,当然不干,拽着老爷子的衣服不让老爷子离开,又哭又闹满地打滚。闹了好久,发现无济于事,方才罢了。
之后,公子改了策略,一碰到他或者十三来,就拉着他们央求:“三哥(十三哥),你们带我出去吧。我还是想找云妹妹。我遭暗算的时候,她就在我面前,她不可能是暗算我的那个人。而且,我清清楚楚记得,她那个时候也很害怕,对,一点儿都没错,她也怕那个暗算我的人。所以,我一定要出去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
他那会儿说话还得低着头:“听话,不要再想那个云妹妹了。”
公子不死心,一个劲儿请求,依然无果,不得已再次放弃。
再后来,公子不提云妹妹,只想离开这儿:“三哥,义父说这儿叫‘离尘居’,就是让我远离尘嚣好修身养性,可是我连‘尘嚣’是什么不清楚,何谈‘远离’?我每天对着这些不会讲话的山水树木,真的好闷好闷,我根本不想养那什么心性,只想从这儿离开。”
砸过笔墨砚台,砸过珍贵的古琴,后来,连椅子、床榻也砸了,最终,公子还是屈服。
不过刚成年而已,便如同经历完沧桑的老人一样,似今天这样抚琴,除了手臂轻动,身体如同雕像。琴声回响在这山谷里,就像公子爷被幽禁住、想要高飞却始终始终飞不出去的灵魂,最后袅袅,依然回来。
沉静的眼神里升起了本不该属于这个年龄的忧伤。
萧三郎看在眼里,心里不禁又是一阵难过。
“三哥。”
这是长大后公子的声音,清冽如同深潭的水,却无一丝情感的起伏。
萧三郎答应一声:“唉”,露出笑容,走过去。
一个穿青衣的年轻小伙子端来一张凳子。这小伙子和程倚天差不多大,但神情稚嫩得多。
“杨昱在这儿陪你,应该不会太过寂寞了吧?”他问。
程倚天不置可否,又拨弄几下琴弦,“叮叮,咚咚”。
萧三郎又问:“功练得怎样了?我听他们说,你都不用睡觉,便能自行恢复体力?”
“时光日益缓慢而已。” 程倚天毫无欢喜的表示。
“锁兵诀和其他的外家功夫呢?改日我再提醒你杜叔叔用心找找,还有什么能够值得你学习的。”
“好。”
萧三郎把最近武林百强榜引出来的事讲给他听,程倚天从漠不关心,最后还是闪烁出一点向往的神采。只是,过了午时,萧三郎又要告辞,他刚被点亮起来的眼眸就又暗淡回去。
“我走啦。”萧三郎挥手。
“三哥,再见。”他又雕像一样坐回去。
萧三郎一步三回头,最后叹了口气,径直从这儿离开。回到无忧馆,一名手下迎上来:“三爷,老爷子有请。”
“金银双刀和伏牛帮到现在还没打完吗?”
“他们打完了。”
“刘家兄弟赢了吗?”
“并没有,反倒是伏牛帮险胜。”
萧三郎不由冷笑。
手下道:“这回,傅大首领代替大当家亲自找他们和解,傅大首领说了,他们两派的大当家,一个百强榜排了九十九,一个百强榜排了九十八,左右都不是倒数第一,又离着正数第一远得很,争了又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到洗心楼吃一桌,和解了,两家并一家。”
“这提议不错。”
“是啊,他们两家刚刚在楼里面吃完,真的并成一家,再也不打,笑眯眯都走了。”
萧三郎不由佩服:“到底是大当家的人,出马就是不一样。”
说话间,他进了洗心楼,来到聚义大厅。四杰聚齐,雷冲方才说:“最近六年逸城发展得很不错,账房里多余了不少银子,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可以将别处的传音阁也扩一下规模,改建成洗心楼。”
杜伯扬已经盘算了好一阵子,此刻道:“若要以洗心楼的面貌呈诸于世,就得按照适合酒楼的条件选择。比如江南富庶地区:苏杭,或者扬州,其他地方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雷冲看其他人。
萧三郎想了想:“选扬州吧,那还是十三的故乡呢。”
杜伯扬点头:“我也是这么想。天下之盛,扬为首,市桥灯火连霄汉,水郭帆樯近半牛,单论赚钱,首选那边。”
殷十三也兴奋起来:“没错没错,当初三郎就过教我两句,什么二分,什么无赖的,我当时不懂,现在才明白,正是说我家乡好呢。”
雷冲笑了:“说不得,真选了那里,十三你可得跑一趟咯。”
“这个么……”殷十三有些迟疑。
别人都知道他的心思,杜伯扬拍拍他的肩膀:“公子那里现在多了杨昱照料。杨昱和公子同岁,肯定有很多话说,不比你每天费尽心思逗公子开心还不成功来得好?”
殷十三不好意思抓抓头:“也对。”想想还是不放心,“回头我得去离尘居问问,公子每天早上都是我赔的,我若不去,他不习惯了怎么办?”
大伙儿又笑起来。
雷冲感慨:“天儿何其有幸,才得到这么好的关爱。”叹了口气,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儿,他又摆摆手,“暂且还是说扬州的事,延福街的房子我已经买好了,接连三个铺子,全部改造成新的洗心楼。”
殷十三一听,忍不住惊叫:“延福街可是扬州五条大街中最繁华一条啊,那里的铺位我们都能买啦。”
雷冲踌躇满志:“若在六年前,肯定不行。现在我们不是今非昔比了吗?”
殷十三忍不住挠头,“嘿嘿”傻乐:“真是难以想象。”顿了顿,他又正色道,“我只能负责周旋道上的事,确保无人骚扰、刁难,但是酒楼营运,老爷子你可选好了人?”
“这个么,”杜伯扬接口,“我已经物色好一批人,平日里,他们在总舵便各领差事,做得有条有理,现在需要外派,当中挑一个就行。”
“说得不错。”雷冲听得开心,甚至鼓起掌来,“这便是大当家的韬略了。逸城有钱有人,唯独得由大当家,这一大摊子方才转得起来。”
杜伯扬被夸得不好意思:“老爷子面前,我谈什么本事?不过平时多留了点心罢了。我这儿的人里面啊,‘一张嘴’刘铁牙和‘一只手’左青山都是翘楚。一个胆略、口才了得,一个谋略、应酬出众。去扬州,既有殷十三开道打点,就派刘铁牙去应付能说会道的贵族富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