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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巧缘

且说那两匹从三人组旁边经过的马,前面一匹上乘坐的是个剑眉星目的少年,后面马上则乘坐着一个白面精瘦的汉子,嘴唇上两撇黑色胡须,修剪得倒是整齐。他们一个穿着蓝色的箭袖,一个穿着青色的短打,策马而行,一个时辰后,到达狼山县。中央大街有一家名为“泰和”的客栈。

他们刚停下来,小二便出门殷勤招呼:“客爷,住店?”接过马缰绳,伸出手,“里面请。”

少年坐下:“店里有什么好吃的?”

小二报:“酱鸭头、焖猪脸、红烧牛肉、地锅鸡、五香酱虾、干煸鱼,都是小店拿手的。”

“见样来一份。”

“得来。”

两撇胡子的汉子道:“这几天奉大小姐的命令,帮着逸城公子找云家父女,今天这么难得,才有一顿好的吃。”

少年笑了一声:“我师妹是个一言九鼎的人,她既答应过了别人,当然要做起来。”

两撇胡子的汉子却有些担忧:“也不知庄主知道了,回不回怪罪。”

少年想想:“或许吧。”

两撇胡子的汉子顿时紧张:“那可怎么好?”

少年大剌剌拍他两下:“就说我非得拉你出来清场不就完了?”

“七爷——”

“唉!”少年眉头微皱,“我‘小旋风’谢刚何时说话不算数了呢?”

小二端上来一盘酱鸭头和和一盘切放得整整齐齐的焖猪脸,又烫来一壶酒:“两位客爷,这是小店新酿的杏花酒,免费请二位尝尝。”

“小旋风”谢刚斟了两杯,自己端起其中一杯,对两撇胡子的汉子道:“司马勋,有好酒,就先喝嘛。”

莲乡堂堂主司马勋没办法,只好呷了一口:“酒倒是好酒,清冽芬芳又不失劲道。”

谢刚一口饮尽,放下酒杯:“说起来,逸城自身就有传音阁,道上有多少他们的人,我们也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少。加上你我都亲自上阵了,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云家父女的一点儿踪迹呢?”他喝着酒,吃着菜,等小二把剩下的两道菜也端上来,他拿起筷子,伸过去想夹那条干煸鱼的鱼眼睛。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我知道了!”

司马勋吃了一惊:“什么?”

谢刚放下筷子:“你也一起想想,有没有这种可能:我们这几天都在找两个人,他们或者是一老一少、一男一女,或者奇花谷那个姓云的女子是个易容高手,她会把自己改扮成男人,所以,我们还要留意一老一少两个同行的男人。但实际上,他们又拉进去一个人,也就是说,此时此刻,我们应该去找的,其实是三个人。”

“但是,”司马勋认真思忖了片刻,“吴家堡那边,吴彪带出去的曹伟、黄大、赵二等人,都一个不少陪吴彪回去了呀。方石、吴坤始终龟缩在吴家堡内,根本不敢出来。”

“不,”谢刚目光坚定,“云乔尹身边还有一个人,是个女人,长得不算特别惊艳、但只要看到她的眼睛,一眼,只需要一眼,就会觉得她特别好看。”说到这里,他急忙奔出店来。解下缰绳,上马,往回寻找,但是茫茫天地,哪里还有先前瞥过一眼的三人组合。

倒是一辆马车从另一条路上拐着弯奔过来,谢刚听到车厢里传来银铃一样的女子笑声,不由得驻足多看了好几眼。

司马勋追到旁边:“七爷。”

马车的窗户突然在这时候打开,一张细白的脸显露出来。

谢刚忽地如同被闪电击中,司马勋的声音明明听在耳朵里,脑海中却成了一段虚无,只感觉得到视野里留下的这张脸,它是这么秀丽,这么温和,尤其一双眼睛,直若两汪秋水,看到自己微微一惊的样子则又十分娇羞。

“七爷?七爷!”司马勋的声音大起来。

谢刚方才身体一震:“什么?”

“刚才那个女子甚美,对吗?”

谢刚脸一红:“都被你看到了……”

“她身边还有两个女子,你注意到了吗?”

谢刚不由汗颜:“这个么,我还真没看见。”

司马勋一本正经:“那两个女子,一个穿红衣,一个穿蓝衣,连同你关注的那个穿白衣的女子,车厢里一共有三个人。”

谢刚不禁精神一振,但是,他很快做出否定了:“那个白衣女孩绝非我所说的那个长相一般但看一眼却觉得特别好看的人,她是真的很漂亮。”

司马勋“呵呵”笑了:“那是自然,因为另外两个女子比她还要漂亮,更加不可能是你猜想的那个人。”顿了顿,他摸摸唇上的小胡子,“但我很好奇她们的身份,她们身上所着,看起来如烟如雾,但是质感十足,我曾经搜罗过类似的料子送给庄主夫人贺寿用,那是和彩云坊齐名的南斗坊所制轻烟罗,一匹值百金。如果是官宦小姐,她们却没有丫环随行,可如果是普通人,为什么三个人都穿这样贵价的衣服?”

等回到那家客栈,他们才发现,原来刚刚那辆马车也停在了这里。

谢刚一马当先抢进客栈,果然看见那个穿白衣服的女孩。女孩正跟在一红一蓝两个身影之后,瞥见他进来,下意识多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女孩眼中固然闪烁起点点星辰。

谢刚止不住笑了,他心里升起了从未有过的暖流。

当晚,有一个人骑马前来,专程送给司马勋一封信。司马勋自己没看,先给谢刚。谢刚一看封面,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接着毕恭毕敬启开信封,抽出信纸。看完后,他对司马勋说:“庄主的意思,还是全力支持大小姐这次找人的行动。”

“这是为什么呢?”司马勋不由得惊诧,“我以为庄主知道大小姐的决策后,会尽快阻止大小姐。”

谢刚小心翼翼装好信:“有两个原因,一来么,逸城的传音阁本来就遍布各地,如果我们不行动,他们反而会趁机彰显势力;二来,便是这位云姑娘,她来历奇特,本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是谁,又是从哪儿来,自从流出名气,正是为着岳州洗心楼一役后,她居然认领走了奇花谷主的尸体。加上后来她以奇花谷为居所,难免被他人认作奇花一派。如今慕容世家、华山派、青城派皆无寻仇对象,那么这位云姑娘自然要成为他们的眼中钉。什么奇花谷主的滔天罪恶都要着落在她身上讨还——庄主的意思,这儿到底是江南,武林里这样敏感的人,如果要处置,也得经我们的手才行,而从这一点来说,我们确实也要先于别人之前找到她。”

耳中听到几声“叮叮咚咚”。

谢刚不由自主联想到什么,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司马堂主,我有点累了,今天就到这儿,该如何发出命令,让道上兄弟尽快知晓,马上我再想过,你也正好想一想,明天一早,我们立刻行动。”

司马勋拱手:“既然如此,我就先走啦。”

他一走,谢刚立刻贴到门口,先听着他的脚步越去越远,接着轻轻拉开门,探头查看。“叮叮咚咚”的琴声间或响着,吸引着他走出门去,沿着走廊,又拐了个弯,最后到达客栈后面。

这儿有一片小树林,月上中天,乳白的月辉倾泻在大地上,树林里的空地也被涂抹得月宫一样明亮。穿着白色轻烟罗的女孩静静坐着,轻拂面前一架瑶琴。月光之下,她沉静的面容越发温柔似水,琼鼻高挺,下方朱唇一点秀丽玲珑。

谢刚再一次看呆了。

好一会儿,他还沉浸在这美的吸引中。不妨白衣女孩抱着瑶琴款款走近。

“我打扰到你了吗?”她柔嫩的嗓音犹如黄莺出谷。

谢刚忙道:“没有、没有。”心“砰砰”乱跳,脸也红了,手禁不住举起来挠挠头,“能冒昧问一问,你——贵姓芳名?”

白衣女孩抿嘴一乐。

谢刚完全沉醉在她的美丽中,也跟着咧嘴。

白衣女孩举起袖子掩住唇越发笑出声来,绕过他,往客栈里跑了几步,倏地又驻足,转身轻道:“我姓冷,叫冷香儿。”

“冷,冷香儿。”谢刚念着这些字眼,好像咀嚼世上最顶级的美味。

冷香儿脸上不由自主焕发出奕奕神采。她转身又走,走出一段再度回头。

谢刚站在原处,大声对她说:“我姓谢,我叫谢刚!”

自从踏上这片富饶的土地,这个叫“冷香儿”的女孩就没遇上过一件顺心的事。好不容易混上个“白箭侍女”,没等拥有自己朝思暮想的歌舞坊,赖以得势的姐姐——红箭侍女楚清幽,便在莲花宫主肖静虹面前失了势。但她实在没想到,乘着马车,一时兴起打开窗户想看看外面,便让她碰上这么个好运。

“谢刚?”她默念着这两个字,暂时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可是,阅人无数如她,总能感觉到一些无需言语去讲的事。于是,她嘴角挑起了微笑,伸出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推开客栈里一间大间的房门。

一个穿蓝衣服的女孩子正站在门后。

她不禁吓了一大跳。

“大晚上的,还要出去弹什么琴?”蓝衣女子皱眉。

正在桌子旁喝茶的红衣女孩闻言放下杯子:“华淑琪,你够了。还以为自己是尚武门都尉的妹妹吗?漫说你四哥华毅扬已经丧命,就算他活着,他还做着那个都尉,在我们宫主面前,他也没资格放肆,你又算什么呢?”

一张精致的瓜子脸上,晶亮的黑眸好像宝石一样,良久不现身人前的六小姐华淑琪出落得越发艳美。她翘着精巧的小下巴,美貌不同凡响的脸上傲气十足:“我不算什么?你又算什么呢?我听说,昔日五色侍女之所以有‘红紫蓝黄白’的排序,是因为宫主丢了女儿,而你和宫主的女儿差不多大,宫主暂时将爱女之心寄托在你身上。但从我进莲花宫,那就已经成过去了吧。”

楚清幽顿时气红了脸,冷香儿见状,忙走到她旁边,又冷下脸道:“五色侍女如何排序,最终还要看各自本事。如今这家客栈里有两个男人,一个穿得虽不怎么显贵,但是五官修饰整洁,行为举止老练,必定不是普通江湖浪人;另外一个嘛,穿着就讲究一些了,是个年轻人。你自选一个,越短时间让他们中某一个拜在你的裙下,你在莲花宫里,才能有一席之地。”

华淑琪被打中了短处,哼了一声,拂袖回房间。

冷香儿这才恢复柔顺的样子,微微一笑,对楚清幽说:“我去休息啦。”

楚清幽点头:“好。”

且说斜对面华淑琪的房间内,铺设整洁的床上,华淑琪闭上的眼睛不一会儿又快速睁开。

华淑琪的心里翻江倒海着,一如既往,她总也止不住哀怨自己凄惨的过去,接着她又十分想念四哥刚回来那时,人众的仰视,婢女时刻陪着的小心,让她留恋不已。至于后来的一切,先如同噩梦,但被楚清幽毒晕了,尔后又被带去莲花宫,她的人生却又变了。

金线蛇的毒液入体,浑身如同被烧着了一样。那一天,好不容易熬过了烈火焚身的痛苦,她睁开眼,眼睛里首先看到一顶轻柔如同云彩的纱帐。好闻的幽香氤氲在暖暖的空气中,她忙坐起来,触手是柔滑的织锦做成的床褥。床边是玉石一样的材料做成的踏步,踏步上放着一双蓝色的缎鞋,鞋面绣的是蝶恋花,娇艳的花朵,美丽的蝴蝶,皆栩栩如生。

窗外有女子娇声谈笑着经过,她连忙穿鞋追过去。只见外面连廊曲折,几个穿着锦衣罗裙的女子各自端着盒子,掩入一丛丛花树之后。那些花树,皆开着华丽的紫色花朵,连成一片,仿佛紫色的云。

宽敞的碧莲台,华丽的濯水厅,还有濯水厅上端坐的那位莲花宫主,宫衣璀璨,五官也非常美,都让她产生了“此处乃是天上”的感觉。

即便后来,她察觉到那感觉不过是个错觉。

但是,想到自己如今还穿着轻烟罗,出入有马车,入住的,也是当地最好的客栈里最好的房间,那个错觉,始终还是带着许有吸引她的内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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