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了,天色渐渐暗下来,西方残余的云彩染成通红,那是一种凄凉的美,特别在这群亡国之人迁徙的路上,更增了一分沉重。前方是一片树林,队伍或许在那歇息做饭。萧寒秋抱着孩子落在最后,摸了摸后面飞翰驮着的干粮,心想该休息了。前方坐在牲口上的人开始跳到地上,要拉到林子里找棵树拴上,后面的人也明显疏了口气,说话也大声了些,夹杂几声欢笑,一天又要过去,再坚持几天一路来的困顿就要结束了。
“嗯,今天就教到这了,明天给你讲陈太祖决战赵骑火计破敌,那是我陈国的立国之战,一会跟你姐姐吃饭去吧。”萧寒秋低头抚了孩童稚嫩的脸庞。
“你们干什么?啊……”前方猛然的一阵喧闹,紧跟着凄厉的惨叫,接着仿佛炸窝了似的喊叫,刹那间在这片天地之中充满了恐惧、狂乱。
萧寒秋惊得猛然抬头,还未看明白前方已经有人转身跑过自己,蹄声、脚步声擦着耳际而去。印入眼帘的前方是一抹鲜红,萧寒秋只见一骑巨大的人影挥刀抹过一人脖子,鲜血发出压抑的嘶声,猛然剧烈的喷出来。这时跑远了些的一人方喊出惊魂般凄厉的一声,“有强盗,杀人啦……。”
萧寒秋自觉脑袋中轰然一声炸开,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朦胧的影像在眼前晃过,浑没半点主意。手却无意识的一勒马缰,往后一带,稳了稳孩子,双腿一夹马腹,奋力喝了一声,转身跑了开来。左边前方似乎一声惨叫,人坠下马的声音,萧寒秋低头回看,几个身影在马上搭弓。
“再跑也许人家也许更好瞄准?我就这样跑了么?我又能跑到哪去?或许我大**人在战场上也是这般模样?我萧寒秋也该这样么?”无数个念头一瞬间冒出来,萧寒秋只觉得自己剧烈颤抖,发狂。
“我也有剑!我不该这么死,也不该这么逃!”书生的热血唤醒了勇武,决断只在一瞬间,萧寒秋眼中通红,压下孩子,让他抱住马脖子,回身带马,抽出后面挂着的长剑,割断驮着的干粮,纵马杀了上去。
那弓兵正搭弓射下一人,措手不及间便被赶上来的萧寒秋捅了进去。鲜血喷了出来,那弓兵失了重心,被飞驰往前的萧寒秋一带便栽下马去。
“这就是血的味道,杀人的感觉。”萧寒秋紧了紧被鲜血润湿的剑柄,一剑挥出,“我也是习过武的,习军策也习杀人手段。我是文士,但是……。”
“被斩下之人衣裳褴褛,刀也锈钝不堪,怕是些流民?”
怀里地孩子早就呆了,萧寒秋砍翻二人,余光眼见那女子居然付在地上哭泣,其他人却大多死了,还有几个逃散的也逃不了这定然的劫难。前方两骑挥舞着刀气势汹汹地迎上来,萧寒秋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勇力,奋力格开一刀,身势往旁边一偏,另一刀擦着左臂划过去,鲜血染红了长衫,却没一丝感觉般。萧寒秋只找人来砍,拼死也拉几个恶人共赴黄泉,想活命是别想了,没见刚才还活生生的就快剩几个了么?
斜里一支长矛刺了过来,木制的杆子,生锈的铁尖,但在飞翰皮肉里直直的没了进去,飞翰嘶声人力,萧寒秋和那孩童被重重的摔了下来。
萧寒秋在地上打了几个翻滚,半跪起来架住斩来的一刀,却被一人合身扑到身上,两人撕扭了几回合,萧寒秋占了上风,一支长枪重重地抽在后脑上。
“这枪杆好硬……”,萧寒秋熄灭了最后的念头沉沉倒下。
夜色黯淡,深密树林中立着一片营地,帐篷里一个高大的中年大汉自斟自酌,身披甲胄,每喝几口便叹口气,神色颇是深沉。“大人还不曾安睡,可是在烦忧半天之事?”一人走了进来,也是甲胄在身,看模样是这大汉的属下,见大汉还在饮酒便问道。大汉只沉默不语,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属下有一事不明,大人为何将那女子杀了?因此事与三头领结下怨恨,实为不智之举。”
大汉站起身来,往帐篷外走去,“此事不说也罢,被我擒住的书生醒了没,带我去看看。”
营地堆放杂物的角落,地上横丢着一个全身被绑的书生,一身打斗痕迹,脸上尚有血污,沉睡未醒。
“把他带到我营帐里去,拿水泼醒,。”那二人过来看了眼,大汉说道。
萧寒秋只觉得梦魇无穷无尽,突然一片冰凉扑面,打了个喷嚏,晃了晃脑袋,披散的头发尚有水滴滑落到地上,终于醒了过来。“这里便是九幽黄泉?”萧寒秋吃了睁开眼看四周,最先引入眼帘的却是鼻子前的一双鞋尖,再往上看方发现眼前力着一个面目狰狞的士兵。
身体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阴间之人也是这般景象?我是死了么?”萧寒秋尚在思疑,却感觉双手被绑得死死的,这才醒悟自己原来还活着。
“我为什么会没死?为什么在这?”想起白日惨厉的杀戮景象,萧寒秋厉声问道。却听见一个声音说道,“把他提到坐椅上,你出去吧。”萧寒秋方觉这里还有其他人,那模样狰狞的士兵把自己提上坐椅放好,转身朝发话之人行了个诺,转身走了出去。
那说话之人面目倒是不恶,一张四方粗旷的脸庞,神色间颇有几分威严。
“你一定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活了下来”,大汉缓缓道。
“正是,我原该不是死了么?同行可还有其他人在?”“还有,为何你等身着乃我大**士的装束?”萧寒秋死盯着眼前大汉身上的甲胄,心头却闪电般闪过那杀戮场上一骑巨大的身影,原来便是这人。
“与你同行之人,都已命赴黄泉了,你是唯一活着的,只因被我擒下尚有用处。至于这装束,原本一个月前我还是陈国的一校尉而已。”大汉叹了口气说道。
“原来如此,我大**士原来成了这般模样……”萧寒秋一时无语,心头恍如惊涛拍岸,被这匪夷所思之事惊呆了般,恨然失望的闭上双眼。一直以来,作为一个儒生,想盛世治国也罢,领军抗周也罢,还是为这已经亡灭了的陈国尽最后一份心力,心头的理想从未动摇过。
“你一定心恨我等之事吧,看你一个书生,带剑搏杀之中倒也有几分风范,该不是平常之人。”那大汉道,“只是,这世上之事原本难料的很。”说罢一杯饮落肚里,吐出一口气长长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