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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杨叟

乾元初,会稽民有杨叟者,家以资产丰赡闻于郡中。一日,叟将死,卧而**,且仅数月。叟有子曰宗素,以孝行称于里人。迨其父病,罄其产以求医术。后得陈生者,究其原:“是翁之病心也。盖以财产既多,其心为利所运。故心已离去其身。非食生人心,不可以补之。而天下生人之心,焉可致耶如是,则非吾之所知也。”宗素既闻之,以为生心,故不可得也,独修浮图氏法,庶可以间其疾。即召僧转经,命工图铸其像,已而自赍食,诣郡中佛寺饭僧。

一日,因挈食去,误入一山迳中,见山下有石龛,龛有胡僧,貌甚老而枯瘠,衣褐毛缕成袈裟,踞于磐石上。宗素以为异人,即礼而问曰:“师,何人也独处穷谷,以人迹不到之地为家,又无侍者,不惧山野之兽,有害于师乎不然,是得释氏之术者耶!”僧曰:“吾本是袁氏。祖世居巴山,其后子孙,或在弋阳,散游诸山谷中,尽能绍修祖业,为林泉逸士,极得吟啸。人好为诗者,多称其善吟啸,于是稍闻于天下。有孙氏,亦族也,则多游豪贵之门。亦以善谈谑,故又以之游于市肆间,每一戏,能使人获其利焉。独吾好浮图氏,脱尘俗,栖心岩谷中不动,而在此且有年矣。常慕歌利王割截身体及菩提投崖以伺饿虎,故吾啖橡栗,饮流泉,恨未有虎狼噬吾。吾亦甘受之。”宗素因告曰:“师真至人,能舍其身而不顾,将以饲山兽,可谓仁勇俱极矣。虽然,弟子父有疾已数月,进而不瘳,某夙夜忧迫,计无所出。有医者云,是心之病也,非食生人之心,固不可得而愈矣。今师能弃身于豺虎以救其馁,岂若舍命于人以惠其生乎愿师详之。”僧曰:“诚如是,果吾之志也。檀越为父而求吾,吾岂有不可之意。且吾以身委于野兽,曷若惠人之生乎然今日尚未食,愿致一饭而后死也。”宗素且喜且谢,即以所挈食置于前。僧食之立尽,而又曰:“吾既食矣,当亦奉教,然俟吾礼四方之圣也。”于是整其衣,出龛而礼。礼东方已毕,忽跃而腾上一高树。宗素以为神通变化,殆不可测。俄召宗素,厉而问曰:“檀越向者所求何也?”宗素曰:“愿得生人心,以疗吾父疾。”僧曰:“檀越所愿者,吾已许焉。今欲先说《金刚经》之奥义,且闻乎?”宗素曰:“某素尚浮图氏,今日获遇吾师,安敢不听乎?”僧曰:“《金刚经》云:‘过去心不可得,见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檀越若要取吾心,亦不可得矣。”言已,忽跳跃大呼,化为一猿而去。宗素惊异,惶骇而归。

林景玄

唐林景玄者,京兆人,侨居雁门,以骑射畋猎为己任。郡守悦其能,因募为衙门将。尝与其徒十数辈,驰健马,执弓矢兵杖,臂隼牵犬,俱骋于田野间,得麋鹿狐兔甚多。由是郡守纵其所往,不使亲吏事。尝一日,畋于郡城之高岗,忽起一兔榛莽中,景玄鞭马逐之,仅十里余,兔匿一墓穴。景玄下马,即命二卒守穴傍,自解鞍而憩。忽闻墓中有语者曰:“吾命,土也,克土者木,日次于乙,辰居卯,二木俱王,吾其死乎。”已而咨嗟者久之。又曰:“有自东而来者,我将不免。”景玄闻其语,且异之。因视穴中,见一翁,衣素衣,髯白而长,手执一轴书,前有死鸟鹊甚多。景玄即问之,其人惊曰:“果然!祸我者且至矣。”即诟骂。景玄默而计之曰:“此穴甚小,而翁居其中,岂非鬼乎不然,是盗而匿此。”即毁其穴,翁遂化为老狐,帖然俯地,景玄因射之而毙。视其所执之书,点画甚异,似梵书而非梵字,用素缣为幅,仅数十尺。景玄焚之。

祁县民

唐祁县有村民,因辇地征刍粟至太原府。及归,途中日暮,有一白衣妇人,立路旁谓村民:曰“妾今日都城而来,困且甚,愿寄载车中可乎?”村民许之,乃升车。行未三四里,因脂辖,忽见一孤尾在车之隙,中垂于车辕下。村民即以镰断之。其妇人化为无尾白狐,鸣嗥而去。

李林甫(二)

唐李林甫方居相位,尝退朝坐于堂之前轩。见一玄狐,其质甚大,若牛马而毛色黯黑有光,自堂中出,驰至庭,顾望左右。林甫命弧矢将射之,未及,已亡见矣。自是凡数日,每昼坐,辄有一玄狐出焉。其岁林甫籍没。

李揆(一)

唐丞相李揆,乾元初为中书舍人。尝一日退朝归,见一白狐在庭中捣练石上,命侍僮逐之,已亡见矣。时有客于揆门者,因话其事。客曰:“此祥符也。某敢贺。”至明日,果选礼部侍郎。

裴少尹

唐贞元中,江陵少尹裴君者,亡其名。有子十余岁,聪敏,有文学,风貌明秀,裴君深念之。后被病,旬日益甚,医药无及。裴君方求道术士,用呵禁之,冀瘳其苦。有叩门者,自称高氏子,以符术为业。裴即延入,令视其子。生曰:“此子非他疾,乃妖狐所为耳。然某有术能愈之。”即谢而祈焉。生遂以符术考召。近食顷,其子忽起曰:“某病念愈。”裴君大喜,谓高生为真术士。具食饮,已而厚赠缗帛,谢遣之。生曰:“自此当日日来候耳。”遂去。其子他疾虽愈,而神魂不足,往往狂语,或笑哭不可禁。高生每至,裴君即以此且祈之。生曰:“此子精魄,已为妖魅所击,今尚未还耳,不旬日当间,幸无以忧。”裴信之。居数日,又有王生者。自言有神符,能以呵禁除去妖魅疾。来谒,裴与语。谓裴曰:“闻君爱子被病,且未瘳。愿得一见矣。”裴即使见其子,生大惊曰:“此郎君病狐也。不速治,当加甚耳。”裴君因话高生,王笑曰:“安知高生不为狐”,乃坐。方设席为呵禁,高生忽至。既入大骂曰:“奈何此子病愈,而乃延一狐于室内耶即为病者耳。”王见高来,又骂曰:“果然妖狐,今果至。安用为他术考召哉?”二人纷然,相诟辱不已。裴氏家方大骇异,忽有一道士至门,私谓家僮曰:“闻裴公有子病狐,吾善视鬼,汝但告,请入谒。”家僮驰白裴君,出话其事,道士曰:“易与耳。”入见二人,二人又诟曰:“此亦妖狐,安得为道士惑人。”道士亦骂之曰:“狐当还郊野墟墓中,何为挠人乎?”既而闭户相斗殴。数食顷,裴君益恐。其家僮惶惑,计无所出。及暮,阒然不闻声。开视,三狐皆仆地而喘,不能动矣。裴君尽鞭杀之。其子后旬月乃愈矣。

计真

唐元和中,有计真,家侨青齐间。尝西游长安,至陕。真与陕従事善,是日将告去,従事留饮酒,至暮方与别。及行未十里,遂兀然堕马,而二仆驱其衣囊前去矣。及真醉寤,已曛黑,马亦先去,因顾道佐小迳有马溺,即往寻之。不觉数里,忽见朱门甚高,槐柳森然。真既亡仆马,怅然,遂叩其门。已扃键,有小童出视,真即问曰:“此谁氏居?”曰:“李外郎别墅。”真请入谒。僮遽以告之。顷之,令人请客入息于宾馆。即引入门,其左有宾位,甚清敞,所设屏障,皆古山水及名画图、经籍、茵榻之类,率洁而不华。真坐久之,小僮出曰:“主君且至。”俄有一丈夫,年约五十,朱绂银章,仪状甚伟,与生相见,揖让而坐。生因具述:“従事故人留饮酒,道中沈醉,不觉曛黑,仆马俱失,原寓此一夕,可乎?”李曰:“但虑此卑隘,不可安贵客,宁有间耶!”真愧谢之。李又曰:“某尝従事于蜀,寻以疾罢去,今则归休于是矣。”因与议语,甚敏博。真颇慕之。又命家僮访真仆马,俄而皆至,即舍之。既而设馔共食。食竟,饮酒数杯而寐。明日,真晨起告去,李曰:“愿更得一日,侍欢笑。”生感其意,即留。明日乃别。

及至京师,居月余,有款其门者,自称进士独孤沼。真延坐与语,甚聪辩,且谓曰:“某家于陕,昨西来,过李外郎。谈君之美不暇,且欲与君为姻好,故令某奉谒话此意。君以为何如?”喜而诺之。沼曰:“某今还陕。君东归,当更访外郎,且谢其意也。”遂别去。后旬月,生还,诣外郎别墅。李见真至,大喜。生即话独孤沼之言,因谢之。李遂留生,卜日就礼。妻色甚姝,且聪敏柔婉。生留旬月,乃挈妻孥归青齐。自是,李君音耗不绝。

生奉道,每晨起阅《黄庭内景经》,李氏常止之曰:“君好道,宁如秦皇汉武乎求仙之力,又孰若秦皇汉武乎彼二人贵为天子,富有四海,竭天下之财以学神仙,尚崩于沙丘,葬于茂陵。况君一布衣,而乃惑于求仙耶!”真叱之,乃终卷。意其知道者,亦不疑为他类也。后岁余,真挈家调选,至陕郊,李君留其女而遣生来京师。明年秋,授兖州参军,李氏随之官。数年,罢秩归齐鲁。

又十余年,李有七子二女,才质姿貌,皆居众人先,而李容色端丽,无姝少年时。生益锺念之。无何,被疾且甚,生奔走医巫,无所不至,终不愈。一旦,屏人握生手,呜咽流涕,自言曰:“妾自知死至,然忍羞以心曲告君,幸君宽罪宥戾,使得尽言。”已,嘘欷不自胜。生亦为之泣,因慰之。乃曰:“一言诚自知受责于君,顾九稚子犹在,以为君累,尚敢一发口。且妾非人间人,天命当与君偶,得以狐狸贱质奉箕帚二十年,未尝纤芥获罪,惧以他类贻君忧。一女子血诚自谓竭尽。今日求去,不敢以妖幻余气托君,念稚弱满眼,皆世间人,为嗣续。及某气尽,愿少念弱子心,无以枯骨为仇,得全支体,埋之土中,乃百生之赐也。”言终,又悲恸,泪百行下。生惊悦伤感,咽不能语。相对泣良久,以被蒙首,背壁卧,食顷无声。生遂发被,见一狐死被中。生特感悼之,为之敛,葬之,制皆如人。

礼讫,生径至陕,访李氏居,墟墓荆棘,阒无所见,惆怅还家。居岁余,七子二女相次而卒,视其骸,皆人也。而终无恶心。

尹瑗

尹瑗者,尝举进士,不中第,为太原晋阳尉。既罢秩,退居郊野,以文墨自适。忽一日,有白衣丈夫来谒,自称:“吴兴朱氏子,早岁嗜学,窃闻明公以文业自负,愿质疑于执事,无见拒。”瑗即延入与语,且徵其说。云:“家侨岚川,早岁与御史王君皆至北门,今者寓迹于王氏别业累年。”自此,每四日辄一来。甚敏辩纵横,词意典雅。瑗深爱之。瑗因谓曰:“吾子机辩玄奥,可以従郡国之游,为公侯高客。何乃自取沈滞,隐迹丛莽?”生曰:“余非不原谒公侯,且惧旦夕有不虞之祸。”瑗曰:“何为发不祥之言乎?”朱曰:“某自今岁来,梦卜有穷尽之兆。”瑗即以词慰谕之。生颇有愧也。后至重阳日,有人以浓酝一瓶遗瑗,朱生亦至,因以酒饮之。初辞以疾,不敢饮,已而又曰:“佳节相遇,岂敢不尽主人之欢耶!”即引满而饮,食顷,大醉,告去。未行数十步,忽仆于地,化为一老狐,酩酊不能动矣。瑗即杀之。因访王御史别墅,有老农谓瑗曰:“王御史,并之裨将,往岁戍于岚川,为狐媚病而卒,已累年矣。”墓于村北数十步。即命家僮寻御史墓,果有穴。瑗后为御史,窃话其事,时唐太和初也。

韦氏子

杜陵韦氏子,家于韩城,有别墅在邑北十余里。开成十年秋,自邑中游焉。日暮,见一妇人,素衣,挈一瓢,自北而来,谓韦曰:“妾居邑北里中有年矣,家甚贫,今为里胥所辱,将讼于官。幸吾子纸笔书其事,妾得以执诣邑,冀雪其耻。”韦诺之。妇人即揖韦坐田野,衣出一酒卮,曰:“瓢中有酒,愿与吾于尽醉。”于是注酒一饮韦。韦方举卮,会有猎骑従西来,引数犬。妇人望见,即东走数十步,化为一狐。韦大恐,视手中卮,乃一髑髅,酒若牛溺之状。韦因病热,月余方瘳。

兴福寺

长安兴福寺有十光佛院,其院宇极壮丽,云是隋所制。贞观中,寺僧以其年纪绵远,虑有摧圯,即经费计工,且欲新其土木。乃将毁撤,既启户,见有蛇万数,连贯在地。蛇蟠绕如积,摇首呿喙,若吞噬之状。寺僧大惧,以为天悯重劳,故假灵变,于是不敢除毁。

李林甫(三)

李林甫宅即李靖宅。有泓师者,以道术闻于睿宗时,尝与过其宅,谓人曰:“后之人有能居此者,贵不可言。”其后久无居人。开元初,林甫官为奉御,遂従而居焉。人有告于泓师,曰:“异乎哉,吾言果验。是十有九年居相位,称豪贵于天下者,此人也。虽然,吾惧其易制中门,则祸且及矣。”林甫果相玄宗,恃权贵,为人觖望者久之。及末年,有人献良马甚高,而其门稍庳,不可乘以过,遂易而制。既毁其檐,忽有蛇千万数在屋瓦中。林甫恶之,即罢而不能毁焉。未几,林甫竟籍没。其始相至籍没,果十九年矣。

韦于春

临淮郡有馆亭,滨泅水上。亭有大木,周数十栱,突然劲拔,阴合百步。往往有甚风迅雷,夕发其中。人望见亭有二光,对而上下,赫然若电。风既息,其光亦闭。开元中,有韦子春,以勇力闻。会子春客于临淮,有人语其事者。子春曰:“吾能伺之。”于是挈衣橐止于亭中以伺焉。后一夕,遂有大风雷震于地,亭屋摇撼,果见二光照跃亭宇。子春乃敛衣而下,忽觉有物蟠绕其身,冷如冰冻,束不可解。回视见二光在其身后。子春即奋身挥臂,然有声,其缚亦解。遂归亭中。未几而风雨霁,闻亭中腥若鲍肆,明日视之,见一巨蛇中断而毙,血遍其地。里人相与来观,谓子春且死矣,乃见之大惊。自是其亭无风雷患。

无畏师

天宝中,无畏师在洛。是时有巨蛇,状甚异,高丈余,围五十尺,魁魁若盘绕,出于山下,洛民咸见之。于是无畏曰:“后此蛇决水潴洛城。”即说佛书义甚精。蛇至夕则驾风露来,若倾听状。无畏乃责之曰:“尔蛇也,营居深山中固安,其所何为,将欲肆毒于世即速去,无患生人。”其蛇闻之,遂俯于地,若有惭色,须臾而死焉。其后禄山据洛阳,尽毁宫庙,果无畏所谓决洛水潴城之应。

利州**事

开成中,有陇西李生为利州录事参军,居于官舍中。尝晓起见蛇数百在庭,生大惧,尽命弃于郊野外。其明旦,群蛇又集于庭。生益惧之,且异也,亦命弃去。后一日,群蛇又至,李生惊曰:“岂天将祸我乎?”戚其容者且久。后旬余,生以脏罪闻于刺史,遣吏至门,将按其罪,且闻于天子。生惶骇无以自安,缢于庭树,绝脰而死。生有妻,感生不得其死,亦自缢焉。于是其家僮震慴,委身于井者且数辈。果符蛇见之祸。刺史即李行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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