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皆有战心,韩可孤很是欣慰,时逢乱世正在建功之时,难得同心一志,士气堪以大用,散会后他特意留下李长风共用晚餐。本来以往同席之人很多,但如今各有公务,所以聚餐的时候便少了许多。
吩咐厨下料理了几个小菜,韩可孤与李长风对酌起来,两个人都不比蔡高岭喜好杯中之物,之所以饮酒只是将它做成谈心的引子。互敬了两杯下肚,韩可孤问道:“长风,窝鲁朵城守城官耶律易昕杀了监军萧一,将其城降了金兵,你可知道了么?”
“知道。”李长风参谋军事,手中掌握着斥候信息来源,如此大事自然瞒不过他,他叹息一声回道:”当初大石公一路西行,凯歌频奏,窝鲁朵城金兵七千铁骑遭尽歼,一时称为大捷,曾几何时,竟被无耻之辈给轻易断是掉了。“
“窝鲁朵城一失,便坏了可敦樊篱。”今日难得与长风清闲饮酒,韩可孤本心是舒畅情绪,论些轻松的话题,然而说到此方,不由又心头火起,‘咚’的一声将杯子顿到了案上,直弄得里面的酒水四溅了出来。李长风暗暗苦笑,韩大人这一把年纪了,性情竟更见火爆,看来久在军中与这些杀场将军厮混在一起,果然会让人脾气见大。幸好韩炜了解父亲,饭前在案子旁便预备了一条净巾,李长风拣过来一边收拾漫案的汤汤水水一边小心地问道“当时趁着金兵立足未稳,大石公当既时援救才是,缘何未做此行?”
“我原也做如是想,但后来才闻知大石公即时调派武安伯奚廉与骠骑将军百润枫就近与游离在窝鲁朵城外的府兵残营会合,戮力收复。谁知奚廉、百润枫竟言信州是为建安军防区,都推诿不前,只为保存实力,不肯稍冒风险。”
李长风摇头苦笑说:“当日在朝中,萧抗剌大人便曾有言,‘今时之辽,政令不达,军纪糜废,只用不堪二字已不足以形容了。’镇兵自专,师帅无用,只为自己的一点小心思便罔顾大义,只怕如此下去,复国无期矣!”
韩可孤也是唉叹一声,今时之形式正是和了此言,他虽然口中不肯承认,但心中却早有认同,只是一腔子忠诚热血在坚持罢了。端起杯中剩余的半盏酒,仰头一饮而尽,叹道:“便是抗剌大人自己这样一位中枢重臣、国之贵戚,此次也遭了荼毒。”
李长风曾经与萧抗剌相处过一些时日,对他的道德人品大为佩服的,在朝时两人问政答策颇为投机,亦如韩可孤一般是亦师亦友的望年交情,此时陡然听到韩大人此语,不觉大惊问道:“萧大人出了什么事么?”
“便是上月,大石公调令王顺风会防信州,见令行不畅,便委派抗剌大人前往督促,谁知王顺风竟依此认定朝廷对其有疑,大发起莫名雷霆来,索性弃了信州往东而去,并且满城劫掠,有驿差回来禀报,说见到萧大人时,他的临时公府凌乱不堪,狼藉遍地。大人正坐在堂中一把椅子上,衣冠不整,气得浑身发颤。经询问后才知道是被王营标下的官兵连番抄抢足足肆虐了四五回,能掳走的掳走,掳不走的便全砸了…….”
听闻萧抗剌只是受了污辱,生命无碍,李长风的心略略放下了一些,随即又想到萧大人耿直爆烈的性情,此次这场打击恐怕他心中一定积下很盛的怒火,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平和,也不知会否郁闷出病来,只恨自己公务缠身,不能及时过去聊以相慰。
韩可孤继续道:“甚至萧大人的贵体也受了这些歹人的推搡,据报来的消息,他的肩背腰胁各处都受了微伤,甚至头面上也挂了彩。”
李长风气得顿足,咬着牙道:“王顺风竟敢如此折辱国之重臣,真真的可恨之极,定当报请朝廷,定他个藐视王法之罪。”
“长风,你怎的也迂了?”韩可孤苦笑道:“如今这世道,莫说可敦朝廷不过是徒有其形,即便具些势气,亦非盛气矣。当前各镇勋州府只以兵重为尊,纵是大石公有千般能耐又如何顾及得过来?何况那王顺风本人并未曾露面,日后一旦问及,他只随便往下面人身上搪塞,谁又能如之耐何?”
李长风也是乍听萧抗剌受辱,一时急恼冲昏了头脑,此时闻韩大人一席话,又忆起当初萧抗剌对一干朝臣的嘲讽评论,顿时冷静了一些,叹口气道:″抗剌公爽直性子,说话从不留情面,最是不讨人喜,难免招致祸端…….”
韩可孤摇首说:“君子喜直,小人好曲,萧大人的性子受我等喜爱,自然就会被些宵小之辈视同钉刺…….”一边说一边起身自书案那头捡着一迭塘报文书回来,边饮酒论话边做起披阅。军情繁复,一时也不敢浪费了光阴,李长风是久跟在他身边的,知道韩大人性情,倒不觉得是为失礼,就在一旁陪着,自斟了一杯饮下去,问道:“前些时日的塘报昨日才到,说是王顺风营一离了信州,金兵便乘虚而至…….”
“确是如此。”韩可孤放下手中正看的文书,接过话头说:“王顺风才走,萧抗剌大人虽心存气愤,但仍不失冷静,知城中空虚,即刻飞檄小河子守将括里前来增援,然则金兵迅达,由金军名将‘铁锏万户’乌延查剌率领,只半日的功夫便抵近了城门,也幸亏萧抗剌大人见机得早,括里将军来得也快,发现乌延查剌才一律动,便带了兵前往,立即令手下蔡伦率一营人做成左翼,奚俊率一营人成右翼,自率着亲标做中军,刚巧与飞骑赶过来的耶律冲和戚豹会合到了一起,顿时截起厮杀。”
“哎呀!这才是千钧一发之时了。”饶是李长风平日稳重,听到此时情形,也不觉惊讶出声。
“谁说不是?”韩可孤端起面前酒杯小啜一口续道:“且不论括里临战知机之能,只见塘文中所言,他勇冠三军的本事,难怪抗剌大人要百般推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