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偶尔会想起那年的武陵溪。那年春日暖融,新草碧青。溪畔是盛放无数的桃花,桃花枝头亭亭的立着一对儿黄鹂鸟。
粉红色的缤纷花雨下,若隐若现的是负手侧身,双眸微阖的庭兼。
阿瑶挑起垂在眼前的让人眼花缭乱的花枝,努力快步的向庭兼走去。这段路却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阿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庭兼的身影没入朦朦胧胧的白云深处去。
远方似乎有彩虹悠悠的浮升起来。阿瑶定了定神,继续向着虚无缥缈的前方走着。在这段时间里,身边的风景走马观花一般渐渐衍生成她与庭兼的过往。
这是梦啊。阿瑶冷静的想。
于是她干脆顺从的,闲庭信步的观赏起来。初遇那天瓢泼的大雨,庭兼湿透的衣裳和她微笑的唇角。再会时淋漓的细雨,他们同撑一把伞,看烟雨袅娜中娉婷的柳枝。第三回再见,她换作女儿装扮,一向波澜无惊的庭兼,眼底的光芒胜过璀璨的玉石。
若时光能停在那一刻……
不留神间,阿瑶险些一步迈进潺潺流水中。她提起裙角拧了拧,转头看着左边茂盛的桃花林。
最远处的树下,庭兼仍然阖眸负手而立。
阿瑶咬咬牙,别无选择的走进同样的下一个环境。这回道旁的风景变成了艳阳天的明媚。
这是他们的第二世。
阿瑶看到自己在琳琅满目的店铺里挑选着首饰。付完帐转身的一瞬,便正对上庭兼那双毫无遮掩的,坦诚惊艳的眼睛。
又一世的一见钟情。
阿瑶旁观着自己的过去,情不自禁的微微一笑。不知不觉中,她好像偏离了方向,走到馥郁袭人的花丛之中,淡色的长裙上星星点点的染上了酡红醉酒般的鲜花露水。
阿瑶稳稳的停住了脚步。眼前豁然开朗的大片空地处,搁着她与庭兼曾经同榻而眠的玉床。晶莹剔透的玉枕,莹光流转,灿灿闪烁……
阿瑶不敢再向前了。
她突然间想起了一直以来被自己刻意忘记的第三世。只有开端,没有结局。庭兼带着前两世的回忆和满满的欣喜与自己重逢,期盼此生长相厮守,却听闻阿瑶嫁做他人妇的消息。他失魂落魄的回到这片桃花林中,走到这白玉铺就的天地里,一杯杯的饮酒,哼着谪仙何处的歌谣,举着本应成双成对的白螺杯,醉倒在武陵溪的山水缥缈中……
他二人原本都是桃花树精。是阿瑶先得道化作了人形,日日对着庭兼倾诉衷肠,庭兼才在数十年后幻化为人。他们约好像人一般经历三世轮回,品尝人世悲欢。三世过后,回到武陵溪内,生生世世,再不分离。
是她先招惹的他啊……
阿瑶捂住脸痛哭失声。
她不欲辩解是非黑白,也没了解释当初误会的念头。她只是同庭兼当初一样,拿起桌上永倾不尽的美酒,一杯一杯送入口中。苦楚甘甜,辛辣心酸,俱同咸涩的泪水一同,一分不露的流入她的心中。
等到阿瑶醉醺醺的起身时,明月已高悬在天边。她一路哼唱着不成曲调的歌谣,磕磕绊绊的向山下走去。前途茫然,不知何往,但仿佛身后有一双坚定的手,推着她脚步不停的去看尽世间的美好。
窗外飞花簌簌飘落,阿瑶悠悠醒来。床榻旁的桌上,含着清新香气的微风如同温柔的手掌,就在此时轻轻翻过一纸书页。那是一阙《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阿瑶缓缓的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