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我只是打个比方,你这么激动干啥?”尉迟飞白一脸委屈的看着方彤。
“那也不行,男人变坏不过朝夕之间,我还不得防着点。”方彤挽着夏婉柔的手,上楼赏雨去了,把几个大老爷们抛之脑后。
客厅里顿时只剩下陆凌萧、尉迟飞白以及几名弟子。屋外虽是春雨绵绵,屋内却是格外暖和,炉子里的火苗正旺,大伙围坐着烤火。
尉迟飞白将陆凌萧的两柄玄铁刀置于火炉之上,来回端详,嘴里念叨着:“好刀,果真是好刀!”
玄铁刀周身乌黑,放于火炉之上也难以反光发亮,但质地坚硬,材质难得,故称得上是中上品。
尉迟飞白善于打造兵器,对冶炼铁铜也颇有研究。陆凌萧见他对这把武器如此青睐,便道:“既然尉迟兄喜欢,那就送给你了。”
谁料尉迟飞白摇头道:“不行,我要把它们打造成一把上品宝剑,武林盛会之上,你或许用得上。”
后天就要举行武林盛会了,两日内就想打造出一柄玄铁宝剑,的确不太容易。
陆凌萧讶然道:“时间够用么?”
然而尉迟飞白信心十足的道:“只要工具齐全,两天工夫绰绰有余。金鲨帮乃武林大帮,向他们借一些铁匠炉、手锤、风匣什么的,应该不难吧!”
尉迟飞白说完就动身,刚走至门前,就撞见两名侍女走进客厅。只见那两名侍女双手各端着一个脸盆大小的檀木方盘,方盘里放了一整套干净华丽的女人衣裳,以及一些金钗玉镯耳坠等饰品。
一名侍女问道:“各位大侠,请问夏姑娘在么?”
陆凌萧一眼就看出,这些服装首饰是余傲轩为夏婉柔准备的,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直涌心头。
自从夏婉柔跟着自己后,就没让她过上一天锦衣玉食的日子。她朱门绣户,养尊处优,却还是选择了穷困潦倒的自己,跟随自己浪迹江湖,然而自己却连一个正规的名分也不能给她。
思虑至此,陆凌萧心有动摇:婉柔与我在一起,当真是最好的选择么?
“这儿没你们要找的人,也不需要你们的施舍!”尉迟飞白挥手将两名侍女赶了出去。
“尉迟兄,你——”陆凌萧脸上现出一抹诧异。
尉迟飞白干笑道:“别看我五大三粗的,感情上的事我是不大懂,但旁观者清,我看得出夏姑娘对你是一片真心。”
陆凌萧感激的看着尉迟飞白,幸好他及时提点,否则伤了夏婉柔的心,那就铸成大错了。
陆凌萧踏上木板楼梯,上了五楼,但见夏婉柔和方彤凭栏远眺,安闲自得,正自观赏外边景色。斜风细雨,端的下个不停,远处的青山,雾霭蒙蒙,犹如淡淡的水墨画,近处的古树楼阁,柔丽清新,尽收眼底。而屋檐上哗哗而下的雨帘,似是将内外景致切开。
方彤侧过身,看向陆凌萧,很识趣的悄然离开了。
陆凌萧轻声一笑,这丫头什么时候跟夏婉柔一样鬼灵精怪了?
然而夏婉柔观景出神,却没有发觉方彤的离去,嘴角轻启,念道:“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远路应悲春晼晚,残霄犹得梦依稀。玉珰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
陆凌萧猫着脚步走到夏婉柔背后,双手环抱她的细腰,柔声道:“你是在想着谁呢?”
夏婉柔一惊,连忙挣扎,但又见是陆凌萧在“使坏”,便晕红着脸,低垂着头,倚靠在他怀中。
两人就这样搂着倚着,聆听淅淅沥沥的春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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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后,雨已停歇。朝霞似火,天空明朗澄澈。
一大清早的,客房门外就有人在敲门。
“何人?”陆凌萧边穿衣服边问道。
“陆少侠,我们帮主求见。”门外一位金鲨帮的弟子过来传话。
陆凌萧打开房门,问道:“这么早,余帮主就要见我?”
那名弟子恭敬道:“余帮主昨日实在太过忙碌,未能抽出空亲自接见陆少侠,心中过意不去,便吩咐小的们无论何如何也不要怠慢了贵客。”
“既然余帮主是个大忙人,就不必这样客套了。”
“余帮主现下正闲着,还望陆少侠赏个脸,去见上一面。”
陆凌萧不及细想,就随着那名弟子指引,去会见余弘哲。
金鲨帮在邓州一带,外有崇山峻岭、天堑险阻,犹如铜墙铁壁,内有成千上万座屋舍楼阁、数万名弟子,树大根深。依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势力发展迅速。
这数千座屋舍楼阁,连成一串,竟似街头巷尾。有的像一般的杂院,有的却像宫殿般宏伟,其中有一半是金鲨帮弟子的居室,另外一半是酒肆、杂货店、打铁店等,还有一些是供外来贵客暂憩。
沿着青石板路,途经五十多座阁楼,陆凌萧被带至一座府苑。那名弟子打开虚掩的大门,穿过别院,又将陆凌萧带至一间客厅前。
“陆少侠,帮主正在客厅里等候。”那名弟子哈着腰,左手一迎,甚是谦卑。
偌大的府宅,竟冷冷清清针落有声,也没几个仆役和婢女,陆凌萧心觉奇怪,不免问道:“府上的管家和下人呢?”
“明日就是武林盛会了,帮里的人都各自忙活去了,而且帮主喜爱偏幽,不让下人打扰。”
陆凌萧心道:虽然有些诡异,但小心行事即可,何况客随主便,不过是见余帮主一面,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于是立于客厅之前,轻敲房门,屋里立刻传来一道苍老而有力的声音:“请进!”
陆凌萧推门而入,只见客厅宽敞,青瓷书画,珍贵古玩,应有尽有。但这些琳琅满目之中,有不少是杂乱无章的摆放着,而有些古董竟是破碎一地。
客厅正座旁有一把太师椅,而椅子上坐着一人,那人身着紫黑襕袍,坐得端正,一动不动,却是背对着陆凌萧。观其背影,该是一位老者。整个客厅除了那位坐着的老者,并无旁人。
而太师椅旁斜竖着一柄乌黑的玄铁刀,陆凌萧一惊,那不是自己从李茂贞派来的杀手里夺过来的么?尉迟飞白说要将它锻造成一柄玄铁宝剑,怎会在此处?
“余帮主,陆某特来拜访!”
陆凌萧问候了几句,那人竟没有回应。陆凌萧心中疑惑愈来愈重,于是脚步轻移,上前探个究竟。
到了离老者一丈之远时,陆凌萧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那老者到底是不是余帮主,为何静坐着没一点反应?
待到老者侧边时,陆凌萧瞧见那老者半白的须发,以及布满皱纹的脸。那老者脸色极为难看,双眼垂着,脸庞僵硬,似乎没有了呼吸。更可怖的是,老者前身被砍了几刀,襕袍已经破裂,鲜血正从伤口处慢慢流溢出来,只是襕袍为紫黑,故而不太明显。
陆凌萧惊恐,暗道:“不好,中计了!”
于是飞快的离开客厅,刚一出门,眼前的景象更是让他大吃一惊。门外不远处有数百人正朝这边走来,其中大多是来参与武林盛会的各路英雄豪杰。
余傲轩上前,拿着铁扇指向陆凌萧,厉声道:“陆少侠,你不请自来,鬼鬼祟祟的在这做什么?”
陆凌萧叫苦不迭,这个圈套八成是余傲轩设下的。虽没做过亏心事,但还是有些惊慌失措,强作镇定道:“余少帮主,是你府里的下人请我来的,怎的是不请自来了?”
“你是说我爹请你来的?哦,看来是一场误会了。”余傲轩怒气渐熄,又转向其他人,“我爹正在客厅内恭候各位英雄,还请入内就坐。”
陆凌萧暗道:“这个余傲轩还真是狡猾,好一招调虎离山之计。”
可是眼下百口莫辩,余帮主莫名其妙的死在客厅里,身旁的凶器又是自己的,自己偏偏在那个时候独自进屋,又偏偏被这么多人目睹从客厅里出来,又没有一个旁人能证明自己清白……
既然免不了被误解,还不如坦坦荡荡的。陆凌萧站在客厅门口,抱拳道:“各位武林好汉,陆某遇见一件稀奇之事。一柱香前,陆某受余帮主邀请,来到此处,但进了客厅之后,发现里面有一名老者遇害,不知是不是余帮主……”
“我爹?”余傲轩轻声惊叫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里。
片刻过后,就听到余傲轩悲恸的大叫:“爹!爹!……”
其余的武林好汉跟着进了屋子,也看到余弘哲遇害的惨状,有人惊呼道:“咦,真的是余帮主!”
“余帮主怎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各路英雄好汉甚是震惊不已,亦有不少人为之悲悯。
余傲轩双腿跪地,抱着余弘哲的尸身,哀嚎不停。而金鲨帮的弟子全都跪倒在地,呼天抢地,好不悲戚。
陆凌萧更为一惊,既然死去的老者是余弘哲本人,那这个嫁祸于人的圈套就不应该是余傲轩设下的。可是除了余弘哲,还会有谁呢?
突然间,余傲轩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的指着陆凌萧骂道:“陆凌萧,你这个奸贼伪君子,杀我父亲,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哗”的一下,余傲轩打开铁扇,凶狠的朝陆凌萧进攻。
余傲轩在江湖上被称为铁扇公子,因武艺精湛,又以铁扇为武器而闻名遐迩。那把铁扇一尺余长,扇架是由十八根金刚条制成,收拢时如铁杵棒槌,抵挡刀剑,重击对手,展开时如孔雀开屏,暗器横飞,天女散花。
“余少帮主,你冷静点!”陆凌萧身形如蛟龙一样不停闪避,尽量不与余傲轩正面冲突。
很快,两人就斗到了庭院。陆凌萧虽没有还手,却感觉到了余傲轩的功力深不可测,竟能以内力驱使铁扇飞行的轨迹。那把铁扇既可防身,又可当作暗器攻击远处的对方,如蝙蝠斜飞,以长弧线旋转,飞转一圈后又能回到余傲轩手中。
陆凌萧的侠义之名在江湖传遍,在场的江湖好汉都不大相信陆凌萧会做出这等事,其中就包括阴阳双煞。
阴阳双煞分别是阴煞鲍龙、阳煞鲍虎,二人原为至尊杀手,两人曾扬言:只要银两够,皇帝老儿也敢揍。雇主只要付给他们足够的定金,几乎能让他们杀任何人。两人杀过的高手不计其数,江湖听到二人就谈虎色变,故给他们取了个“阴阳双煞”的名号。
到了后来,也许是两人心知罪孽深重,就散尽家财,金盆洗手,成为了两名江湖散人。但阴阳双煞的名号还在,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听得鲍龙吭声道:“余少帮主,琴侠陆凌萧侠义无双,断然不会干出这种卑鄙龌龊之事。”
余傲轩收手停下,冷然道:“人证物证俱在,他不是凶手还会有谁?”
鲍虎疑问道:“物证?”
余傲轩从客厅里的太师椅旁取来那柄玄铁刀,乌黑的刀刃上留有一些干了的血迹。
“我爹身上的伤口,就是这把砍刀留下的。陆凌萧,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陆凌萧无言以辩,点头道:“确是陆某所有,但不知为何会在此。”
余傲轩冷笑道:“呵呵,还想狡辩。只是你这说法未免太过幼稚!”
“你们误会陆兄弟了,这东西是我的。”
身后传来一道铿锵的声音,一位黝黑的魁梧男子,带着两名女子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