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帅府后,陆凌萧忧虑重重,闷闷不乐。
李存孝看出了陆凌萧的心思,上前安慰道:“陆小弟,你何必自寻烦恼!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义父雄才伟略,知人善用,跟随他你可施展抱负,而不愁怀才不遇,堂堂七尺男儿,不正应如此?虽然今日义父没能收你做义子,但迟早会践诺的!”
陆凌萧叹道:“李大哥,你可知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哦,是什么?说来听听。”
“我想要的是一个推心置腹、肝胆相照,与我志同道合、情深骨肉的李大哥,而不是以利益驱使,利用我们的道义之交,来取悦你的义父!”
李存孝举荐陆凌萧,本来是一番好意,没想到却适得其反,让义父动怒,让陆凌萧误解。李存孝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气,这时候又听陆凌萧这么一讲,怒火顿时发泄出来:“原来在你看来我不过是那种只顾利害关系,利用兄弟朋友的人!我千方百计的为你着想,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把我想得那么龌龊不堪!”
李存孝怒气越大,陆凌萧的心里反倒越是舒坦释怀。自己的几句激将之言,就让李存孝反应如此强烈,这不正说明他还是很看重这份情义?
其实自己何尝不明白李大哥的好意,只是自己来到河东,李大哥原本什么都可以不做,只和自己叙旧闲谈,酣畅痛饮,自己便已是很知足了。他这样处心积虑的筹谋,反而给彼此带来诸多麻烦。
陆凌萧见李存孝气得像头豹子一样,倾斜着头盯看着,笑吟吟道:“李大哥,陪小弟去喝几杯,可好?”
李存孝不语,身子半转过去。陆凌萧从李存孝的侧脸捕获到他舒展的眉梢,知道他的气已经消了,只是碍于颜面,拉不下脸,于是硬拉着李存孝去了酒楼。
大雪越下越大,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败鳞残甲满天飞之中。
话说四太保李存信一回到府上就怒不可遏,把几个兄长请来商议。
“大哥,三哥,你们说说,十三弟胳膊肘向着外人,是不是太过分了?”李存信满脸怨言,怫然作色的道:“还有那个陆凌萧,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无名之徒,竟然差点被封为十四太保。”
“无名之徒?四弟难道没有听说过琴侠陆凌萧的名号?”大太保李嗣源反问道。
“那又如何?不过是一介江湖草寇,能成什么大器!”李存信满脸的不屑。
“四弟,义父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我们不可去质疑,更不可妄议!”李嗣源向来沉稳,城府又极深,不会轻易流露情绪。
“是啊,四弟,父亲从来都不会看错人的。况且目前正值用人之际,你就不要太小心眼了。”言者是三太保李存瑁,是李克用的长子。
“大哥,三哥,你们怎么也……”李存信没想到几位兄长都帮着陆凌萧说话,心中对陆凌萧的厌恶和嫉恨也就增添一分,“我不是怀疑义父的决断,只是对陆凌萧这个人不放心。他当场拒绝义父的好意,分明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这话说到重点上去了,陆凌萧本来就不愿效忠李克用,李嗣源细细想来,也对陆凌萧起了疑心,“陆凌萧独自来到河东,是不是别有目的?表面上是为十三弟而来,但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大哥所言极是。”李存信见李嗣源心有动摇,不忘加把火,“小弟打听到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李存信凑近李嗣源和李存瑁,在他们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话,李存勖“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真有此事?”
李存信道:“绝无虚言。”
于是,三人低语商议,似乎在密谋什么事情。
翌日清晨,李存孝的府宅,陆凌萧在院子里练剑,正当尽兴时,李存孝从身旁出现,叫道:“陆小弟,接招!”
陆凌萧轻声一笑,用剑挡住了李存孝的溜金槊,两人过了百余招,不分轩轾。上一次在比武大会上,陆凌萧还处于弱势,但这一回,对付李存孝却异常的轻松。
“几个月不见,萧弟的进步可不小,恐怕李大哥已不是你的对手。”
“李大哥哪里的话,我可不敢跟你抢‘天下第一’的宝座。”
“精彩,精彩!”李存信从花圃里走了过来,边走边拍手叫好,“陆少侠年纪轻轻,武艺就如此了得,想必令师是一位世外高人吧?”
陆凌萧暗叫不好,此人三番两次跟自己过不去,现在又想摸清自己的底细,实在是应该多多提防,于是含糊其辞答道:“家师乃一山中道人,并非什么高人。”
李存信只是一声冷笑,并不追问下去。
“四哥亲临蔽府,可有什么事?”李存孝问道。
“也没什么重要事,陆少侠初来河东,大哥想尽地主之谊,请他去赴宴,不知陆少侠给不给这个面子。”
“原来是大哥的邀请,陆小弟,你大可放心的去,我大哥是个随性洒脱之人,不会为难你的。”李存孝满脸诚意的看着陆凌萧,却没发觉李存信眉宇间隐藏的一股怒气。
李存信心想:“幸好是以大哥的名义,十三弟到底还是防着我。”
陆凌萧却暗忖道:“大太保无端相邀,定是受李存信所托,也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李大哥啊李大哥,为什么你对谁都没有防备之心?”但既然是大太保诚心相邀,李存孝也开口答允,自己又怎能拒绝,于是只得说道:“大太保古道热肠,在下定会赴约。”
“那就请吧!”李存信迎道,“十三弟也可一同前往,咱们兄弟十几个,走南闯北,各为公事所忙,难得聚在一起。”
李存孝精神一振,豪言道:“好,既然是四哥盛情邀请,小弟岂敢不从?今日我们兄弟几个不喝个几坛子酒,谁也别想回来!”
李嗣源府上,李嗣源亲迎李存孝和陆凌萧,又命下人摆开宴席。宴酣之乐,丝竹管弦,优伶奏乐,舞姬翩翩起舞,极尽雅兴。
席间,李嗣源举杯道:“陆少侠远道而来,此宴就当成是为你接风洗尘。”言毕,一饮而尽。
陆凌萧回敬道:“大太保威名远扬,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在下也敬你一樽!”
李嗣源笑道:“能得陆少侠如此赞誉,李某受宠若惊。听闻陆少侠浪迹江湖不过一年半载,声名就已如日中天,人尽皆知,不正应了那句‘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陆凌萧道:“大太保如此说,就让在下汗颜了。那不过是些小名罢了,跟诸位将军相比,犹如星辰之于日月,溪泉之于江河。”
李存信反讥道:“陆少侠这话就口是心非了,昨日义父许你太保之位,你似是瞧不上。”
陆凌萧回道:“昨日殿堂之上,在下已言明,无功不受禄……”
李存勖担心他们争执起来,忙道:“好啦,今日咱们兄弟几人难得相聚,又有陆少侠这样的贵客,就不要说些扫兴的话了。对了,陆少侠觉得酒味如何?这几坛上等的竹叶青,可是大哥的一绝,平日里都舍不得拿出来招客的。”
陆凌萧又饮了一口,细细品尝后,说道:“入口甘醇,叶香扑鼻,浓烈熏喉,回味无穷,果真是美酒!”
李嗣源爽朗道:“陆少侠喜欢就好,今日务必多饮几角。此酒饮了十杯后,是一种境界,饮百杯后,又是另一种境界。”
李存孝奇道:“小弟自以为尝遍世间美酒,竹叶青更是没少喝,怎的没发现饮了十杯百杯有什么境界,大哥休要诓我。”
李嗣源笑道:“十三弟,为兄还真没诓你。这竹叶青提取的汁液,乃是二月间卯时翠竹上的晨露,时辰不可有偏差,再配上雪莲、麝香之味,以高粱发酵,埋于地窖数载,时日越长,酒越浓香,为兄的这几坛竹叶青,少说也有十五载。”
李存孝叹道:“如此说来,果真是不可多得的好酒,小弟今日有口福了。”
李嗣源虽是热忱招待,陆凌萧却是留了心眼,待七分醉时,便辞别而回。
回到住处后,陆凌萧暗想:“午宴之上,并未发现异状。大太保拖住我饮酒,莫非只是调虎离山?”
于是进屋巡查,并未发现屋里有被翻过的痕迹。但打开木箱时,却发觉箱内的衣物变换了位置。
陆凌萧暗忖道:“果然,屋里被人搜查过。这搜查之人虽然心细,但还是露了马脚。只是我初来乍到,除了一些衣物和一把佩剑,并无他物,也不知他想寻什么。”
话说李存信借李嗣源之手,将陆凌萧引开,然后派人去搜查陆凌萧的房间。那人搜了半天,却没有找到李存信想要的东西。李存信抽了那人一记响亮的耳光,骂道:“没用的东西,快滚!”
李嗣源道:“四弟不必动怒,或许陆凌萧没有把秘籍带着身上呢。”
“大哥这话倒是提醒了小弟。”李存信怒气尽散,露出奸笑,“秘籍虽宝贵,可陆凌萧这小子应该也不会傻到随身携带着……那秘籍定是在河东,听说镇守河东的张乐天跟他关系非比寻常,不如……”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找到秘籍,如果陆凌萧肯效命于义父……”
“可是他不会!”李存信决然道,“大哥又不是不知道,这小子身在曹营心在汉。咱们要让他知道,河东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如果他要逃走,我们就——”李存信用手掌抹了一下脖子,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虽然李嗣源知道李存信心狠手辣,但心想四弟也是为义父好,怕放虎归山,就默默地点了头,“但义父向来惜才,似乎想重用他。还有十三弟,和他称兄道弟的,如果我们想动他,恐怕……”
“哈哈,大哥不用过虑。义父爱才是没错,但如果有人敢不听命于他,甚至背叛他,纵有姜太公和张子房之才,他也不会放过。而且这人越是厉害,就越是心腹大患,这点义父比我们都明白。至于十三弟,我们得想个法子把他支开,不让他碍事。”
“四弟有何妙计?”
李存信在李嗣源耳边喃喃低语,李嗣源不解道:“四弟要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十三弟?”
李存信诡谲的笑了笑,“大哥认为这是个好机会?这个芋头可烫手得很,如果拿得住,手也会被烫伤,但若拿不住,就得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