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凌萧在张府,时常和张乐天一起探讨兵法,谈古论今。
一日,张乐天带着陆凌萧来到练兵场。练兵场上有两万余士兵,身着铠甲,手持长枪,摆成几十个整齐的方阵。
张乐天饶有兴致的道:“自古以来,名将辈出,但我最敬仰的还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孙武和吴起。孙武治军严谨,军纪严明,曾在训练女兵时,因女兵不听军令,于是不顾吴王的劝阻,杀了两名队长,而这两名队长正是吴王最宠爱的美姬。而吴起主张用道、义、礼、仁治理军队,视卒如爱子,曾亲自为士兵吮疽。”
陆凌萧点头道:“侄儿与张伯伯所见略同。当日在神农剑派,张伯伯临走时,送给侄儿两本兵书——《吴子兵法》和《孙子兵法》,侄儿从中获益匪浅。”
张乐天一笑,说道:“你天资聪颖,悟性颇高,有将帅之才。这就是我为何将兵书赠予你,而不是交给苠儿的缘故。他日你挂帅出征,苠儿也只能做你的副将。”
陆凌萧想不通张乐天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问道:“张伯伯,侄儿不过是一介草民,有何能耐挂帅出征?况且我与张大哥情同手足,又怎可让他屈居于我之下?”
张乐天敛容,严肃道:“萧儿,你要记住,在战场上切忌感情用事,更不可徇私情。军令如山,一律同等。两军交战,局势瞬间万变,若是有一点疏忽或偏差,就可能满盘皆输!”
“侄儿谨遵张伯伯教诲!”陆凌萧低腰恭敬道,但心底不禁疑问:“张伯伯今日不同往日,总感觉怪怪的。”
张乐天突然道:“从今天起,这些士兵就交由你操练。”
“交给我?”陆凌萧深感诧异,自己几乎没带过兵,更没训练过士兵。唯一的一次还是偷袭李继徽粮草时,李存孝借给自己的一百余名勇士。但那一次自己指挥失误,害得一百余名勇士几近全军覆没,这也成了陆凌萧心底永久的痛。
张乐天侧过脸,满怀期许的看着陆凌萧,亲切的道:“萧儿,张伯伯老了,也不知什么时候两手一撒就归西。我希望你能继承我的抱负,这也是你爹的遗愿。”
陆凌萧突然觉得身上有千斤重的担子,师父也说过类似的话,难道这一切都是宿命?
其实陆凌萧偶尔会这样想,此生只与李宁玉长相厮守,不问世事。天下由谁当皇帝,跟自己何干?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种想法过于自私。张伯伯一生为国为民,年近七旬依旧镇守城池;爹本为富商,但疏散家财,支援朝廷,力抗贼寇,亦显英雄本色;师父虽隐遁江湖,却暗中关心黎民苍生,只身冒险,调查黄天神教……自己跟他们相比,简直太过逊色!
如果每个人都只为一己之私,那么整个天下都是一盘散沙,毫无凝聚力可言,天下会乱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陆凌萧顿时胸怀壮志,昂然道:“侄儿谨遵张伯伯嘱托,赤心报国,终生之志!只是操练士兵一事,侄儿资质浅薄,又未有一官半职,恐教他人不服。”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暂命你为振威左将军,明日就向皇上递张奏折。”
陆凌萧莞尔道:“张伯伯就不怕落下任用亲信的话柄?”
张乐天严肃的神态舒缓开来,微笑道:“举贤不避亲,若是太过拘泥于礼法,就不会有霍去病封狼居胥的美谈了。”
……
话说张悠苠进京面圣后,与赵江皓同任诸卫羽林长史。官职虽不大,却与皇帝走得近。秋雁南飞,思绪萦绕,时常寄回几封家书。
河中城安宁了几个月,直到冬至。
这一天,陆凌萧收到一封书信,是十三太保亲手写的,内容大意是请他到河东叙旧。
之前就答应过他,前往河东一聚,可是由于一些事情给耽搁了,至今未能兑现,陆凌萧心里不禁有些歉意。
陆凌萧将他去河东的想法告诉张乐天,张乐天却道:“十三太保身世复杂,在江湖上得罪的人太多,还是少与他往来比较好。”
“我知道张伯伯是为我好,天下人有天下人的看法,可我也有我的见解和选择。李大哥对我情深意重,数次施以援手,如果与之绝交,就算得到天下人的赏识,我也失去了道义!”
张乐天微微的叹了口气,良久不言。或许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陆凌萧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主见。
陆凌萧从张乐天眼里看出一丝凄楚,心生愧意,“张伯伯,侄儿无意顶撞……”
“张伯伯没生你的气,”张乐天婉言道,“如果你要坚持本意,我也不会阻拦你的。”
“那侄儿明日出发,前往河东。”
张乐天叮嘱道:“到了河东,要提防李克用,此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次日,辞别了张乐天和陆紫霖后,陆凌萧就独自启程。
北国的冬天,寒风刺骨,大雪纷纷,到处都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一人一马在雪地里艰难的行走,犹如一张诺大的白纸里一滴移动的墨汁。过了六七日,陆凌萧方到河东边界。
十三太保早已派人在石州城的驿站里接待陆凌萧。石州城位于河东西南方位,地势以山地沟壑居多。
李存孝得知陆凌萧抵达石州后,快马加鞭的前来迎接。
“没想到陆小弟如此信守承诺,冒着大风大雪,千里迢迢的赶来了。”李存孝裹着一件貂皮大衣,推开门带进一股寒气,身上的雪花还未融化。
“既然是李大哥相邀,小弟焉有不来之理?”
“李大哥答应过你,将你引荐给我义父……”
陆凌萧听后一怔,稍有不满:“李大哥召我前来就是为了此事?”
“这有什么不妥??”李存孝感到很奇怪,“总不能让你大老远的顶着寒风暴雪白跑一趟吧!”
“难道李大哥认为我是那种急功近利之人?难道你我的情义不足以让我来回走一趟?”
一连串的反问让李存孝羞惭满面,“是我错了,不该只想着让你见我义父。但既然来了,还是见上我义父一面的好。义父功绩累累,过段时间可能会封为晋王。”
陆凌萧冷笑道:“所谓的功绩,难道就是各种势力制造事端,耗尽国力,相互争夺出的利益?”
李存孝赶紧做了个手势,叫陆凌萧不要说下去,低声道:“外边都是我义父的人,说话当心点!”
陆凌萧笑道:“没想到堂堂的十三太保,天不怕地不怕,也有战战兢兢的时候。”
“陆小弟,你要记住,我义父脾气暴躁,千万别惹怒他。”
陆凌萧暗中叹息道:“我远道而来,只是为了与李大哥重聚,痛饮一回,不想他却别有目的。”
又过了一日,李存孝带着陆凌萧去了李克用的府邸。但见李府琼楼金阙,珠窗网户,堪比皇宫。
李克用端正的坐在大殿之上,虽是独眼,目光却极其尖锐。而大殿台阶之下的两排文官武将正恭敬肃然的站立着。陆凌萧初次看到这种排场,惊讶异常,这与皇帝有何差别?
李存孝伸出左手迎向陆凌萧,参拜道:“启禀义父,这位就是孩儿常跟您提起的陆凌萧。此人与孩儿意气相投,又德才兼备,义父当委以重任。”
陆凌萧虽是心不甘情不愿,但躬身一拜,“草民陆凌萧参见李大帅。”
“好,果然仪表堂堂!”李克用声如洪钟,见陆凌萧身材魁梧,外表俊朗,很是满意。
“义父,此人来历不明,尚不知有何意图,望义父三思!”四太保李存信出言反对。
李存孝急忙解释道:“四哥,你怎能说出这种话?陆小弟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我完全信得过他!”
“你信得过他不代表义父和我们信得过他,”李存信冷言道,“听说他效忠于大唐皇帝,与张乐天极为亲密。”
此言一出,不仅陆凌萧和李存孝怒目切齿,就连李克用也恼羞成怒,因为李存信话语里把李克用和大唐划分开来,已是大逆不道之罪。
“住嘴!”李克用喝道,“陆凌萧是本帅请来的,用与不用是本帅的事!”
“义父英明!”李存孝心中松了一口气。
“陆凌萧,听说你幼年丧父,本帅要你做我的义子,晋封十四太保,你可愿意?”李存孝常在李克用面前提起陆凌萧,并大加赞赏。李存孝素来自命不凡,他看中的人一定有过人之处。
李克用刚把话说完,大殿里顿时沸沸扬扬。大家都很清楚,从大太保李嗣源到十三太保李存孝,哪一个不是战功累累,大名鼎鼎?而李克用初次会见陆凌萧,不仅收他为养子,还晋封为十四太保,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李存孝都不服气。但李克用金口已开,除了李存信少数几个人出言阻挠 ,其他人都不敢明里反对。
陆凌萧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现在是骑虎难下,处境十分尴尬,看来自己小瞧了李克用。
“陆小弟,还不快跪下叫义父,以后我们就是亲兄弟了!”李存孝激动地说道。
陆凌萧看着李克用一脸的诚意,不为所动,拱手道:“承蒙大帅错爱,草民一无功绩,二无名声。初来乍到,不懂人情世故,若贸然被封为十四太保,实在是难以服众!”
李克用道:“只要跟随本帅,功绩和名声迟早会有的。既然是本帅下的命令,有谁敢不服?”
陆凌萧推脱道:“那就等到以后功绩和名声都有了,大帅再行定夺也不迟!”
“你!”李克用气得都快跳了起来,“本帅好意重用你,你竟这么不知好歹!”
李存孝见势不妙,赶紧解围:“义父切莫动怒,陆小弟是为了维护义父的威严,这才拒绝义父的好意。”
“维护我的威严?不听从我的命令,只会让我威严尽失!”李克用怒发冲冠。
“义父明察,如果陆小弟无功受禄,势必让那些效忠义父的文臣武将寒心,甚至心怀不满,认为义父偏私,那以后还会有谁肯为义父卖力呢?”
李存孝的一番话让李克用的怒气消减了不少,李克用吁了口气,道:“本帅从来都不会看错人!河中城一战,陆凌萧不带一兵一卒,就解救了河中城被困危机,江湖上已是传得满城风雨,但当今的皇帝却没有任何封赏。本帅打抱不平,又仰慕其才能,所以才想重用他,各位又有什么意见?”
其他人见大帅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都闭口不言。
陆凌萧只觉得好笑,李克用这个人果然心机深重。如果朝廷知道河中城之战的实情,岂有张悠苠和赵江皓受封,偏偏落下自己之理?只怕是有人从中作梗,谎报了军情。如今看来,之前推断得没错,这人是李克用无疑了。
陆凌萧推诿一番后,而李存信等人又借题发挥。最后,李克用只得委婉道:“陆少侠不妨在河东待上一段时日,本帅有的是机会让你建功立业,到时让别人看看你有没有资格做十四太保!”
陆凌萧刚想出言,就被李存孝抢先一步:“多谢义父成全,陆小弟定不负义父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