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凌萧醒来时,已然躺在一间农舍的木榻上。屋舍简陋,一桌一椅一榻,若是下雨天,屋里还会漏水。即便如此,这地方却是那样的熟悉。五年前,自己中了冷千霜一掌,被师父救下后,养伤之处不正是这间小屋吗?
农舍还在,床榻也保留着,除了灰尘多了点,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小屋没什么变化,但五年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早已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想起五年前在这小屋的经历,陆凌萧心底略觉畅快。那一天,沈峻救了自己一命,又教会自己“琴经九式”。而自己受沈峻之恩,拜其为师,玉儿从师父的角色转变为师姐……想起之前种种,师父对自己恩同再造,而今恍若隔世,陆凌萧的心不由得隐隐作痛,又是咳嗽了几声。
“弟弟,”陆紫霖端来了一碗药,神色黯然道:“我知道你悲伤难过,但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只有把身子养好了,才有可能报仇雪恨。”
陆凌萧低喃道:“报仇雪恨,杀皇甫辰……”
“不要多想了,快把药喝了吧!”陆紫霖说着,用勺子舀了汤药,递到陆凌萧嘴边。
接下来数日里,陆紫霖都会给陆凌萧煎一些补气养血、静气凝神的汤药,再加上琴经九式的疗伤之法,陆凌萧渐渐复原,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
一日闲暇,陆凌萧又是坐在沈峻墓前忧思,想起师父生前交代的,寻找《日焰神功》的下落。而今秘籍已寻得,师父却已不在。陆凌萧哀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了秘籍。
翻开《日焰神功》,首页写道:“心如止水,七窍通透。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立定勿倾斜,形端身自固;耳目随心静,止水与明镜。”
而后边的秘功心法全与“琴经九式”相得益彰,相辅相成。在外人看来,自然是晦涩难懂,不知所云。但在陆凌萧看来,只不过是“琴经九式”内功心法的承前启后,怪不得师父说过,修炼“日焰神功”前必须先修炼“琴经九式”。
陆凌萧盘腿而坐,抱元守一,当即把《日焰神功》默念一遍,又照着功法修行,经络自行疏通,内力顺着经脉缓缓流动,全身顿时无比的酣畅轻快,每个穴位都舒张开来,仿佛独自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
果不其然,有了琴经九式的功底,《日焰神功》里面的心法学得奇快。随着内力在周身的加速运转,陆凌萧全身各处经脉和穴位不由自主的跳跃与移动,似是在突破身体的极限。而陆凌萧头顶冒烟不止,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红,由红转紫,汗珠顺着脸颊涔涔而下。
不远处的陆紫霖见状,连忙走了过来。见陆凌萧脸色难看,神情诡异,吓得不轻,以为陆凌萧走火入魔了,但见他身旁放着一本秘籍,方知他是在练功。陆紫霖拿着丝巾,不停的给陆凌萧擦拭汗珠,然而陆凌萧双目已闭,一动不动,全身心的沉浸于修炼之中。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当陆紫霖再次给陆凌萧擦汗时,只觉手腕发麻,被一股强大的内力给震开了。陆紫霖又惊又喜,看来弟弟的内功已练到另一层境界了。
张悠苠和赵江皓在一旁看着,亦是惊叹。
半个时辰过后,陆凌萧依旧盘坐在地上。浑身上下流淌着一股股越来越浑厚强劲的内力,内力虽强横无比,却也让陆凌萧承受更多的痛楚。只见他全身经脉膨胀着,几近爆炸,五脏六腑被内力猛烈地冲击着,犹如万箭穿心,几乎让他晕厥了过去。陆凌萧咬紧牙关,艰难的吐气纳息,持续的运转周身内力,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脸孔由于扎心的疼痛扭曲着,身体颤抖得厉害,时而像抽搐一般,时而像是被千百只虫蚁叮咬,时而又像置身于火海之中,头顶上的热气源源不断的冒出。
陆紫霖看着弟弟这般痛苦,心如刀绞,可是自己又近身不得,只好合起双掌,请求老天保佑。
又过了一个时辰,陆凌萧才平稳下来,脸色渐渐好转,微微睁开了双目。而全身的衣服原本被汗水淋湿,这时已被雄厚的内力蒸干!
陆凌萧用了一个半时辰就练到了“日焰神功”第三层!功成之后,不但身体上的痛楚逐渐消失,而且体内的一股股内力出奇的强劲刚猛,如炎炎烈火一般。陆凌萧伸出右掌向前劈出,前方十丈开外的一块巨石竟被震碎,分裂成无数小块,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陆凌萧本想练就日焰神功第四层,但越往后修炼的难度越大,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和内功底蕴,强行修炼,只会爆体而亡。
“弟弟,你感觉怎样了?”陆紫霖用丝巾在陆凌萧额头上擦了几下,关切的问道。
陆凌萧收回右掌,强挤一丝欢笑,道:“姐姐,我没事,不必担心。”
“没事就好,你练功累了吧,先歇会儿,姐姐去给你做些好吃的。”
陆紫霖吩咐赵江皓拿柴搭火,自己在锅里炒些采摘的野菜,又让张悠苠架着火,烘烤猎来的两只野兔。
一日,陆紫霖在山村和农舍里寻不见陆凌萧,正自焦眉苦脸,张悠苠歪着头想了一会,说道:“我大概知道萧弟在哪里。”
陆紫霖、张悠苠、赵江皓三人登上神农峰顶,果然看到了陆凌萧。只见他伫立在山门前,望着空荡荡的楼宇,一动也不动。
陆紫霖走近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过伤感了。掌门若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这样。”
陆凌萧长叹一口气,头也不回的道:“姐姐,你们三个先回河中城吧!”
“那你呢?”
“我去调查黄天神教。”
陆紫霖诧异道:“黄天神教?”
“没错,师父曾跟我说过,黄天神教是黄巢叛军残留的余党,师父也曾暗中调查过,我怀疑皇甫辰就在这个邪教里头。”
“那你一个人去,岂不是太危险了?”
陆凌萧侧过身,看了看陆紫霖,勉为一笑,道:“皇甫辰他们不认识我,我只需跟他们虚与委蛇,不会有事的。”
沉吟片刻,又道:“你们回去后,叫张伯伯做好防备,我怀疑黄天神教会有更大的动作。这次残害武林门派,怕是另有目的。”
陆紫霖感受到了弟弟内心的酸楚,但总比一蹶不振要强,于是点头道:“我知道你怕我们跟着你,会让你瞻前顾后,有所牵绊。那这次就听你的,我们先回去,不与你同行了。但他们人多势众,你千万不可冲动,只需暗查,不可与他们动手。”
陆凌萧微微颔首,目送陆紫霖三人离去。
炎炎烈日,苍山翠岭,山花烂漫,姹紫嫣红。
虽经历过一场劫难,但神农山脉依旧是傲然挺立,空谷幽兰,仿佛不受俗世风雨飘摇的影响。
走在山道上,赵江皓用折扇给陆紫霖扇风,快意道:“这里风光旖旎,重山复水,要是能与心爱之人在此相守一生,岂不美哉!”
刚经历一场变故,陆紫霖和张悠苠实在没心思赏景,更没心思听赵江皓高谈论阔,不仅对其不理不睬,反而加快了脚程。
赵江皓跟在后边,喊道:“你们别走那么快行吗,大不了本公子闭嘴就是了……”
站立在峰顶上,陆凌萧从怀里取出《日焰神功》,心道:“师父生前时刻记挂着这本秘籍,不妨在他坟前将其烧化,让他在九泉之下有所感慰。”
但又想道:“神农剑派虽已面目全非、危急存亡,但我一定不能让它从此消亡。本派功法秘籍皆被烧毁,他日重振门风,或许用得上这本秘籍。”
思来想去,不知藏于何处是好。若是藏在神农剑派中,易被别有用心之人找着;而藏于沈峻坟墓中,却易被风雨侵蚀。想起先前夏炫将其藏于山洞中,百年来也未被人发觉,最终决定将它埋藏在神农峰山腰处的一个黑洞中,正是五年前冷千霜抓村民试毒的那个山洞。
一切处置妥当后,陆凌萧就准备出发,离开神农山脉。要想找到皇甫辰,就得先找到黄天神教。
但江南海北,前途渺渺,想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况且黄天神教神出鬼没,行踪不定,更是难上加难。
陆凌萧跨上马背,疾驰而去。转眼过了四五日,途径十几座城,询问了无数人,依旧是一无所获。
这日,陆凌萧牵着马,在光州行走。像往常一样,他一路上时不时的向商家和路人打听黄天神教的下落,依然没有一个人知道。陆凌萧微微叹息,照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
陆凌萧坐在街边的茶馆里,刚品完一盏茶,就听到街道上传来一个女子的呼喊声:“快放开我,本小姐才不要回去!”
陆凌萧一怔,起身朝身后望去,见一个少女被两个侍女和八个仆人打扮的男子押解着,送进了一顶轿子中。
陆凌萧略一摇头,暗想:“现在正事都没办好,何必去多管闲事?嗯,不行,那少女百般不愿,定有她的苦衷,我陆凌萧最恨这种强人所难之事!”
于是上前挡在轿子的前面,喝道:“快放了轿子中的少女!”
一名仆人轻蔑道:“你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我们老爷家的事,你也敢管!”
陆凌萧一笑,道:“大爷我便是程咬金,你说我管不管得了?”
“疯子!”那仆人骂道,“快滚开,否则对你不客气了!”
陆凌萧抱着剑一动不动。
四名仆人拿起木棍朝陆凌萧打去,其他四个仆人放下轿子,也跟过去教训陆凌萧。陆凌萧原以为他们不过是普通的家仆,但他们一动手就知道自己看走眼了,这些家仆竟然个个武艺不凡。
持棍的使得一套好棍法,四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东南西北上下左右,各个方向都有长棍的影子,棍影密不透风,让人避无可避。
陆凌萧只得各个击破,如果长时间处在棍阵之中,那就很被动了。但刚从棍阵里逃出来,却又被另外四个赤手空拳的仆人围攻,这四人虽是空手,但掌法和擒拿手却是精妙绝伦,不到片刻陆凌萧的衣袖被其中一人抓破。
陆凌萧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故意没有使出绝技,但照这样下去,恐怕难以将他们击败。恰巧这时,少女从轿子里走了出来,陆凌萧灵机一动,飞至少女身前,提起她的手腕,一跃数丈飞走了。
那八个仆人身手虽然厉害,但轻功却远不及陆凌萧,追了数里后,竟然追丢了。
一路上,少女不停嚷嚷,并欲挣脱陆凌萧的手。陆凌萧见后边没人跟来,就在一个巷子里停了下来,松开少女的手腕。
少女甩了甩手腕,生气道:“你个采花大盗,把本小姐的手弄疼了!”
采花大盗?陆凌萧一声苦笑,道:“在下何曾非礼过姑娘,姑娘竟这般称呼在下?”
“本小姐与你素不相识,就被你抓了过来,你不是采花淫贼还能是什么?”
陆凌萧这才端详少女的模样,身材小巧玲珑,秀发垂肩,一张樱桃小嘴恰到好处的点缀着圆圆的脸蛋。
陆凌萧侧过身,道:“既然姑娘这般误解在下,那你就走吧,我也不拦你。”
少女“哼”的一声,刚走两步,陆凌萧又道:“那些家仆还在附近,你若是再被他们捉住,就不要怪我袖手旁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