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陆凌萧就已率先到达神农山峰的峰顶。抬眼望去,却看到山门口斜躺着数名门中弟子,而他们皆已丧命。
山门旁亦横着几名黑衣蒙面人的尸首,他们皆是中剑身亡,有的身上留有尺余长的剑口,有的尸体上插着长剑,想必这里曾经历过一番激烈的厮杀。
几个月前,陆凌萧离开神农剑派,离开了恩师,如今归来,却是这幅惨景,真是世事无常,物是人非。
“可恶至极,又是你们这群天杀的混蛋!”陆凌萧用剑挑开黑衣人面上的黑布,虽不识得他们是何人,但几乎可以断定,他们与之前追杀沈峻的杀手,有着相同的目的,甚至是同伙。
陆凌萧眉梢紧皱,牙关咬紧,手指上的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举起宝剑向地上的一具黑衣死尸砍去,那具死尸顿时被劈成两半,朝左右两个方向飞出三丈远,暗红的血液溅得满地都是。
紧接着,陆凌萧又从山门口奔至院内,却发现了更多的死尸,横七竖八,死状不一。地上血迹斑斑,却呈暗红至乌黑色,看来他们死了许多时日了。
“师父!师父——”陆凌萧撕心裂肺的喊着,翻遍地上的死尸,又搜遍整个门派,寻找沈峻的身影。然而,周围除了一具具冰冷而发臭的死尸,哪还有半个活口。
日昏暮茫,山河永寂。几个月前还是生机盎然的神农剑派,却仿佛在一夜之间被灭门。陆凌萧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只盼着这是一场噩梦,醒来时一切完好如初。但是,眼前的一切却是那么真实。
陆凌萧双腿无力的瘫软在了地上,哀嚎大哭。这里可是自己生活了五年的地方,那些曾经朝夕相处的师兄师姐们,如今却被奸贼所害,未作最后诀别,就与他们天人永隔。而师父和师叔生死未卜,更让陆凌萧忐忑不安。
这时,张悠苠三人喘着粗气,也跑了上来,看着横尸遍野的惨状,其惊恐和愤怒程度不亚于陆凌萧。
“师父向来喜好闭关修炼,时常外出云游,或许……”陆凌萧心底燃起最后的希冀,多么希望师父能够躲过这场灾难。
张悠苠和陆紫霖也跟着跪下,为死去的同门默哀悼念。
良久过后,张悠苠愤然道:“这究竟是何人所为?”
“皇甫辰?”陆凌萧猛然想起这个名字,“一定是他,师父曾经说过,他千方百计的想要得到神农剑派的《琴经九式》。况且神农剑派隐秘于江湖,除了他,又有几个人知晓?这些黑衣人一定是他派来的!”
张悠苠不解道:“掌门和师叔祖都是一等高手,各位师兄师姐的武功也不弱,怎会这样……”
陆紫霖问道:“那其他的武林门派遇害,会不会也跟皇甫辰有关系?”
陆凌萧紧闭双眼,神情甚是痛苦,一记重拳打在地上,拳头落下之处,地面陷下两寸,裂开碗口大的网状。
陆凌萧拳头通红,磨破的皮肉处鲜血横溢,但又怎比得上心殇之万一。陆凌萧敛眉,发誓道:“此仇不共戴天!皇甫辰,我今生必要让你血债血偿!”
赵江皓来到神农剑派,原本想一睹陆紫霖成长过的地方,却没想到会以这种情景出现,心知安慰已是多余,只好静静的立在一旁。
陆紫霖又道:“那掌门呢,为何不见他踪影?”
陆凌萧苦涩的摇头,张悠苠却道:“我们好像忽略一个地方,掌门的练功房——”
此话犹如当头一棒,陆凌萧猛地惊醒。沈峻的练功房乃是神农剑派的禁地,在后院靠里的幽僻处,除了掌门外,任何人不得靠近,是以慌乱之下有所疏忽。
四人从前院奔至后院,径直到了练功房,推门而入后,却看到难以置信的一幕。
屋内虽然昏暗,却隐约可以看到一男一女躺在地上,男的是沈峻,而女的正是吕彩霞。
“师父——”
陆凌萧一声惨叫,往前几个踉跄,跪倒在沈峻身旁,左手扶起沈峻的身躯,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右手颤抖的在他脸颊上轻抚。
沈峻面色发黑,已无气息,死前身上中了几掌,但致命的却是被人下了剧毒。而吕彩霞虽是面色苍白,神情却甚是安详,也许能和师兄死在一起已是心满意足了。
这一刻,陆凌萧彻底绝望,心底仅存的希冀如同烧尽的柴火,变成一堆灰烬。
屋内书架上原本盛放着包括神农剑法在内的各种武功秘籍,此时已成灰烬,想必是沈峻和吕彩霞临终前将其烧毁,以免落入贼人之手。
“皇——甫——辰,你这个卑鄙无耻、凶狠歹毒之徒,杀我师父,灭我师门,我陆凌萧发誓,此生必定将你挫骨扬灰,让你遗臭万年!”陆凌萧一字一句的喊出,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陆紫霖也跪倒在地,跟着哭啼道:“掌门……师叔祖……”泪水簌簌而下。
张悠苠沉重道:“萧弟,逝者已矣,我们还是先将掌门和师叔祖的遗体安葬,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陆凌萧又看了看沈峻,哽咽道:“师父——师父——”
望着沈峻的脸庞,陆凌萧虽是不舍,却也只得如此。
四人花了一个晚上,才将沈峻、吕彩霞以及神农剑派所有弟子的遗体安葬在神农峰脚下的一处深林里。沈峻和吕彩霞被葬在一处,陆凌萧亲自为他们刻碑立文,碑文上刻着“恩师沈峻 师娘吕彩霞之墓”几个字。
这对苦命师兄妹生前未能结为伉俪,死后能长相厮守,也算聊表慰藉了。而黑衣人的尸体则被张悠苠和赵江皓用一把大火烧掉。
次日清晨,陆紫霖和赵江皓在神农峰附近打听,走了十几里路,连一个村民也没见着,倒是偶尔见到一些尸首躺在道畔。天气回暖,尸体腐烂得快,发出阵阵恶臭。寻访了十几个村庄后,却只见到一位耄耋之年的长者,那老者佝偻着背,正在路畔边的一处林子里刨土挖坑。
陆紫霖连忙上前问道:“老人家,您在做什么?”
老者虽然年纪大了,耳目还算灵敏,只见他放下手中的锄头,喘了一口气,答道:“俺在挖坟头哩,还能做什么。这些天死了这么多人,暴尸野外,真够可怜的,唉!”
“老人家,那您可知神农峰周边发生了何事,为何是这副惨状?我们一路走来,一个行人也没碰见。”
老者扶着旁边的一棵桑树,坐了下来,说道:“六日前,一群穿着黑衣、脸上裹着黑布的强盗,骑着快马来到神农山峰。那些强盗见到村民就杀,村民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吓得都逃命了,哪会有人哩!”
陆紫霖这才明白,昨日见到的几具被乌鸦餐啄的尸体,应当是那些被杀害的村民。
赵江皓问道:“老伯,那您怎么还不迁走?不怕强盗再来么?”
老者答道:“俺一大把年纪了,孤身一人的,都活够本了,还怕什么死?生老病死,乃人生之常态,天道轮回,乃世间之道法,又何必畏惧?”
陆紫霖又问那些强盗是什么来头,老者却是不知。陆紫霖和赵江皓见老者可怜,便帮着他在林子里挖坑,埋葬遇害的村民。
两人忙了一上午,到了正午时分,才回到神农峰。
陆凌萧自昨夜沈峻下葬后,就一直跪在沈峻墓碑前沉思,纹丝不动。到了此时,仍是如此。只见他神情呆滞,沉默不语,谁又知他内心的惊涛骇浪,涩江苦海。
陆凌萧攥紧拳头,身子似是在抽搐,暗道:“老天爷,你为何要这般与我过不去。十几年前,陆家庄被血洗一空,我和姐姐成了孤儿。如今恩师又惨遭毒手,神农剑派蒙受灭顶之灾。天地不仁,道法何存?”
突然间,陆凌萧哈哈大笑几声,一口鲜血喷在墓碑上,晕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