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黑衣人反应过来,陆凌萧便已暗聚内力于指尖,又是拨动了几下琴弦。那几股内力附于琴声之上,所经之处,犹如真枪实剑,锋利而刚猛,瞬间将夏婉柔身后的几名黑衣人击伤。
夏婉柔这才得以喘口气,见机奔至陆凌萧身旁。
黑衣头领对着那几名黑衣人,沉声呵斥道:“不长眼的,谁让你们追杀那名姑娘了?”又命令其他手下:“去把那个琴师的首级给我取来!”
黑衣人得令,一齐杀向陆凌萧。陆凌萧使出绝招“天荒地灭”后,内力已是大损,此时难以发挥全力,使出的琴招只能让对手受些轻伤。然而攻击自己的黑衣人,却如雨后春笋,愈来愈多。
陆凌萧暗道:“难怪师父之前再三叮嘱,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琴经第九式。我才使出一次,就如此劳心伤神。难怪先掌门钟逸穷尽毕生心血,自创 ‘日焰神功’了。若是修炼了此等内功大法,内力精进许多,兴许就能承受得住琴经九式对内力的损耗。”
陆凌萧放下古琴,暗运内力,从地面上吸起一柄长剑,握于手中,换用剑法与黑衣人决战。黑衣人之中不乏高手,合力攻击陆凌萧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眼看陆凌萧这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生还者不足四十人,而敌方幸存者却有七八百,实力悬殊,除非天降神兵,否则何以取胜?
李存孝虽是勇猛无双,击杀百余名黑衣人后,已是筋疲力尽,大汗淋漓了。而后背上被人砍了一刀后,血流不止,染红了衣襟。
李存孝的一名手下不知从哪里牵来一匹骏马,越过人群,朝李存孝喊道:“李将军,快上马!”
李存孝略微一惊,暗想道:“我若是要逃,早就逃走了,何须等到现在?陆小弟尚能舍生取义,我堂堂十三太保,难道还贪生怕死不成?”
那名手下话音刚落,就被两名黑衣人砍了几刀,倒在血泊之中。临死前,双手仍然紧紧的牵住骏马的缰绳,嘴里还念叨着:“将军……快走……走……”
李存孝见此悲壮情景,心中的怒火被彻底激发。只见他双臂弓起,稍鼓内劲,外衣被撕裂得七零八落。又反手用一条布匹包住后背的伤口,勒紧后在身前打了个死结,怒气冲冲道:“你们这群混蛋,都给我去死!”抡起镏金槊,直劈横扫,瞬息间就击杀了五六名黑衣人。
此时的李存孝如战神附身,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黑衣人无不惊骇,胆战心寒。黑衣人虽多,但真正的几名高手都去攻击陆凌萧了,剩下的哪是李存孝的对手?
李存孝杀出一条血路后,见陆凌萧那边危机重重,毫不犹豫的过去助他一臂之力。
陆凌萧内力本就损耗过半,又被四五名黑衣高手缠身,挣脱不得。张悠苠和夏婉柔虽在其身侧,却只能对付一些虾兵蟹将。
而此时李存孝来得正是时候。当今之世,李存孝和陆凌萧可谓是万里无一的顶尖高手,两人联手,珠联璧合,威慑无穷。这边李存孝用镏金槊一劈,那边陆凌萧长剑轻快的一削,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近身的敌人,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只得任他二人宰割。
黑衣头领指着陆凌萧和李存孝,气急败坏的道:“谁杀了他俩其中一个,赏黄金千两!”
一时之间,黑衣人簇拥而上,不要命似的疯狂冲向陆凌萧和李存孝。
李存孝和陆凌萧的处境极其艰难,纵是武功盖世,终究是凡胎肉身,如何经受得住这番折腾?倒在尸堆上的黑衣人越来越多,但李存孝和陆凌萧也越来越虚弱。
突然间,公孙晖带领着二十几名江湖好汉从南边杀来,从侧边给敌人一击。经此恶战,公孙晖浑身多处受伤,却无所畏惧,依旧殊死搏斗,实乃真正的英雄豪杰。
陆凌萧与李存孝顿时信心大增,杀敌更是卖力。三人虽不言语,却是惺惺相惜,心意相通。
但这一切不过是垂死挣扎,三人杀敌百余人后,已到了穷途末路。
陆凌萧一干人等被逼到绝壁边,绝壁突兀,百丈之高,无路可退。黑衣头领厉声道:“快把秘籍交出来,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陆凌萧蔑声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黑衣头领喝道:“少给我装蒜!《日焰神功》在你们谁手里,快说!”
陆凌萧这一方,连带受伤者,不过十余人,谁也不肯说出秘籍的下落。黑衣头领怒不可遏,抓起一名受伤的天山派弟子,持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狠声道:“再不说,我就杀了他!”
那名弟子倒是硬骨头,骂道:“要杀便杀,哪来那么多废话!大爷我大不了做个无头鬼,每逢半夜必向你索命!”
黑衣首领气得牙痒痒,抓住那名弟子的左手胳膊,用力一拧,将他的胳膊拧断。那名弟子疼得惨叫一声,却不肯屈服。
公孙晖上前,指着黑衣首领,大声喝道:“快放了我师弟玢亮,否则我跟你拼了!”
玢亮由于疼痛难当,汗珠涔涔,却不见悲色,只见他摇头道:“大师兄不要管我!”说完挥起右拳,朝身后黑衣头领砸去。
黑衣头领骂了一声“找死”,快速的抓住了玢亮的拳头,用力往上一掰,就将他的手腕掰断。玢亮又是一声惨叫,发疯似的朝黑衣头领手臂咬去,全然不理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刃。刀刃割破了玢亮的头颈,他身边的一名黑衣人持剑刺穿了他的胸膛,玢亮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死时双目圆瞪,不能瞑目。
“玢亮!”公孙晖大叫一声,甚是悲壮,奋不顾身的朝玢亮的尸身跑去,却被两名师弟给拦住。
黑衣头领指着玢亮的尸体,有些得意的道:“这就是负隅顽抗的下场!你们当中,谁要是说出秘籍的下落,我可以饶他不死!”
有几名泰山派弟子有所动摇,战战兢兢的问道:“你此话……当真?”
“绝对当真!”黑衣头领不假思索的答道。
那几名泰山派弟子指向陆凌萧,说道:“秘籍就在他那里!”
“叛徒!”公孙晖恶狠狠的瞪了那几名弟子一眼。
黑衣头领望向陆凌萧,厉声道:“识相的就把《日焰神功》交出来!”
陆凌萧轻声一笑,“阁下让在下识相,却是蒙脸示人,实在可笑至极。有胆就把黑布撕下,让在下看清你的嘴脸。”
黑衣头领见陆凌萧如此顽固不化,方知多费口舌无益,于是命令手下道:“把他们全干掉,那个女的留着!”他口中所说的女子指的就是夏婉柔了。
那几名泰山弟子惊恐道:“你不是说……放过我们吗?怎能言而无信!”
公孙晖在旁奚落道:“你以为他们会讲江湖信义?呵,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黑衣人又是蜂拥而上,杀将过来。陆凌萧等人自知难逃一死,奋起拼搏,做最后的挣扎。
倏忽间,南面亮起了无数的火把,正朝这边移动。黑衣头领一惊,朝火光处望去,只见上千官兵阵型参差,步伐紧促,疾奔而来,看样子他们是陆凌萧的援军。黑衣头领暗骂一声,又见一时之间难以将陆凌萧拿下,故而命手下朝北撤退。
陆凌萧瘫软在地上,庆幸自己死里逃生,有气无力的道:“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李存孝等人奋战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时都已精疲力竭,等到敌人撤离后清点人数,幸存者才十一人,并且均是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此时大火未灭,火势却衰减了许多。成片的灌木被大火烧得只剩灰烬,数十棵大树被烧成黑炭,浓烟袅袅,火苗噗哧。
官兵带头的正是张乐天,身边还跟着陆紫霖和赵江皓。陆紫霖急忙来到陆凌萧身边,关切的问候着。
张乐天看着满地尸骨,愧然道:“苠儿,萧儿,我来晚了一步,你们受苦了。”
陆凌萧答道:“不晚,张伯伯来得正是时候。”
一个时辰前,有村民报告官府,城北荒郊突发大火,起因不明。张乐天先是派一支小分队打探情况,却见到先前的混杀场面。探子急忙回报,只说黑衣人众多,各个都是武艺高强,却不知斗殴缘故。张乐天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派兵去镇压。陆紫霖见陆凌萧和张悠苠天黑了还未归,甚是担忧,又听见探子所报之事,担心他二人被牵扯其中,于是央求张乐天发兵救急。
张乐天整顿兵马后,亲自带领一千名官兵出城,又让城内将士严守城池。可巧的是,正好救陆凌萧一干人于为难之间。
张乐天这时瞧见李存孝也在此处,惊疑不止,忙问这是怎么一回事,陆凌萧简略说了。
张乐天这才明白,命人揭开黑衣死者的面布,却看不出他们是何人,更难推断他们受何人指使,只得吩咐官兵去调查黑衣人的下落。
陆凌萧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道:“当年在神农峰下,找师父麻烦的也是一帮戴着面具的黑衣人,莫非他们是一伙的?师父当时似乎知道他们的来历,只可惜未及言明。诸多谜团,只有见到师父后才有分晓。”
公孙晖遍体鳞伤,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悠悠的走到陆凌萧跟前,感激的道:“方才陆少侠用琴声杀敌于无形,让我等大开眼界。若非陆少侠舍身营救,我等恐怕早已成为了刀下亡魂!陆少侠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说完躬起身子,抱拳致谢。
陆凌萧连忙双手将其扶住,诚恳道:“公孙兄休要如此见外!击退敌人靠的是大家齐心协力,非在下一人之功。”
聂治雷这时从山洞里走出,朗声道:“陆少侠超凡脱俗,刚正果敢,侠义心肠。聂某提议称陆少侠为‘琴侠’,各位意下如何?”
“琴侠,琴侠……好一个琴侠!”公孙晖很是赞成,“陆少侠既是忠烈之后,又大仁大义温文尔雅,担当得起这‘琴侠’二字!”
其他人也感念陆凌萧的救命之恩,齐声呼喊:“琴侠,琴侠……”自此,琴侠的传奇就在江湖中传开了。
公孙晖揶揄道:“聂掌门,贵派果然是‘卧虎藏龙’。在生死攸关之际,背信弃义,明哲自保的能力,还是一流的。”
聂掌门老脸涨得通红,严厉道:“你们几个给我站出来!”
那几名出卖陆凌萧的泰山派弟子,低着头,惶恐不安的走了出来。
聂治雷喝道:“贪生怕死,卖友求荣,丢尽了我们泰山派的脸面,你们可知罪?”
那几人吓得跪地求饶。
陆凌萧从中劝道:“聂掌门请息怒!在下倒是觉得,他们并未犯下太大过错。当时情形下,也怨不得他们。再说了,抵御外敌,他们也出了不少力。求您网开一面,饶恕他们!”
聂治雷怨怒渐消,对着下跪的弟子道:“你们还不快谢过琴侠!”
那几名泰山派弟子连忙给陆凌萧磕头,千恩万谢。
聂治雷对夏婉柔道:“姑娘,琴侠舍身救我们,那本《日焰神功》交由他保管,你可有意见?”
这种时候,夏婉柔哪有选择的余地,只得应声答允,其他人就更加没有异议了。
陆凌萧心中不甚欢喜,这本耗费神农剑派第三代掌门人钟逸一生精力的神功秘籍,终于在失踪百年后失而复得。真想立马就把它交给师父,好让他高兴高兴。
张乐天见李存孝和江湖好汉都受了伤,邀约道:“十三太保,各位豪杰,若是不嫌弃敝舍寒酸,请先到敝舍休息一晚。”
聂治雷和公孙晖等人自是不甚欢喜,连忙答谢。
张乐天命官兵将阵亡的江湖好汉埋葬在不远处的山林里,又将黑衣死者的遗体处理干净。公孙晖在玢亮的坟前叩首三拜,感念这位同门的忠烈之士。诸事完毕后,众人披星戴月,浩浩荡荡的回城去了。
陆凌萧跟着夏婉柔,走在最后边。看着夏婉柔疲惫不堪的模样,陆凌萧有些心疼的道:“你也随我回城吧,好好休息一宿。”
夏婉柔指着前面的聂治雷等人,娇声道:“跟他们在一个屋檐下,本姑娘还睡得安稳吗?”
陆凌萧抿嘴一笑,说道:“我说你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待在闺房里,却喜欢到处游荡,又得罪了那么多人,以致被人称为‘妖女’……”
夏婉柔脸色一沉,嗔怒道:“你这人真爱多管闲事!谁规定女子必须得空守闺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们男子凭什么以自己的意愿去约束女子?”话一说完,转身就朝后走去。
陆凌萧对夏婉柔的这番话暗生钦佩,她能有此想法,已非寻常女子可比了。
夏婉柔没走几步,就听见陆凌萧在身后叫道:“你现在孤身一人,身边一个护卫都没有,要是在路上碰到狼啊鬼啊什么的,那就惨了!”
夏婉柔自小在军中长大,胆量还是有的。但附近堆满了死尸,而且月黑风高,又听陆凌萧这么一说,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冷颤,娇嗔道:“你别胡说,就算碰到鬼……也比碰到你好!”
看到夏婉柔惊慌兮兮的神态,陆凌萧觉得又可爱又好笑,继续道:“那些黑衣人还没走远,要是遇见他们,那就更惨了!”
“别说了!”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恼怒,夏婉柔连忙转身,走到陆凌萧身旁,捏住了他的胳膊,发狠道:“你再吓我,我叫你好看!”
夏婉柔力道不大,可陆凌萧还是作出疼痛状,戏言道:“夏婉柔,你还真是恩将仇报,你的心是不是铁做的?”
也许发觉自己失态,夏婉柔放下了手,轻声道:“你送我去城里的客栈吧,我不便在张府叨扰。”
陆凌萧觉得有理,毕竟夏婉柔是李茂贞的义女,若让她住在张府,的确不太方便。
两人并肩行走,离前面的人有十余丈远。陆凌萧问道:“白日里你是不是发现了我们,所以从天香客栈的密道里逃走了?”
夏婉柔摇了摇头。
陆凌萧又问道:“那你为何大费周章的从密道里出来,直接到那个山洞里不就行了?”
夏婉柔答道:“从城外到山洞,只有西面和北面两条大道。我若是走大道,难免会被人发现踪迹。”
“所以你从那条密道出来,顺着小道去山洞里取秘籍,然后再从密道折回城里?”
夏婉柔没好气的道:“你都猜到了,还多问!”
“尽管你这般谨慎,但你盗取秘籍之事还是泄露了出去。”
夏婉柔也觉得奇怪,自己行动甚为机密小心,为何会有那么多江湖中人知晓?唯一的解释是,自己的手下中出现了叛徒。可是挖掘秘籍一事并未向他们提及,况且他们全都阵亡,已是死无对证。
“还有一件事,你是怎么知道天香客栈的那间房里有密道的?”
夏婉柔停下脚步,瞪了陆凌萧一眼,不耐烦的道:“你这人怎么这般啰嗦,问东问西,没完没了的?”
陆凌萧自讨没趣,索性不开口。
到了城里后,陆凌萧在一家客栈点了两间客房,一间给夏婉柔,一间留给自己。
两人坐在了夏婉柔屋内的客桌旁,夏婉柔撅着嘴巴,似是不太乐意的道:“你干嘛跟着我留在客栈里?”
陆凌萧不假思索道:“当然是保护你了,你的仇家这么多,没个护花使者怎行……”
夏婉柔“噗哧”的一笑,靠近陆凌萧,轻声道:“那你帮我把他们全杀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