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凌萧暗道:“张伯伯果然带兵有方,虽已脱离险境,仍是严阵以待,不放松警惕!”
于是上前大声道:“在下陆凌萧,乃是张乐天将军的子侄,特来贵地拜会!”
城门守将难以确定对方的来头,又瞧对方不过五人,料他耍不出什么花招,当下道:“公子请稍后,本将军即刻传达。”
一炷香的工夫,一位发须花白的老将军就走上了城墙。老将军虽然满脸皱纹,眼圈发黑,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却是精神抖擞,身上银白色的铠甲在烈日下格外耀眼。
这位老将军正是河中刺史兼讨逆将军张乐天。张乐天双手撑在城墙上,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城下五人。城门守将指着城下的陆凌萧道:“那人是陆凌萧,自称是大人的侄儿。”
张乐天笑逐颜开,几乎是喜极而泣,命令道:“快,快打开城门!”说完急匆匆走下城墙。
陆凌萧等人进城之后,张乐天已急不可耐的迎了上来。张悠苠望着张乐天的苍颜白发,跪在父亲面前,双眼噙着泪,泣不成声的道:“爹……孩儿来看你了……”
张乐天俯身,双手扶起张悠苠,又捧着他的脸庞,老泪纵横,颤声道:“我的儿,这些年苦了你,来了就好……让为父好好的看着你。”
父子俩久别重逢,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在场的无不动容。那些守城将士纷纷祝贺张乐天一家团聚,张乐天一一谢了。
看着父亲比五年前苍老了许多,张悠苠心疼道:“爹,您身子瘦了,皱纹多了,这些年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没事的,爹一把年纪了,不在乎这些。能在有生之年与我儿相聚,已是欣慰之至。”
陆凌萧亦是热泪盈眶,上前紧握张乐天的手,道:“张伯伯,我也来看你了。”
张乐天看着英气逼人的陆凌萧,满心欢喜地道:“好,我的萧儿也长大了。这几年来,我无时不盼着见到你们,生怕有生之年不能与你们重逢……”说着说着,眼角又溢出两行热泪。
人老多泪,谙尽世间苦。离别愁肠,潇潇雨歇,往事怎堪回首。
张悠苠用手擦拭父亲脸颊上的泪滴,毅然道:“阿爹,今后我会一直陪着您,再也不分开了!”
张乐天不停的说“好”,脸上浮现幸福笑意,发自内心的喜悦。
陆紫霖也过来,佯作生气地道:“张伯伯太偏心了,光顾着悠苠和弟弟了,把我晾在一边不管不问的。”
张乐天略微一愣,将目光投向陆紫霖,随即满脸堆笑的道:“你看张伯伯真是老糊涂了,一时把霖儿给忘记了。都说女大十八变,果真不错!几年不见,我们的霖儿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美丽大方了。”
陆紫霖笑嘻嘻的道:“张伯伯这话还差不多!世人都说我弟弟英俊潇洒,我若不貌美如花,那还是同一个爹娘生的么?”
张乐天爽朗的笑了几声,又道:“霖儿芳年二十一了,该是要嫁人了。过些天,张伯伯给你找个好婆家。”
陆紫霖娇态可掬,害羞道:“张伯伯净拿我寻开心,我不要出嫁,还想多陪您老人家几年呢!”
张乐天解颐道:“难得你有如此孝心。我不过是个糟老头子,岂能因为我而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
陆凌萧忽然间笑道:“张伯伯,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张大哥娶了我姐姐。如此一来,既不耽搁姐姐的终身大事,又可以让她陪在您身边,照顾您老人家,何乐而不为呢!”
张乐天眼光一亮,深以为然。
陆紫霖粉拳落在陆凌萧身上,羞答答的道:“你没经我准许,就出些馊主意,讨打。”
张悠苠满脸绯红,虽然内心欣喜,但又不知所措。陆凌萧给张悠苠使了个眼色,让他趁机表明心迹。
张悠苠嗫喏道:“陆姐姐,我、我……”一连说了几个“我”字,终究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赵江皓远在一旁,这时可憋不住了,走上前道:“陆姑娘的终身大事,还是由她自己决定,旁人可做不了主。”
自古以来,娶亲嫁女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赵江皓这番话倒是令人觉得奇怪,甚至是无稽之谈。
张天乐打量着赵江皓,问道:“不知公子是……”
赵江皓施礼道:“晚辈赵江皓,见过张老将军。家父赵文杰,与老将军颇有交情,常在晚辈面前提起您的丰功伟绩,让晚辈以您为典范。”
张乐天见赵江皓侃侃而谈,十分称羡,谦然道:“原来是赵大人的令郎,真是稀客。赵大人也太抬举老朽了,老朽汗颜,愧不敢当。”又见大家站立了许久,说道:“我们回府里再说,赵公子,请!”
赵江皓见张乐天不计辈分,以礼相待,甚是感怀敬佩。
这时,有士兵过来禀告:“张将军,城外又出现一批人马,说是来送军粮的。”
陆凌萧暗道:“莫非是李大哥派来的人?”
张乐天大为吃惊,问道:“你可问是何人送军粮来了?”
士兵答道:“来者说是受陆凌萧委托,慷慨献粮。”
张乐天忙问是怎么一回事,陆凌萧就将李存孝偷袭李继徽,以及李存孝派送军粮之事,一一说了。
张乐天颔首道:“原来如此!上午听探子来报,说李继徽大军遭人袭击,损失惨重,并撤军回了凤翔。之前还大为不解,担心是敌人的奸计。如今看来,却是十三太保帮的大忙。”
张乐天虽对李存孝满怀感激,却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何要这样做。若是他也在打河中城的主意,以目前的形势,成事易于反掌。但若他心怀鬼胎,就不会送军粮来了。更重要的是,李存孝为何会允诺陆凌萧的请求?虽是疑虑重重,但还是让人打开了城门。
只见城外有两百余人,牵着百余匹战马,拉着五十辆运粮车,在外侯着。张乐天让人打开车上的麻布袋,里面装的果然是军粮。
张乐天大喜过望,恳切道:“十三太保恩情隆重,日后定要重谢于他!”
陆凌萧感叹道:“李大哥果真是信义无双的正人君子!”
张乐天见陆凌萧与李存孝以兄弟相称,虽是惊讶,却也解了心中的疑惑,问道:“十三太保向来桀骜不驯,目中无人,当今世上除了他义父,没人能够摆布他,即便是当今圣上,也未必调遣得了他。萧儿,就算你与他结义,这么重大的事,他怎会听命于你?”
陆凌萧道:“我也没想到李大哥会如此慷慨,其实李大哥并非你们所想的那样,他是我见过最够义气的人。”
张乐天暗道:“看来萧儿和李存孝关系匪浅,但愿是福不是祸。”。
熊彪拱手道:“张大人,陆公子,看到你们一家团聚,熊某替你们感到高兴。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得跟他们一起回去了。”说着望向运送军粮的士兵。
张乐天看得出熊彪身负重伤,挽留道:“此次击败李继徽,壮士定是出了不少力,老朽无以为报。壮士既然伤势未愈,何不在敝舍休养几日?”
熊彪拱手道:“张大人的好意,熊某心领了。只是在下有要事缠身,不便逗留。”
陆凌萧知道难以留住熊彪,故而言道:“熊头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一路保重!”
“后会有期!”熊彪抱拳与陆凌萧离别。
看着熊彪远去的背影,陆凌萧心中感慨万千:“真不知李克用手上还有多少像熊彪这样的猛将!”
城里的士兵和老百姓听闻有人送军粮来了,都欢呼雀跃的。这些天来,城里的将士日夜防守,城里的百姓更是将自家的粮财拿来,赠予官府,以填补后勤空虚。纵然如此,将士们仍旧是三饥两饱,眼看粮草将尽,却是天无绝人之路,喜从天降,突如其来的苦尽甘来让众人欢天喜地。
张乐天命令道:“传令下去,把军粮分给众将士和老百姓!”
“遵命!”
士兵们把军粮摆放在城门旁,在城里贴出取粮告示。不一会儿,老百姓就络绎不绝的赶了过来,排成几列长长的队,领取粮食。
望着这些面露喜色的老百姓,张乐天心里一阵悸动,感慨道:“战乱之际,多少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何时才能天下太平?”
“张伯伯,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陆凌萧眼神无比坚定,“天下分久必合,老百姓都渴望和平安定,天下一统是大势所趋。”
张乐天转过身,欣赏的看着陆凌萧,问道:“萧儿,你对当今时局有何看法?”
“侄儿阅历甚浅,不敢对时局妄加评论。”
“但说无妨。”
“侄儿以为,当今天下如同东汉末年,军阀割据,各占一方,弱肉强食,成王败寇!唐王朝已是苟延残喘,名存实亡,若想中兴,谈何容易。河东的李克用,汴梁的朱温,凤翔的李茂贞,都是雄才大略、野心勃勃之人,恐怕要三分天下……”
不等陆凌萧说完,张乐天枯瘦的脸就涨得通红,暴跳如雷的喝道:“你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