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紫霖心头一惊一颤,几乎乱了方寸,扶着受伤的赵江皓且战且退。
俩人躲在了大石块的后面,只听得箭声犹如狂风暴雨,从耳边呼啸而过。那些飞箭落到石头上,砰砰作响,迸发出点点火光。
陆紫霖慌忙张望,寻找更安全的地方。猛然间瞧见身后的那个山洞,虽然山洞里的火势还未完全熄灭,但人进去应该不成问题。于是欣喜道:“赵公子,我们先躲到山洞里再说。”
山洞里浓烟弥漫,以致看不清脚下的路。陆紫霖左手捂着鼻子,右手搀扶着赵江皓,慢慢地朝里头挪移。没走几步,就踩到了一具尸体上,陆紫霖一惊,连忙飞起一脚,将脚下的尸体踢到十步开外的石壁上,尸体撞到石壁后,又滚到了地面上,好不凄惨。
借着洞内的火光,两人隐约的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而尸身已被烧得焦黑,尸首面目全非,不忍直视。
山洞甚是阔敞,犹如一座宫殿,里头果然堆满了粮草,只是粮草已快被烧成了灰烬。而山洞除了前面的石门,没有别的出口,怪不得守卫粮草的士兵无处可逃,只能被大火活活烧死。
李继徽之所以将粮草藏于石音谷,一来看中此处的地形,不但隐蔽,而且易守难攻。二来行军在外,不仅忌讳长途跋涉,更要防止四面受敌,被人偷袭。虽说河中城已是危如累卵,但西面的李克用却是劲敌,只要他没动作,就不能放松警惕。要是腾出大量的兵马保卫粮草,那就太不划算了。
也怪李继徽聪明反被聪明误,原以为天衣无缝,却遭夏婉柔背叛,让人烧了粮草断了粮源。
陆紫霖找到一块磨石坐定,看着赵江皓惨白无力的面色,有些心疼的道:“你怎么那么傻,谁让你替我挡着了?”
“没事,本公子皮糙肉厚,死不了。”赵江皓强颜欢笑,却是疼得额头直冒汗珠。
陆紫霖嗔怪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逞强?快躺在地上,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赵江皓身上插着一支箭,鲜血从伤口不断涌出,染红了衣裳。那支箭离心脏不足两寸,所幸的是,没有伤及要害。
“还好我随身带了一些止血草和金疮药。”
陆紫霖缓慢的扯开伤口处的衣裳,“你忍耐一下,我先把箭拔出来。”
“噗”的一声,箭已被陆紫霖飞快拔出,伤口处溢出更多的鲜血。赵江皓咬紧牙关,只是轻哼了一声,脸上始终挂着祥和的笑容。
陆紫霖将草药放入嘴里嚼碎,将其敷在赵江皓的伤口处,又取出一个药瓶子,将瓶里的金疮药撒在伤口上,帮其止痛。
待敷完药后,抬起头来,目光正好与赵江皓相对,原来他一直盯着看自己的一举一动。陆紫霖刹那间将头低了下去,脸上带着稍许红晕,娇羞道:“你那样看着我干嘛?”
“你样子好美,让我都快忘却自己的伤痛了。”赵江皓声音轻柔,如同春日里和煦的晨光。
“没个正经,我不管你啦!”陆紫霖害臊不已,放下草药,转过头去。
“咳咳!陆姑娘,你个冒失鬼,敷完草药,也不帮我用布条包扎起来。你瞧,伤口又流血了。”赵江皓又咳嗽了几声,或是被浓烟呛到。
“活该,谁叫你让我分心走神的?”陆紫霖赶紧用手按住伤口,继续往上面敷些止血草,并用布条把伤口包扎好,问道:“怎么样,还疼吗?”
赵江皓笑道:“好多了!对了,你怎么还懂些医术,是谁教你的?”
“当然是我师父啊!”
“你师父是谁,是不是很厉害?”
陆紫霖调皮似的道:“不告诉你。”
“那你爹娘呢,还从未听你提及。”
陆紫霖摇头不语。
“好啦,我不问就是了。嗯,现在外面乱得很,不知道陆公子他们怎么样了。”
陆紫霖一拍脑门,“哎呀,我怎么把弟弟给忘了?我现在就出去,叫他们都躲进来。”
陆紫霖刚要起身,就被赵江皓拉住,“没用的,躲在这里边也不过是能多活片刻而已。”
陆紫霖凛然道:“既然横竖是个死,那就跟弟弟他们死在一起!”
这话颇有英雄气短的韵味,赵江皓猛地点头,肃然道:“不错,不就是死吗,有什么好怕的?”说着用手扶着石壁,意欲起身。
“你都这副模样了,还要出去送死吗?我们就在这山洞口守着,敌人来一个,我们杀一个,敌人来一对,我们杀一双!”
赵江皓这才安心的坐了下来,横握着手里的剑。
此时外面刮起一阵大风,将洞里弥漫的的浓烟吹散,山洞内一下子明朗许多。
过得片刻,赵江皓正眼看了看陆紫霖,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陆紫霖恼怒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笑嘻嘻的?”
赵江皓用手指在陆紫霖鼻头上一刮,手指上顿时多了一条黑线。
“我脸上有脏东西吗?”陆紫霖双手贴在脸上,又用力揉搓,张开双手看时,手掌上却沾满了黑灰墨碳,而赵江皓笑得更欢快了。
陆紫霖娇嗔道:“你还笑!唔,太恶心了,这是在哪碰的……”
只见赵江皓双手也在脸上使劲揉搓,苍白的脸立即变得灰头黑脸的,就像抹了黑泥一样。
陆紫霖也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
待陆紫霖笑声方定,赵江皓道:“陆姑娘,有些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不说出来的话,怕是没机会了……”
言及此处,却如鲠在喉,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陆紫霖道:“赵公子,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跟我还客套什么。”
赵江皓清了清嗓子,道:“陆姑娘,你可知在长安时,第一眼见到你,我便喜欢上了你……”
“好了,你不用多说,我全明白……”陆紫霖羞涩的转过了身。
“你知道?”赵江皓惊喜交加,但又疑惑道:“那你为何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
陆紫霖不作回答,身子依旧是背着赵江皓。
“但我不怪你,我总想让你注意到我,却是越发讨你的嫌。在外人眼里,我只是一个放荡不羁的纨绔子弟。自以为是翩翩公子,实则是游手好闲之徒……”
“不,你不是!”
陆紫霖侧过身,柔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现在细想起来,是我对你太苛刻了,是我亏欠了你。”
“陆姑娘何出此言,你我之间还谈什么亏不亏欠,是我学艺不精,没有保护好你。”
陆紫霖只觉一阵暖意涌上心头,泪珠在眼里打转,哽咽道:“你这个讨厌鬼,当初老是惹人生气,那时我就想,天底下怎会有你这么讨厌的人呢。但相处了这么久,你除了偶尔出言不逊外,并没有其他的坏毛病。你本可以在长安城里享清福,却跟着我出来受苦,如今连命也搭了进去……”
说到此处,眼泪竟是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赵江皓感动不已,自己苦心孤诣,总算没有付诸东流。但又怕她心里难受,过意不去,岔开话道:“陆姑娘,你怎么哭了?还是被浓烟给熏的?”
陆紫霖破涕为笑,没好气的推了赵江皓一把,赵江皓“哎哟”的一声向后倒,后背碰到了石壁上。
陆紫霖一惊,这才想起赵江皓有伤在身,连忙上前扶住,又是自责又是心疼的说道:“赵公子,你还好吧……都怪我太鲁莽了……”
虽然赵江皓伤口发疼,脸上却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我怪你作甚,只要能让你开心,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尽说傻话!”陆紫霖又是娇羞的垂下了头。
赵江皓心里却是喜不自胜,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第一次离陆紫霖这么近,第一次得到她的关怀,第一次向她表明自己的心迹。只是这一切犹如流星划过天际,太过短暂,然而临死前能与心爱之人在一起,那便是死而无憾了。
而此时此刻,山洞外激战的场面更为壮烈。箭声,马蹄声,杀喊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陆凌萧这边的人马损失惨重,一百多人现下只剩余不到二十人,而这些人都是身受重伤。
陆凌萧仿佛是愈战愈勇,趁箭势稍弱,便冲到敌军方阵之中,像一头张牙舞爪的猛兽,朝众多猎物扑去。一柄长剑将神农剑法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遇敌杀敌,遇马斩马,将敌军人马杀得溃不成军。而挺拔的身躯战斗了半个时辰,依然是屹然不倒,犹如一叶孤舟在风雨飘摇的大海里乘风破浪。
敌军从未见过如此神勇厉害之人,不禁被陆凌萧给震慑住了,有些士兵心生怯意,竟是不敢上前。但敌军首领却是满腔愤怒,派更多的将士去围攻陆凌萧。
纵使陆凌萧武功再高,也难以抵挡敌人的轮流围攻战术。如此下去,自己的体力会渐渐透支,而敌人都是手持长矛,身穿铠甲,打起来颇为费劲。
熊彪和张悠苠见陆凌萧独力难撑,就带领剩余的手下向前冲了过去。
熊彪力大无比,虽然衣服破烂不堪,身上和手臂上中了多箭,却依旧战力非凡,那燃烧的怒火使他愈发勇猛,堪比古之恶来。两把铁锤打得敌军脑浆迸裂,哭天抢地。
张悠苠的箭支早已用尽,此时握着长剑与敌人厮杀,身上也是多处受伤,却没有丝毫胆怯,誓与敌人同归于尽。好在敌人来得唐突,并未带够箭支,这时也只能肉身相搏。
很快的,熊彪和张悠苠就冲破了一个缺口,与陆凌萧会合。
放眼望去,尸横遍野,空气仿佛被血腥味凝固,令人作呕。眼看着自己人一个个倒下,而敌人却不断地蜂拥而至。陆凌萧悲壮的嚎叫几声,使出最后的力气,跳入半空,挥手一剑将敌人的长矛一一斩断,又反手一剑将前排敌人斩于马下……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敌军首领见陆凌萧等人还在垂死挣扎,怒吼道:“给我杀无赦,一个也不留!”又一波兵马朝陆凌萧进攻。
正在此时,一位骑着快马的信使急匆匆的从军营赶来,慌张的道:“将军,不好了,我们的军营被人偷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