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时节,寒风飒飒,凉意正浓。两个时辰过后,已是寅时,朱温带着三千名将士,骑着快马,披星戴月的赶回了汴州城内,又急往王府奔去。
天刚放亮,晨霞初生,薄雾未散,陆凌萧就被屋外的脚步声惊醒。透过纸窗,陆凌萧隐隐约约看到窗外人头攒动,刀影绰绰,已渐渐逼近。
陆凌萧一惊,迅速着好外衣,提剑出门,却见数百铠甲战士手持刀剑长矛,挤满了院子。放眼四周,梁王府已被士兵重重包围。
铠甲战士从中间让出一条道,只见朱温带着庞师古、葛从周等一干猛将迎面而来。
陆凌萧大惊,问道:“梁王,您这是何意?”
朱温冷哼道:“陆凌萧,你怎如此不知好歹。本王待你如上宾,你却袭我军营,杀我梁兵。快说,你来到汴梁到底有何目的?”
朱温一席话,让陆凌萧更为惊诧,自己何曾做过这等事,但朱温言之凿凿,莫非证据十足?
“梁王请息怒,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在下近日未出王府一步,怎会做出……”
“你休想狡辩!”李振指着陆凌萧呵斥道,“我还真是小看了你,做出这等卑鄙之事来,竟像没事一样,也还有脸继续留在王府里。”
陆凌萧听得稀里糊涂的,这时敬翔走了出来,问道:“陆少侠,能以琴声杀人者,世间有几人?”
“军师是说那些遇害的士卒是被琴音所杀?”陆凌萧这才明白其中原委,不由惊呼咋舌。
敬翔的问题着实难以答复,若说只有自己一人,那岂不是承认自己是唯一嫌疑犯了?虽说江湖高手众多,人才辈出,不免出现奇才异类,可陆凌萧身为武林盟主,算是见多识广了,除了自己和过世的师父,还从未见过或听说有人能以琴声伤人,难道世上还有与琴经九式相媲美的武林绝学?
况且琴经九式虽然功法深奥,但需以强大内力为支撑,方能发挥它的威力,若非习得日焰神功,还真难当作杀人的利器。而这个杀手居然能在短时间内,以琴音杀害数百人,当真匪夷所思。
陆凌萧正自思忖,杀手是何人,又为何要构陷自己,却听得李振道:“主公,我们速将陆凌萧拿下,以告慰枉死的将士!”
敬翔在一旁劝道:“主公,目前还不能妄下断言。陆少侠光明磊落,岂是暗室私心之人?况且此事若真是他所为,他大可连夜出逃,怎会坐以待毙?”
李振在一旁怂恿道:“主公,敬军师与陆凌萧交好,处处为他说情,您可不能被蒙蔽。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陆凌萧欲盖弥彰,留在汴梁只会带来更大的祸患。”
朱温被李振一激,兼之对陆凌萧难被降服一事耿怀于心,遂伸手朝前一挥,命铠甲战士前去擒拿陆凌萧。
这些铠甲战士均是上等精兵,个个武艺非凡。他们分作六排,前两排战士手持九尺九寸长矛,后四排战士举着明晃晃的刀剑,踏着响亮的步伐,一窝蜂似的的冲向陆凌萧。
陆凌萧抽出玄铁宝剑,使出神农剑法第六式——剑雨梨花,无数朵剑花顺着剑尖发出,似细雨斜飞,朝铠甲战士身上落去。只听得“砰砰当当”声声作响,剑花如针芒击打在战士的铠甲和武器上。那些战士只是向后倾倒,并未受多大伤害,须臾之后,又前仆后继,如群狼扑向一只绵羊。
陆凌萧暗惊,虽是未尽全力,并且剑雨梨花是全方位攻击,导致每个方位攻击力不足,但也绝不应该像方才那般以卵击石,打在他们身上不痛不痒。如此看来,这些战士最起码都是二等高手。
陆凌萧双手握剑,凝聚八成内力,当空劈下一剑,使出神农剑法第七式——劈浪破竹,一道剑气卷起巨大的风之漩涡,将近身而来的上百铠甲战士击飞一丈高,然后重重的朝后落地,有不少人将身后的士兵撞倒。士兵的铠甲虽然坚固,但被剑气划过,竟出现了数道裂痕。
朱温在一旁暗叹道:“陆凌萧真乃难得的勇士也,只可惜……”
很快又有十余名战士冲到陆凌萧跟前,拿起长矛朝陆凌萧全身上下各个部位刺去。陆凌萧身子微侧,右腕内旋,玄铁宝剑朝外一勾,向左侧一引,将面前的武器悉数挑开,那些战士顿时朝侧边倒下。
还未缓口气,又有七八柄刀剑齐刷刷的砍向陆凌萧。陆凌萧飞快的舞动宝剑,周身搅起一个巨大的环形气流漩涡,乃是神农剑法第一式——剑舞四方,在玄铁宝剑的催动下,漩涡的气势更为强劲猛烈。那些战士仿若置身于昏天暗地的旋风之中,眼花缭乱,只觉内心发怵,呼吸不畅,而武器似是被什么东西吸住,几欲脱手飞出。
其中数名身处漩涡之中的战士在原地飞快的打转,头昏目眩,站立不稳,片刻过后,又一头栽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陆凌萧一声大喝,猛摧内力,周身的环形气流漩涡猛然朝外释放,将前后左右的二十余名战士震开数丈远。这些战士受了内伤,倒地之后口吐鲜血。
虽然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陆凌萧便接连伤了一百余名铠甲战士,但内力亦有不小的损耗。而铠甲战士一波接一波,源源不断的杀了过来,由此下去,陆凌萧必会身疲力竭。陆凌萧收回真气,身子一跃,挥起一剑,将近身而来的长矛斩断,又踩着前方迎面而来的一名战士的头顶,跃至琉璃屋顶。
朱温大怒,喝道:“陆凌萧,还不乖乖就范,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本王已布下天罗地网,今日你插翅难飞!”
陆凌萧还未来得及作答,朱温便道:“放箭!”
随着梁王一声令下,就有几百名弓弩手,松开事先拉紧的弓弦,对准陆凌萧射去。陆凌萧无意伤害这些士卒,只作防守,飞速旋转身子,格挡飞来的箭支。
一炷香过后,依旧没有一支箭能够射中陆凌萧,而陆凌萧一袭月白宽衣大袖,衣袂飘飘,身形灵敏矫健,旋转起来姿势格外优美,刚猛之中又不失柔和。
敬翔颔首赞道:“武林盟主英姿飒爽,风度翩翩,果然名不虚传。”
敬翔的声音虽小,却传到了朱温的耳根里,朱温暗道:“陆凌萧神功盖世,却处处手下留情,不像是做出那等阴狠之事的人。”遂对偷袭军营的杀手有所怀疑,莫非真的是冤枉他了?
朱温吩咐身旁的护卫将军,让弓弩手停下。李振善于察言观色,看出了朱温心存疑虑,于是在朱温的耳边低语道:“主公英明神武,可不能因为这件事而承认过错。宁错杀,不放过,不管真凶是何人,我们都要一口咬定是陆凌萧,这样才对大梁将士,对天下人都有交代。”
朱温微微叹息,也只能这样将错就错了。若真的是冤枉了陆凌萧,非但落下了笑柄,将整个武林得罪,而且没找到真凶,也无法向众将士交代。
弓弩手虽然停止射击,朱温却派梁军中两大高手庞师古、葛从周去对付陆凌萧。
庞师古高大威猛,力大无穷,手里的一对流星锤各重八十余斤,却能挥舞自如。葛从周功力深厚,勇猛无双,自从投靠朱温后,就死心塌地忠心不二。
两人一齐飞向屋顶,对陆凌萧前后夹击。陆凌萧一剑斩出,庞师古用流星锤一挡,由于力道过重,两人均是虎口一麻。庞师古暗惊,自己使出的全力足有千钧,而且陆凌萧的剑比流星锤轻许多,竟硬生生挡住流星锤全力一击,可见此人内力深不可测。紧接着,葛从周朝陆凌萧身后挥刀砍来,陆凌萧身形一侧,宝剑向斜上方一挑,与刀柄相触,将大刀吸住。
葛从周一惊,连忙将大刀往回抽,又劈天盖地的朝陆凌萧全身各处连砍二十八刀。
“咣咣砰砰”,陆凌萧剑法更快,漆黑的宝剑犹如龙飞凤舞,将葛从周连连击退。而此时庞师古已举起流星锤,朝陆凌萧身上砸去。
陆凌萧吃过亏,不与之正面硬碰,只得纵身闪避。那庞师古虽力大无穷,身形却不甚灵巧,一捶下去,须过得片刻方能使出第二捶。七锤下去,后劲十足,庞师古在屋顶上有些站不稳。陆凌萧飞身,翻转一个跟头就到庞师古身后,趁他没转过身,一脚踢在他的后背上,庞师古身子没稳住,踉踉跄跄往前扑,踩得屋顶上的琉璃瓦片“哗哗”作响。
眼看庞师古将从屋檐上滑落下去,陆凌萧闪电般的落至地面,用手托住从天而降的庞师古,运力将他的身体扶正,庞师古才不至于摔伤。
庞师古平稳落地后,甚为感激,若不是陆凌萧施以援手,自己恐怕会摔伤。那对流星锤共一百六十余斤,而庞师古也有两百六十斤,两者总共四百多斤,又是垂地落下,陆凌萧一只手就能将之提起,足见他气力惊人。
朱温心头微微一颤,但还是命铠甲战士将陆凌萧团团围住。
这时李振又在朱温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朱温轻微点头,吩咐一名将领去办一件事。
葛从周从屋顶飞身下来,拿刀指向陆凌萧。庞师古双手垂着流星锤,欲上前,却又左右为难,颇不好意思的看着陆凌萧。陆凌萧会意,对他相视一笑。
此时天已大亮,朝阳暖烘烘的,照射在这剑拔弩张的汴州梁王府。
“父王,快住手!”一道尖锐急促却略带稚嫩的声音,从朱温身后传来。
朱温回首一看,朱寒灵正从前院门口走来,身旁还跟着朱友文。
朱温大声道:“灵儿,你来做什么?”
朱寒灵缓缓地走了过来,朱温身旁的将士连忙让出一条道。
“父王,陆……大哥,他是好人,他教了女儿一套灵燕剑法,还是他自创的,他真的一直呆在女儿身旁,怎会去城外军营杀人……”
“你懂什么,快回去!”朱温说着,命令府里的婢女,将朱寒灵带下去。
朱寒灵挣脱出婢女的手,继续道:“女儿虽然看似懵懂任性,但心澄如明镜,陆大哥温柔敦厚,光明磊落,绝对不会是凶手!”
朱温震怒,对着婢女们大喝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郡主带下去!”
朱寒灵抽出剑,足尖一点,跃出几丈远,如飞燕一般,落至铠甲战士身后。又一个飞身而起,剑刃斜刺,似水鸟掠过水面,使出一招灵燕剑法,那些围攻陆凌萧的铠甲战士不敢伤害朱寒灵,只得往两边退却,朱寒灵一个转身,眨眼间就来到了陆凌萧身旁。
“郡主,你这是……”陆凌萧感激不已,万没想到在这生死攸关之际,站在自己这边的竟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而且之前还一直以为她刁蛮霸道,不讲情面。
朱寒灵轻微一笑:“陆大哥,我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陆大哥?陆凌萧鼻头一酸,暗道:“如今大难临头,这个小丫头却为了救我,特意与我亲近。换做旁人,想跟我撇开关系还来不及呢!”
朱温眉头一皱,脸色阴沉沉的,喝斥道:“灵儿,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陆凌萧杀我数百梁兵,岂能姑息?你如此善恶不分,枉作我朱温的女儿!”
朱寒灵眼圈一红,流出泪来,哭声道:“我才不稀罕做你的女儿呢,反正我自小就被你抛弃了,你就当我死了……”
朱温心头一软,暗悔自己说出那样的话,好言劝道:“灵儿,你快过来,你是父王最宠爱的女儿,也永远是我的好女儿。”
朱寒灵却哭着脸,怎么也不肯过去。
这时,一队士兵押着三人过来了,那三人正是熊彪、郑秋安和夏婉柔。
李振一声奸笑,对着陆凌萧道:“姓陆的,还不快束手就擒!纵使你有通天本事,能逃出汴梁,但这几个人的性命,你不会不管不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