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凌萧心中的石块总算落下,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至夏婉柔跟前,紧执她的双手,欣喜道:“婉柔,你没事那太好了。”
夏婉柔干涩一笑,笑得很是勉强。
“弟妹,你方才没了人影,我们都急得不行。王府里没几个熟人,你还是不要乱跑的好。”熊彪言语间有一丝埋怨。
夏婉柔朱唇轻启:“你们犯不着这般紧张,我好得很。”
虽然陆凌萧觉得夏婉柔言行有些怪异,但心想女孩子多少会有些藏在心底的秘密,便不再多想深究。
夏婉柔将陆凌萧的手轻轻拂下,侧过身,柔声道:“凌萧,好久没听你抚琴了,可否为我弹奏一曲?”
陆凌萧欣然道:“难得夫人有此雅兴,为夫恭敬不如从命。”言罢,带着夏婉柔去房里取出一把古琴,放置于院内的石桌上,轻抚琴弦,悦耳悠扬。
夏婉柔听得有些醉了,星眸呆滞,神情凝固。良久过后,问道:“琴声宛转,如莺如啼,明明让人怡情养性,怎会成为杀人的利器?”
陆凌萧一笑,“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们神农剑派有一种绝世神功,名为‘琴经九式’。如果修炼了其中的内功心法,就能将自身功力与琴融合,内力以琴弦为载体,杀人于无形。”
夏婉柔展颜一笑,“那日在河中城外,想必你用的就是‘琴经九式’的招式,将偷袭我们的敌人杀退。”
陆凌萧点头道:“不错,你且看好了!”
言毕,陆凌萧浮游在琴弦上的手指由轻缓变得急促,指尖飞快的跳跃着,翻腾着,或张或弛,或劈或挑,时而如一群美姬在莲叶上飘飘起舞,时而又如千军万马在沙场上纵情驰骋。而琴音变化多端,时而如锅铲一般聒噪杂乱,时而如地狱幽冥一般凄冷荒凉,或让人汗毛倒竖,心底发怵,或让人心烦意乱,情绪悲观。只见陆凌萧前方,狂风大作,飞沙走砾,十丈开外的一座假山被覆盖内力的琴声扫过,裂痕累累,像是被无数刀剑削过。
待陆凌萧用手稳住琴弦,琴音方止,周围又回归平静。
“婉柔,今日就到此为止。我还要赶时间自创一套剑法,明日教与郡主。”
夏婉柔脸色一变,“你要自创剑法,教给一个相识不到两天的小姑娘?”
陆凌萧柔声道:“郡主喜武好战,但习得的武艺杂而不精,多而不专。我既为她的护卫,理所当然护她周全,创立一套适合她修炼的剑法也在情理之中。”
夏婉柔别过脸,黯然道:“你还从未对我这般上过心。”
陆凌萧莞尔一笑,将夏婉柔搂入怀中,轻声道:“我闻到好浓的一股醋酸味。”
然而夏婉柔肩头耸了耸,挣脱出陆凌萧的双臂,冷然道:“既然你教郡主一套剑法,那你也要教我一样东西,才算对我公平。”
“你想学什么?”
“琴经九式。”
陆凌萧一惊,琴经九式可是神农剑派不传之秘诀,非掌门不可修炼也,而夏婉柔连神农剑派弟子都不是,怎能轻易授于她?
正自犹疑,夏婉柔却没好气的道:“我就知道,你一直都在防着我,从未真心待我。”
“婉柔,其实……”陆凌萧正欲解释,夏婉柔却已然离去。
陆凌萧轻咬嘴唇,涩然道:“好,我可以教你。”
陆凌萧之所以答应外传琴经九式的功法,是想神农剑派已是名存实亡,《琴经九式》或成千古绝响,传给自己最亲近信任之人也无不可,他日重建神农剑派,再让夏婉柔加入门派便顺理成章了。
夏婉柔停下步伐,转过身,面露喜悦,“这还差不多,但不知它有哪九式。”
陆凌萧一板一眼的道:“第一式——对牛弹琴,闻琴声者将陷入琴阵之中,不可自拔;第二式——燕语莺呼,闻琴声者将消除身心疲惫,力量骤增;第三式——珠盘玉落,闻琴声者将净化自身负面情绪,慷慨激昂;第四式——琴心剑胆,琴中藏剑,出其不意,又以琴声御剑;第五式——风声鹤唳,扰敌心魂,乱敌心智;第六式——天惊石破,气势磅礴,摧山毁岳,摄敌胆魄;第七式——雷霆震怒,以开山劈地之势,灾祸从天而降;第八式——空城绝响,一曲绝唱,退十万雄师;第九式——天荒地灭,威力无穷,毁天灭地,十里生灵无还。”
待陆凌萧说完,夏婉柔不假思索的问道:“你是不是在吹牛,琴经九式当真有这么神奇,这么厉害?”
陆凌萧抿嘴一笑,“或有虚夸之词,但师父以前确是这样跟我讲的。若是不能发挥它的真正实力,只因功力不到火候。”
夏婉柔还是难以置信,“若真像你师父说的那样,发挥出琴经九式真正的实力,那岂非神力了?你既已修炼日焰神功至第六重,那能发挥琴经九式几成功力?”
陆凌萧有些遗憾的叹道:“前五式能发挥八成,后四式只能发挥三成。”
夏婉柔道:“那也很是厉害了,不知我何时才能练到你这般程度。”
陆凌萧一笑,“你能练成前五式,发挥其一成功力,就很难得了。”
夏婉柔噘嘴,不满的道:“你敢小瞧我?我偏要好好修炼,总有一天会让你刮目相看。”
陆凌萧将琴经九式的入门诀窍,以及前五式内功心法授与夏婉柔。夏婉柔本就深谙音律,悟性极强,又有陆凌萧亲自教导,不到两个时辰便初窥琴经九式的门道。
此时天已大黑,但月光皎洁,王府客房门前左右两边各挂着一顶大红灯笼,房前的院子里虽是朦朦胧胧,但不至于昏暗无光。
陆凌萧站在院子里,回想在夜宴上时,朱寒灵使出的剑招,不停的拿剑比划着。夏婉柔坐于树下石桌旁,静静地看着,竟有些痴了。
陆凌萧每领悟到一个新的招式,便欣喜得几乎手足舞蹈。两个时辰过后,已是子时,陆凌萧自创十余新招,将它们连贯施展。只见陆凌萧一身月牙长袍,身轻如燕,在院子里飞来窜去,时而脚踏屋檐,时而足掠树枝,轻缓时如蜻蜓点水,凶猛时若鹰击长空。手中之剑灵活多变,直劈横削,回旋反手,随心所欲,达到人剑合一的境地。
一炷香过后,陆凌萧落地收剑,走至石桌旁,欢快的道:“婉柔,方才我使出的这套剑法如何?”
夏婉柔轻微点头,“还行。”
陆凌萧继续道:“这套剑法很是适合女子修炼,我现在把它教给你吧!”
夏婉柔起身,面无表情的道:“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说完径直回房去了。
陆凌萧内心疑惑:“婉柔今日似乎不大正常,莫不成是我对朱寒灵太上心的缘故?当日在金鲨帮,我因余傲轩对她殷勤,心生醋意,如今却不顾及她的感受,唉,实在是不应该,今后得与其他女子保持距离才是。”
陆凌萧不愧是武学奇才,才一宿的功夫,便根据朱寒灵的武功招式,悟出一套适合她修炼的剑法——灵燕剑法。
次日,陆凌萧赶赴郡主别院,亲手将灵燕剑法传授给朱寒灵。这套灵燕剑法,顾名思义,是以飞燕习性为感悟,结合女子的轻柔灵巧,一招一式都是形态极妍,又变化多端,进攻有余,防身极强。而剑法奥妙之处在于,轻燕斜飞处,剑招骤变,猛施一招绝杀技,一剑封喉,让人猝不及防。
苏寒灵对这套剑法爱不释手,日夜不息的习练,但更喜欢它的名字,仿佛是陆凌萧特意把自己的名字加了进去。
而朱温忙于政事和兵事,又急着对付李克用和李茂贞一干人等,昼夜与敬翔、李振等人商议军情要务,很少回王府。
乾宁元年(894),李克用攻陷幽州后,表刘仁恭为卢龙留后,势力持续扩张。这让朱温有些坐不住,加紧征兵备战。
一日,朱温在城外军营巡视,到了深夜,将士均在军营里安歇。亥时三刻,忽然刮起一股狂风,将营帐吹得东倒西歪,而在这一刹那,营帐外响起几道铿锵尖锐的琴声。
巡逻的士兵大惊,急忙顺着琴音前去查探。待他们接近琴声后,暗夜里传来几声惨叫,那些士兵在瞬息间倒在血泊之中。
那诡异的琴声仍在空中响起,飘渺不定,犹如一道催命符,闻音近身者皆在眨眼间丧命。
军营中虽有数万将士,但巡逻者不过三千人,等到他们见识到琴声的恐怖之后,连忙击鼓鸣金,霎时所有将士都被惊醒。
朱温从营帐里走了出来,朝左右将领疾声问道:“发生了何事?”众将领也是刚从营帐出来,面面相觑,亦不知发生了何事。
“是不是有敌军偷袭?”一位将领问道。
“若是敌军来袭,此刻怎会没了动静?本将军分明是听到了刺耳的琴声,然后就响起了敲锣打鼓之声。”另一位将领道。
“胡说,军中紧急戒备跟琴声有何关联?也不知是哪个不守军规的,在军营里弹琴取乐。”
这时,一队巡逻士兵急匆匆赶来,将士兵被暗杀之事禀告。朱温派人在整个军营里搜查,却不见弹琴之人的踪影,只找到死亡将士的尸身,朱温命人清点人数,却发现巡逻的将士已少了三百余人!
朱温让军营郎中检查了死者的伤口,死因都是一样——被内力震碎心脉而亡。
朱温倒八眉紧蹙,脸气得铁青,大声吼道:“到底是何人所为,竟敢如此藐视我大梁军!”
李振在一旁道:“主公,当今天下,怕是没几人能在数万将士的军营里来去自如,而能以琴声杀人于无形者,世上只有琴侠陆凌萧一人。属下早就说过,此人来历不明,又居心叵测,他既来汴州,又无归顺之心,定是敌军派来的奸细。”
朱温怒道:“他好大的胆子,杀我梁军,辱我军威,戏耍本王!本王待他如上宾,何曾亏待过他?哼,恩将仇报的东西!”
李振斜眸道:“主公,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属下以为,陆凌萧等人在接下来还有其他动作,我们务必速速将其擒拿。”
朱温将长剑狠狠插在地上,又怒又悔的道:“本王真是愚蠢,竟引狼入室,非但让他住在王府,还把灵儿托付给了他。”
敬翔环顾四周,那些死者皆是普通的士卒,如果陆凌萧是外敌,那他杀了区区几百名士兵又有何用?反而是打草惊蛇,陷自己于不利境地。于是说道:“主公,此事甚为蹊跷,恐怕是一场阴谋。由此表象,也不能断定此事是陆凌萧所为,主公应派人将此事彻底调查清楚。”
李振冷笑道:“敬翔,你别自欺欺人了,你还要包庇陆凌萧到什么时候?”
敬翔无言,此事干系重大,凶手除了以琴音杀人,并没留下其他的蛛丝马迹,实在难以替陆凌萧开脱。
“主公,陆凌萧若是暗害梁军的凶手,此刻定然已离开了汴梁。反之,若他与同伴还在汴州城内,甚至还在王府,那他是凶手之说,便不攻自破了。”
朱温此时已被气昏了头脑,又担心梁王府的安危,哪还听得进话。只见他两眼精芒闪闪,怒叱道:“传我将令,即刻回城,捉拿陆凌萧及其同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