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棠本来已经习惯了百无聊赖的宫廷日子,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想着虚掷光阴,人生也不过如此,却不想王府里忙前忙后的日子,让她再也不得清闲自在。
每日前来问安见礼的人数不胜数,其实都是做个面子给外人瞧而已,碍着规矩不得不送礼打点人情,如若不这么做总觉得面子过不去,所以今日宗亲来,明日官员来,倒是让王府一下子热闹不凡。
广陵王府位在京中柳溪一街,此街住的皆是皇室宗亲,而王府相邻榆林街和青桂街,前者住的是朝廷官员,后者皆是平民百姓之家,王府的位置正当中间,皇帝为江孝珩选择这个府邸位置,由此也可见和他身份一样,并不受什么重视。
虽说如此,但也是三进三出的四合院子,由纵向三个厅相连,一入王府正门,最先入眼帘的便是垂花门影壁,百花围簇,搭着溪水潺潺,尤为雅致,影壁后是正厅,一般用作接客会谈,左右两间偏室,一间是库房,存放着王府内所有家当以及平日里探访人送来的各样礼品,向来都是房门紧闭,钥匙交由季子棠保管。
另一间则是账房,由请来的先生坐镇,王府里所有的支出核算都由先生处理后,再将当月的账薄整理清楚后交给季子棠过目。
穿过正厅后,是二进的饭厅,顾名思义就是吃饭的地方,一般情况下不会在此用膳,都是厨房做好后由各自院里人端回去食用的,这里只是节日里或者招待外人时才会围桌同用。
饭厅相连的院落叫做前院,是家主休息的地方,两间耳房,分别是书房和茶室,一间正房和两间偏房,分别供江孝珩睡觉及招待纳客用。
前院连着长廊,绕过花园便是后院,几处独立苑落排排而落,如今虽然是空的,但是日后江孝珩娶妻纳妃自然会被填满,后院有独立的后门,王府里除了正妃成婚时从正门八抬大轿抬进来,所有的侧妃和侍妾都是从后门出出进进。
自来王府就有规矩,不入流身份的人不得从正门进,不然便是犯了规矩,轻则当罚,重则处死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最后的一进称之为三进,也就是王府的偏院,内宅中位置最为优越显赫的无疑是前院正房,而偏院往往被唤作外宅,绝非宅子以外的地方,外院一般是给下人们居住的,车房和马号也安排在此。
宅子以东侧为尊,就像皇宫一般,东宫为太子,西侧自然为卑,虽比不上皇宫里宫殿阁宇繁琐,但也是层层递进,每一厅每一室,都有各自的规矩和陈设摆置。
季子棠被安排在了二进院里的蘅芜苑内居住,后院本该是王爷侍妾的居所,倒是与她身份有些格格不入,按理说她该是住在三进的偏院里,奈何这是江孝珩独自安排的,季子棠总以为是懿妃的意思,便不敢多说二话。
蘅芜苑宽敞精致,谈不上奢华,倒是个简单温暖的好去处,屋内装饰多以木槿为主,称得上是舒适之所。
季子棠这里也是有偏房和耳室的,偏房是纳客之所,供她平日里招揽客人前来座谈闲聊,耳室内随意摆放了几件简陋家具,像是书房的旧貌。
广陵王府的前身也是一座王府,但是府邸封号并非“广陵”,由于搁置的时间久远,所以无从打听旧时的种种事迹,听王府看家的老人说,从前住在这里的旧主身染重病,时日久了便仙逝与世,而后府中的下人也渐渐不知所踪,最后落得空府。
他是看宅的人,终是死了,也不能离开。
再后来便是皇帝一道旨意赏赐给了江孝珩,至此也没有翻新重建,只是找人收拾了一番归还了原貌,又提了新的府名。
虽说破旧一些,但尚且还算得上是良居,季子棠着想了一番,等上个三年五载再重新规整一次,毕竟刚刚搬迁入府,眼下若是大翻大整也不是很合适宜,这些是季子棠一早就规划好的,她向来想事情比较久远。
近日来,每次在清晨,季子棠都会打开蘅芜苑每屋的窗框,只为了舒散一些好空气,偶尔看着窗外蔚蓝的天空,左右偏房的凉风灌满整个正厅,倒是凉爽至极。
季子棠从自己的苑里出来,闲闲散散随处溜达,自从搬迁入府还未得空好好逛一逛这王府的各处,她听见回廊那处有嬉笑声音,一路闻声探去,听到几个小丫头唧唧喳喳闹个不停,季子棠故意咳嗽几声,几个小丫头纷纷回眸,皆是略显迟疑。
这是前些日子刚入府正学规矩的丫鬟们,连日里只与王嬷嬷打交道,还未见过其他人,更别提家主王爷了,眼前因为不知道季子棠的身份,几人只能愣在原地,纷纷不敢吭出声音。
唯有一个丫头胆子稍大些,上前两步,面带笑容,行了一个标致的礼,柔声说道:“奴婢们是刚入府侍奉的新人,不知眼前这位娘子如何称呼?”。
本是抽空去解手的王嬷嬷这时也转身回来了,点头向季子棠问安,称了一声:“季姑娘”。
季子棠回应王嬷嬷:“嬷嬷安好”。
不容王嬷嬷再多作介绍,几个丫头面面相觑,原来这位便是相传已久的季家二小姐。
几个人福下身子,一同道了一声:“季姑娘”季子棠随口应她们,又多加问了王嬷嬷几句:“入府的这些丫头,都还规矩着?”。
这三五个人里面自然有合王嬷嬷心意的,但出类拔萃的也只有一二,毕竟王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人,拿着宫里的规矩教化她们,实属苛责,此刻就算这一二人合了王嬷嬷的心意,她也不得在人前表露,只是回了季子棠一句:“丫头们都聪明伶俐”。
季子棠满意的点了点头,深知王嬷嬷话里的意思,没走多远,倒是又添了一句:“王爷向来是寂静之人,往后这笑声也收敛着点”这番话她只背对着后面的人说,并未回头与她们目目相望,也便不知道她们听后会如何作想。
江孝珩那头依然是房门紧锁,除了每日用膳时候出来简单用几口,整日里都不知道在里面琢磨着甚么,季子棠在书房外停了片刻,正想着是否该敲门打扰他时,房门突然敞开,江孝珩也被眼前的人惊了三分神儿,没成想两个人竟然如此心有灵犀。
但很快双方都平静了,江孝珩拉着她进屋,季子棠一进屋便被眼前的景象所吓到,桌上、地上、软榻上无一没有被各种书籍卷轴堆满。
季子棠朝他乐呵着:“你这是做什么?倒像是要赴京赶考的人一样,如此用功”说着话也不忘低下身子帮他收拾着满眼的凌乱。
“对了,我想和你说一声,如今咱们出宫了,我想回季少府瞧瞧”江孝珩点头算是答应了她。
从案板上翻出了空白的宣纸几张,沾了笔墨,写下一句话递给季子棠看:“去库房挑几样好玩的物件带回去,要是府里没事用不上你,就吃过晚饭再回来”。
季子棠将纸张放在案上,朝他会心一笑:“我知道了,礼物就算了,毕竟广陵王府也不是家大业大的豪宅大户,库房那点玩意儿可不能随便赏了别人”。
江孝珩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心想着:“没想到她还有几分家母的架势,倘若日后将整个王府交到她手上,一定会蒸蒸日上”。
季子棠脸上的笑意不减:“那我就先回去了,反正季少府离王府也相隔不远,有事你就托人去给我带个话,我速速就回”。
说罢江孝珩送她出屋,手指着正厅的方向,意思是让她从正门出去,不必绕到后门出府,季子棠哪里肯,毕竟身份明摆着,怎么也不能让别人说她是非。
她非要如此,江孝珩也不理会,自己转身又回了屋。
盘算着季子棠出府应该是有些时候了,便又将书房的门紧锁,人人都觉得这广陵王府破旧不堪,前人又是病死的,晦气十足,但是这广陵王府却深不可测。
就在江孝珩的这个书房里,一面的书柜上堆满各样式书籍,但却无人知晓,其实这里还藏着一个秘密机关,除了他,只有皇帝知道,但是并没有前主那么清楚的知道机关在哪里又该如何操作。
在他没有搬迁入府之前,从前这里住的是隋靖王,朝中甚少有人知道他这么个王爷,先帝从他人手中夺取江山时,除去已经仙鹤的太后一族人,隋靖王也是功不可没,他原是个将军,位高先帝一品,若不是先帝许诺他,来日登基后给他良田万顷,王位爵士,他绝不可能帮助先帝起乱,助他登基称王。
单单靠着太后一族,没有兵力支撑绝不可能这么顺利的做翁得利,只是后来隋靖王并不满足先帝赏赐给他的这些冰山一角,他虎视眈眈的盯着王位,自认为不比先帝差分毫,于是便偷偷在府邸中修建了这条暗道,便于他密谋诸多事情,而他最终也非疾病而终。
先帝是知晓这件事情的,只是念与情分,一直没有处决隋靖王。
直至先帝终老,新帝登基后,为了不留有后患,才萌生起杀机,当时朝中所有知道此事的人也都没有落得一个好下场,都被皇帝秘密处决,可见帝王的手段,何其凶残,哪怕那个人功高,但凡起了二心过了主子一头,也不会念及他昔日的功德。
如果隋靖王当日一心向主,或许如今还是个受人尊敬的王爷,偏偏他走了歪路。
当日皇帝勃然大怒,想为隋靖王求情的人更是不敢进言一二,否则直接落罪,而隋靖王也因为有了谋权篡位的心,一族人老的死,少的流放,就连家中女眷也难逃一命,尽数收为官奴。
事情平息以后,知道这件事情的人纷纷惨死,其中的来龙去脉,江孝珩也全然不知,而当今皇帝因其年少,也只知晓一丝半点,唯有死去的先帝和隋靖王最为清楚。
江孝珩只管听从皇帝的旨意,皇帝说要他隐忍,他就哑口无言十载,皇帝说要他母妃搬离皇宫,就只得连夜被秘密送出宫外,随便找一居所安排住下。
皇权之命,从来没有人可以反抗,即便是作为儿子的江孝珩,也不敢违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