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孝珩入府以后时刻记着当日乾清宫内,皇上对他说的话:“广陵王府最雅致的就是那间书房,朕相信你一定会很喜欢”皇上并没有直接言明一切,只等着江孝珩自己入了府摸索。
自打搬迁进了王府,他便一头就扎进书房,他深知,皇上不会随意与他说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这其中定是有猫腻。
然而皇帝没有和他说的仔细,大概也是想考验他一番,没成想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几日,便让他得知了其中的奥秘。
说来也甚是不简单,起初江孝珩并未往机关暗道上思索,只是以为皇帝留了些书籍、字画等物件,再深思也左不过有些谜题需要他解开,于是他便翻看了书房内所有的书籍、字画、古物件等一切可以研究的东西。
几番深思,熬着时间,却也抵不住深夜的困意,直至那日他打瞌睡斜斜的倚靠在案板前的椅子上,大概是晃了神,突然在半夜五更时分惊醒,身子向后倒靠了一下。
隐约的听见“哐啷”声,他才意识到,自己找寻的方向出了错,于是乎,精神抖擞,浑身万般的力气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竟不停歇地四处摸索。
他顺着墙壁一直触摸到书柜,将满柜子的书全部撇到地上,这才发现,唯有不高处的一个木盒移动不开,他想这大概就是源头所在了,于是,他挑开盒子盖,一个四四方方的锁扣让他惊住。
将纽扣轻轻顺时针一扭,原本横面的书柜,朝两边自然打开,他这才发现不起眼的书房里竟然藏有一条暗道,暗道很长无法看清前面的状况,漆黑不见五指,他随手从案板上提着一盏烛灯,里面的景象让他彻底傻了眼,好奇心促使他想要进去一探究竟。
他一直朝暗道的深处前行,直至发现两扇槅门,里面时不时的传出女子说笑的声音,让他却步而行再未朝里间去。
但是暗道的那一头究竟连着哪里却成为了他心底里的疑问,终归还是好奇心促使,于是听闻季子棠出府回家的这日,他便急着想再深入一次。
依旧如那日夜里一般,提着烛灯,这一次走到槅门前,未曾听见任何动静,他便想也没想就推开扇门,穿过门以后发现一个阶梯,从阶梯下来,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说不定相连的这头是一个宝藏,里面藏着万贯家产,皇帝怕他生活艰苦,所以特意留了一笔钱财给他,于是他就满怀期待,却不成想扇门的这头根本不是什么宝藏,而是一间女子的闺房。
那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处处流转着所属于女儿家的细腻与温婉的感觉。
如此说来也就不难理解,为何那日听闻女子的欢笑声音,只是闺房里未曾见过女子的身影,他四处环顾,走到窗框前,外面是临街,这时是巳时,街上热闹不停。
粗粗一看,人头攒动;但是再仔细一瞧,熙熙攘攘的街上,人流不断,有坐轿的,有骑马的,有挑担的,有赶毛驴运货的,有推独轮车的……反倒是呈现了一番井然有序的模样。
他自己看的入神,却从未留意过,身后早已站立了一个人。
“公子,你终于来了”说话的是位女子,那声音甜美迷人,动听之极,江孝珩转头看向她,女子满盈的笑意如一朵娇艳玫瑰绽放双颊。
花开许是刹那,却盛如芳华!江孝珩不禁想到了这一句,因为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一身绛紫色长裙,绣着富贵的牡丹,水绿色的丝绸在腰间盈盈一系,完美的身段立显无疑,眼神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她目光怔怔地望向江孝珩出神,而江孝珩迅速忙避开眼睛,直愣愣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她没有理会江孝珩的话半分,只是绕到了他身边,细嫩如玉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手指一直向上摩擦,直至手指肚与江孝珩的脸蛋接触。
陡然一机灵,江孝珩向后退了一大步:“请姑娘自重”。
那姑娘嘴角半带轻笑:“公子真是有意思至极”江孝珩又问她:“这是什么地方?”。
姑娘得意地冲他一笑,接着道:“公子可知道万春堂?”江孝珩自然无从知晓,只当这里是烟花之地,江孝珩不再说什么,转头就想原道返回。
这时姑娘一把拉住他:“公子既然来了,不如就坐会可好?”江孝珩年纪尚轻,哪里经得住这些,至今都没有娶亲的他,女色更是不敢沾惹几分,想也不想就直接回绝了她:“我还是先回去了”。
毕竟他心中早已有所归属,凭他身份,烟花柳巷的女子更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又岂会辗转在这等是非地。
他急着跨步而去,这时女子才正了正说话的腔调:“行了,奴家也不逗乐您了,我一直在等公子出现”她想了想又说道:“只不过公子比奴家想的时辰晚了些”。
江孝珩这时才松了一口气,一股脑坐在窗框下的圆桌旁,女子将一杯斟好的上等普洱端到他面前,见他不时四周环顾,行事极为小心,便宽慰他:“公子只管放心,打今儿起奴家这间房,也只允许你一人出入,旁人是绝对进不来的”。
江孝珩淡淡一笑,却透着诡异,而女子却嘟着嘴,假意生气:“怎么?公子不信我的话?”江孝珩自然不会轻信她一个女子的笑谈。
女子推开闺房大门,江孝珩这才瞧的仔细,万春堂哪里是什么烟花柳巷,抬眼望去,一层平台正中央搭建了一个戏台,这会儿正有角儿在台上舞着水袖,唱声不断。
“瞧,眼下唱的这出戏叫做牡丹亭,唱戏的角儿却不及我半分”女子满脸得意的和江孝珩说道,他探着脑袋朝下望,女子顿时将门关起来:“甭瞧了,公子若是听戏的人,不如赶明儿来听听奴家唱的倾杯玉芙蓉,这京中哪一个戏班子的角儿也比不过我”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虞湘秦是何等角儿”,江孝珩想这三个字便是她的名字,虞氏湘秦,若非后改的艺名,那只能说她,天生就该是端这碗饭的人,字字都跟戏曲沾着边。
江孝珩只顾着听她说,却全然插不上嘴,更别提想问问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他怕自己出来时间久了,再逢季子棠回府不见人影起疑心,毕竟他从暗道来时,没有关上书柜,这番景象如果被别人撞见,一定要生出乱子,到时候任凭他解释也丝毫没有信服力。
“我该回去了,虞姑娘”江孝珩起身朝暗道扇门那边去,虞湘秦叫住他:“奴家这里不就是公子府上的偏门吗?您打那头来,从我这头出去就好,何必还要原路折返回去”这自然也是当初王府建这条暗道的目的。
虞湘秦这话一出,江孝珩所有的疑问也不用再多问了,皇帝的意图很是明显,放他出宫是让他培养自己的势力,这其中不乏要广交朋友,当然也要暗自密探朝中大臣,从广陵王府出来,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自然不好行事,这暗道连接着万春堂,不会让人多想。
他本就不得宠,又是个游手好闲的皇子,如今当了王爷,自立府门,只管闲云野鹤,旁人见他从万春堂出没,不过是当他喜上了听戏或者瞧上了哪个戏子,谁也不会暗地里多想,只管谣传他不学无术。
要不是说皇帝这招高明,就高在了这一箭双雕上,既能让江孝珩秉持原态,又给了他私下联络的空间。
江孝珩突然笑声双靥,温然道:“父...”差一丁点他就脱口“父皇”二字,自打他与虞湘秦交谈之时,她一口一个“公子”便知道,她似乎不知晓江孝珩的真实身份。
所以她并没有在见面的第一时间给他问安行礼,如此他也不能提及他皇室宗亲的身份,只是很快,又复口说道:“果然心思缜密”。
“今日我还是从这儿回去”江孝珩手指着扇门,与虞湘秦躬身道别:“多谢姑娘的好茶,来日定要坐在下边听一听姑娘唱的戏”这台属于他的好戏也即将粉墨登场了,他等了这么多年,这一天终于来了。
江孝珩从扇门折回书房,一别两宽,各自又恢复了常态。
季子棠回季少府与檀栀相聊甚欢,下人们见自家小姐回来,也是忙里开外,时不时的便有人进来端茶送水,季子棠逗趣檀栀:“如今你倒像是半个主子一样,弄得我倒像是个外人了”。
檀栀被她一说双颊泛红,羞涩的前言不搭后语:“小姐又取笑奴婢了”这厢话头刚落,只听着长兄季云鹤打屋外仰着声音走进来:“檀栀,我那件常服哪去了?”。
季云鹤走进来一瞧,还有自家二妹在,便顾盼间朝季子棠含笑道:“呦,你回来了”。
季子棠拉着哥哥手腕:“哥哥不是习惯住在军营了吗?怎么现在往府里跑了?”说着话眼神不自觉的朝檀栀望去。
这一望,檀栀更是羞涩涟涟,紧忙开口替其解释:“少爷也不过回来过一两次,恰巧今天被小姐撞见”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季云鹤支支吾吾的接着檀栀的话说道:“对啊”又说道:“倒是你,怎么跑回来了?可是在广陵王府不顺心了?”。
季子棠端起软塌上方桌的茶杯,轻抿一口,故作姿态的哼笑:“依着你妹妹的性子,谁能给我绊子啊”。
季云鹤想来也是,自家小妹是何等人物,不给别人绊子就已经天下太平阿弥陀佛了,任由谁也欺负不到她的头上:“也对,我听说那广陵王让你治的服服帖帖的?”季云鹤附和着她一起笑言。
“难不成外边人都是这样编排我的?”季云鹤贼兮兮地笑了笑,反问她:“难道不是这样?”若说家里这两个妹妹,季景郁虽然和他一母同胞都是大房所出,但是论亲近还要属他这个小妹。
自小就性子爽朗,比起季景郁更是平易近人好接触,他也极为疼惜这个小妹,当然这疼惜中不乏带有怜爱之心。
可怜她自小就没了娘亲,又是庶出自然不如他们这一房生的贵重,从前在府里也不如他和季景郁那般受人尊宠,?好在季子棠心地纯良,从来不争不抢,总是摆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广陵王没指你个位份吗?”季云鹤小心翼翼的问道。
其实根本不用这样谨慎,季子棠自来不在乎这些,她自己也说了:“我才不稀罕呢,倒是哥哥你,迟迟不娶亲,可是在等哪家的姑娘?”。
季云鹤顺着窗框朝外看,院子里檀栀正在张罗着下人们准备饭菜,季子棠一眼望去便心知,微微叹了口气道:“唉,看来檀栀是不能随我入王府了,我倒是用她惯了,往后该换个人了”。
季子棠的这番话实在是戳中了季云鹤的心思,也正是由于檀栀这个人,季云鹤才离军归家,不然还如往年一样,日日伴军操练,守着军营扎地当家,能被人贴心照顾着,谁还想在外漂泊,可是季子棠又不得不打断他,继续说道:“依着大娘,是断不会让哥哥娶一个丫鬟为妻的,说不定私下里早已经为你参谋了个人选”。
季云鹤怎会不了解自己阿娘的心气,只怕娶个平常官宦家小姐都是要低眉顺眼的,更何况是庶女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就算檀栀她心细温善,样貌出挑几分,也断是容不下她的,到时候能给她一个妾室的名分都是烧了高香,更不用瞻望正妻之位。
毕竟来日季氏一族兴起之责都要落在季云鹤的身上,不求喜得连理,开枝散叶都是其次的,首当其冲的只求二人门当户对,面子才能过得去。
所谓强强联手,也不过如此。
说到底还是面子闹得,魏氏自认为自己出生望族,殊不知不过是占着一个主母的位份,不见得夫君给了多少恩宠和疼爱,女人一辈子,要这些虚名,只能让自己就像在沼泽里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能得良君,相伴终生,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