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难不成懿妃是想让她嫁给皇三子吗?打从二人相识到现在也不过只照过两次面而已,对于皇三子的为人自然是没的说,可是季子棠也不足以单凭这一点就托付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如果是这样草率的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人,和成为皇上的御妻又有何区别之差,是不是对于皇家来说,婚姻就只是联系人与人之间相结合的“工具”呢?
正当她要说出己见时,只闻声音渐起:“珩儿和其他皇子不一样,他不得宠,陛下甚是连他生辰是哪天都记不得”的确,自从几年前他的生母毓妃不明不白的消失后,皇三子就被送进了南四所,宫里只有没生母或养母照拂的子嗣才在那里过着群居的生活,而他顺理的成为了其中一员,一待就是十年之久。
一般孩子生下来时,都会带着强烈的哭声来到人世间,俗话说人生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难苦、心苦、身苦还有离别苦。但是听宫人们讲,皇三子自来就是一个不会哭,不会笑,甚至连话都不会说的“哑巴皇子”,生下来就活在了众人嫌弃的目光中,他的苦又岂止这八种。
从前,钦天监曾为他卜算过,说他是个不祥之人;而太医院为其把脉的结果则是身子虚不好生养。那时更有可笑的奏本,明言要皇帝将其烧死,以畏天恩。
朝廷众说他云,时日久了皇上自个也听得惯了,自此对这个儿子可谓是置之不理,不仅如此,就连他的生母毓妃白氏也遭人唾弃,直至有一天莫名的在宫中消失不见,当然,对于“消失”的传言也只是宫人们之间的妄加揣测而已,有人说她被皇帝秘密处死了,也有人说被安置在了冷宫度日如年憔悴不堪。
当然,传言不过是以讹传讹,毕竟人死,尸体为证,反之,不足以妄下定论。其实,皇上也有苦寻过他的生母毓妃,但是并没有什么痕迹能够证明毓妃至今还是否活在人世间,就这样年复一年谣言跟着皇帝寻找毓妃的希望一同消淡了。
这么说来也奇怪,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的深宫重地,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无端的失了踪影呢?是人为还是暗藏玄机?成了皇宫里最深不可测的谜团。
在南四所里,皇三子一直都由嬷嬷们带大,所里的人向来不理会他,其他皇子也常会欺凌这个没娘的“软柿子”,而皇帝对于这些也更是置若罔闻,任由他自生自灭。
宫里的人从不敢随意提及毓妃和皇三子的事情,谁若是嘴碎说了出来,被皇上听见性命肯定是留不住了。
话还没说完,只见一个太监慌忙跑来禀告,说皇三子在皇上的九龙榻上睡着了。正在喝茶的懿妃手一哆嗦,整个茶杯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而她的脸色显然也并不好看。
“九龙榻乃是太祖爷留下来的,数百年没人敢碰,岂是他随意歇息的地方,珩儿真是愈发地荒谬,快去把他弄回来。”在这宫中倒也不是所有人都不理睬皇三子,偏偏懿妃不知为何,竟将他视为亲生儿子般对待。
片刻,只见四个小太监各搬一角,将九龙榻抬进承乾宫,而一个小男孩则躺在上面美滋滋地熟睡着,显然对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站在一旁的季子棠端详着他的面容。
小男孩被裹在白色貂裘之中,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懿妃小声的询问太监,担心会吵醒酣睡中的小男孩:“怎么连着榻一起抬回来了?”。
“回娘娘的话,皇上说等皇三子醒来再将榻抬回去,路上风大,怕主子着凉,就把貂裘大衣赐给了皇三子”。懿妃满脸欣慰之情:“难得皇上惦念他,倒是个极大的恩赐”说话间时不时拿着锦帕心疼地为皇三子擦拭额头的汗珠:“子棠,你来,瞧瞧珩儿”。
听到懿妃的呼唤,她应声前去,悄悄地走到九龙榻前,向熟睡的皇三子毕恭毕敬地行礼:“敬请皇三子佳安”。
小男孩长相极为清俊,他的大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自然垂下,季子棠呼出的气息拂过他的脸上,惹的他有些瘙痒,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一汪泉水般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季子棠。
她怔住:“对不起,惊醒您了”小男孩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
懿妃看到皇三子醒来,先是一顿怒言:“珩儿!你越来越没分寸了,这九龙榻岂是你睡觉的地方,快去乾清宫给你父皇赔罪”。
估摸着他也知自己犯下了大错,于是嘟着小嘴一言不发。
没过半晌,懿妃又是一番温语教导他:“珩儿,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父皇会原谅你的”这个儿子越来越不知礼数,懿妃只怕自己是没法再继续照看他了,也不放心嬷嬷们,若不是遇见季子棠,或许懿妃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更好的点子。
小男孩没有任何回应,懿妃也没再接着话茬说下去,只是唤来季子棠给他介绍道:“来,珩儿!这是季子棠,以后就由她伺候你,可好?”随即,皇三子“腾”的一下跑开了,承乾宫所有的宫人,无论是太监还是宫女,都尽在一片混乱之中,大家四处追着皇三子跑,众人齐语:“主子,慢点,别磕着”。
季子棠一脸茫然的看向懿妃,皇三子的情况可比懿妃描述的还要糟糕,那个谜题此刻膨胀在她的心中愈来愈大,她鼓足了勇气,刚要开口问些什么,懿妃又继续说道:“以后珩儿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他,只要他好,本宫绝不会亏待你”。
“小...奴婢谨记”懿妃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只是那么一瞬间,那个眼神,总让她有种莫名的想法,似是有着不能用只言片语说清的事情在其中。
从承乾宫中出来,内心之中像是被巨石压迫着一样,身子沉沉的迈不开步伐,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摇摇欲坠。
她与皇三子几乎同时回到南四所长乐殿,皇三子打横的被嬷嬷抱在怀中又小心的被安放在床榻上,嬷嬷替他盖好被子,沉寂许久后,嬷嬷向季子棠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季子棠”嬷嬷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犯了什么错?”季子棠也曾无数次的盘问过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上天要一次又一次的戏弄她。
嬷嬷见她没说话,想来一定是有难言之隐,倒也没在问下去:“瞧你扮相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她们打发你来,也真是作孽!”。
季子棠低着头一言不发,嬷嬷只交代了她:“那以后照顾三主子的事就交给姑娘了,你就守在榻边,可切记一点万不能挪了步子,三主子怕夜黑,又时常噩梦连连,若是惊醒了,你不在身边,可别怪老奴没提醒姑娘,那可是吃不了要兜着走的”。
季子棠乖巧地点了点头,答道:“多谢嬷嬷提点”起身送别嬷嬷离殿。
季子棠不断的回想起懿妃和她说过的每句话,她着实想不到小小年纪的江孝珩身上有这样扑朔迷离的往事,经受了这些原本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承受的东西,内心究竟有多强大?才能忍住苦水自舔伤口,那些一件件、一桩桩连皇帝都不愿意揭开的往事,真的很让人追寻。